佚名
在一个朋友的指点下,刚大学毕业的张愈桦跨入了一个陌生又新鲜的行业,就是做活体雕塑。
在做“雕塑”的时间里,他要站在一个需要装饰的角落里一动不动,最重要的是不能受外界的骚扰和影响。
但有时一些调皮的小孩儿在父母告诉他们,他是个人扮的雕塑后,还会恶作剧地整他,拿整瓶热饮料往他头上淋,企图溶化他身上涂的那层厚厚的油,或用手指戳他的眼珠子逼他现身。
以他的道行根本无法容忍,所以他往往都会“现形”。一旦现了形,就会被扣工资,因为做活体雕塑的要诀就是要观众不把自己当人看,如果一眼被人看穿,就等于失败了。
他因此吃了很多次亏,也被扣了不少钱,后来做久了,渐渐入了道,就变成了老油条,几乎到了那种就算有小孩往他身上泼屎也会处变不惊的高手境界。
其实,做这行并不是出于为艺术而献身的精神,他只是想用一种自己认同的方式来赚钱。不可否认,做活体雕塑确实给予了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尤其是当人们在他面前驻足良久、观察良久都搞不懂他是真的铜像雕塑还是人扮演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会涌起一股骄傲感。
单靠满脸满身涂上厚厚的油和穿上已经被油浆过的表演服,是不能完全伪装成一个铜像雕塑的,还要靠表演者的肢体语言,张愈桦成功地向观看者阐释出一种信号:我没有生命,没有气息,我是个雕塑。
入行一年后,张愈桦的时薪从最初的180块涨到了280块。收入的骤增让他想攒钱买房的欲望熊熊燃烧,他疯狂地接活,任何地段任何主题的演出,他都来者不拒。
有一次,张愈桦接了一个表演,演出的地方是在一个新开发的商业城,它的前身是城中村。
他当时被安排在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段,按照合同规定,表演结束时间在晚上7点。可能是刚入冬,天黑得很早,商场的大挂钟才响了6下,附近几乎看不见人影了。
那对男女就是在那个时候走到了他身边,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女的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好奇地观望了一会儿,问男的:“你猜这雕塑是真的还是假的。”男的答她:“是真的。”
女的说不信,然后弯腰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狠狠地往张愈桦腰上捅了一下。张愈桦忍住痛不敢动,眼泪却差点流了出来。女的捅完哈哈大笑,掉头对男人说:“这铜像可真好玩。”
张愈桦恨不得搧她两耳光,心里恶毒地诅咒最好她被男人甩了。
男人和女人转身走了几米左右,不知为什么两人吵了起来,吵着吵着,男人从包里摸出了一把刀。虽然天色昏暗,但刀光在夜色里显得很狰狞,张愈桦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在了女人身上……
男人杀了女人后,往张愈桦这边的方向看了两眼,张愈桦吓得魂飞魄散,他想,他万一发现我是真人雕塑怎么办?在这个没有摄像头监控的地段,他可就是这桩凶案的唯一见证人。
男人将刀放进包里,向张愈桦走了过来,在张愈桦面前端详了很久。张愈桦从他的表情揣测,觉得他应该是把自己当成真的铜像雕塑了。
男人拉开裤子拉链,将一泡温热的尿撒在了张愈桦脚上。张愈桦暗地里骂了几声娘,但又松了口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男人走后不久,张愈桦就慌不择路地向着与男人相反的方向跑掉。
那晚张愈桦把一辈子的噩梦都做完了。
他却不得不继续在原地表演。张愈桦本来以为那地方会因为命案而被警察封锁,可事实是,没有人提起过昨晚的血案,一切好像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个女人的尸体,不见了。
张愈桦越想越害怕,那个男人做得太干净了,看来他杀人后肯定是将尸体藏好,还清洗了现场,做得不留痕迹。
张愈桦一个下午都忐忑不安,面对着不远处的凶案现场,他站不住脚,两腿时不时地哆嗦几下,那个女人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一次次在他脑海里回放,弄得他精神崩溃。
就在张愈桦犹豫着要不要提前结束这次演出时,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由远而近向他走来。张愈桦心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没错,是那个男人,他向张愈桦走来了,越来越近。
张愈桦暗叫一声不妙,他想跑,两只脚却不听指挥。男人在张愈桦面前停下来,忽然咧嘴一笑,说:“我知道你是个人。”
过度惊悚让张愈桦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张愈桦嘴唇抖动了几下,勉强挤出几个字:“你想干吗?”
“我不想干吗,只是想让你跟我去一个地方。不要乱叫啊,惊动了别人,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对付你。”
男人在威胁,其实如果当时张愈桦勇敢一点,机智一点,大叫救命的话,附近就有人会跑过来的。可张愈桦惊吓过度已经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居然失魂落魄地跟在男人后面,那男人将张愈桦带到了一幢两层楼的小房子。
走上二楼,洗手间的门正对着大厅,张愈桦看见浴缸内躺着昨晚他见过的那个女人,她的身上全都是血。
男人示意张愈桦提了一桶水,冲洗女人身上的血迹,然后将一把刀塞进张愈桦手里,说他是一时冲动杀了女友,但他不想伤及无辜,可他又担心张愈桦会把他供出去,所以他让张愈桦捅那女人一刀,这样就是同谋,就不会将他送到警察局。
男人的想法真是绝,张愈桦呜咽着扔出手中的刀,捂着脸说不行。男人却不肯放过他,给了張愈桦两条路,一是捅那女人一刀,二是被灭口。
张愈桦目睹了那男人杀死女人的全过程,在张愈桦眼里他就是一个杀人狂魔,所以张愈桦完全相信自己如果不动手,那男人真会杀了他。张愈桦最后别无选择地举起了刀,向那个躺着的女人准备砍下去的瞬间,那个明明已经死掉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男人和女人哈哈大笑。
张愈桦像个傻子似的呆掉了,一时之间脑子分析不出到底是什么状况。
后来还是那女人主动跟张愈桦解释,她和男朋友是来深圳旅游的,她那天拿树枝捅张愈桦的时候已经知道他是真人扮的雕塑,可张愈桦忍痛一动不动,她就和男朋友想到了这个办法来捉弄他。
反正他们来度假也觉得深圳很无聊,想找点事情玩,于是那男人就假装在张愈桦面前杀死女朋友。
张愈桦瘫在大理石地板上站都站不起来,因为过度害怕,他差点就尿失禁了。他狠狠地瞪了这两个无聊变态的男女两眼,扔下手里的刀夺门而逃。
张愈桦辗转了大半夜都没有合上眼,天刚蒙蒙亮时,就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他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打开门,迎接他的是几個警察。
张愈桦被带去协助调查。警察说在新城——就是他表演的那个新开发的商业城附近,一户家庭旅馆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女尸已有三个月身孕。
杀害女人的凶器在现场找到了,凶器上有张愈桦的指纹,不仅如此,门把手和水桶上,都留有他的指纹。而张愈桦形容的和女人一起来的男人,警方没有找到,房东说他当初把房子出租的时候,是女人一个人来租的,没见过别的男人。由于是私人度假屋,没人见过那男人也不奇怪,所以张愈桦百口莫辩。
幸好警方说张愈桦杀人的动机不明显,暂时没被定案,只是被拘留。
这一拘就拘了6个月。直到真凶终于缉捕归案,张愈桦才被放了出来。
真凶和张愈桦猜测的一样,就是那个男人。发现男人秘密的,是他刚结婚几个月的妻子。
她和所有怀疑丈夫出轨的女人一样,喜欢检查丈夫的包包衣服之类的东西。然后有一天她在男人的一件西服里发现了两张飞往深圳的机票。而机票的另外一个名字,是个女人。她伤心欲绝,以为丈夫在外包养了二奶,于是顺藤摸瓜,一查,就查到了同去的女人已魂断深圳,她觉得这个男人很恐怖,犹豫再三就报了警,案情才得以大白。
原来,就在那对男女演戏给张愈桦看之后,那女的真的被那男的杀了并嫁祸于张愈桦。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跟韩剧里的狗血情节一样:男人心计很深,家里为他安排了亲事,女方的家境很显赫,可旧女友却纠缠不休,不肯堕胎还以此要挟男人。
男人无路可走,就想到了引诱女人殉情这一招。可那样做难度比较高,后来他看见了张愈桦扮的雕塑,灵机一动,决定来一招借刀杀人。张愈桦一步步坠入了他设的圈套,还差点成为他的替死鬼。
幸好张愈桦沉冤得雪,但经历了这戏剧性的人生,在看守所里度过了那6个月暗无天日的时光,他已经不敢再回首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