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刚
甘孜州道孚县,是我的第二故乡。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父母响应号召到藏区工作,襁褓中的我来到这里,成长、工作,直到八十年代后期交流到外县任职,我在这个美丽的高原小城整整生活了三十多年。在以后几十年辗转的奋斗拼搏经历中:童年的天真烂漫、少年时代的任性幼稚、青年时代冲动迷茫都经常出现在难忘的记忆中……
故乡给我印象是山水依旧而面貌日新:穿城而过,蜿蜒向东南流去的鲜水河,南面屹立高耸、云杉冷杉覆盖的勒德学姆神山,以及东面白日山下灵雀寺和老东门一带的藏民居,既是儿时的记忆又有新奇的印象。
过去在宽阔的河滩上肆意奔流的鲜水河,已被长达数公里高大的河堤归拦在固定的河道中,两岸河堤上半人高的青条石护栏和褚红色步道都是近年陆续建成的。
岸边过去荒凉的沙石滩,已经成为长满白杨树、柳树以及葱茏的沙地红柳,浓荫蔽日的大片湿地,是人们夏秋季节耍坝子的乐园。在西南边的孜龙河坝,也在建设一个康巴高原植物博览园。使过去一到夏天涨水季节就显得狂野不驯的鲜水河变得温驯媚妩,岸边湿地的依依杨柳和芳草地上盛开的格桑花,在高原的丽日蓝天映照下更加迷人,游客们常常流连忘返。
这次回乡,本来可以住进现代化的旅馆酒店或有卫生间的楼房,但为了怀旧,便执意住在与当年电厂环境相似的开关站宿舍。因为在这里才能嗅到青年时代故乡的味道。
青少年时代的朋友聚在一起,回忆陈年旧事,感慨岁月沧桑,彻夜长谈,话题多多。开关站宿舍是一排老式青砖瓦房,每家每户门前都有十来平米的一块绿地,栽有几株果树,有苹果、桃树、李子还有核桃,有的在树下栽种蔬菜。
我们借住的房主人退休长期在内地,树上果实累累,无人问津,门前菜园里绿草丛生。附近农户的黄牛,奶牛便经常溜进来吃园子里的青草,有时还抬头啃食树枝上碰摇和风吹下来果实。来的次数多了,见我们对它没有敌意,便怡然自得地卧在树下,不时甩尾巴赶走粘在身上的蚊蝇。
鸟儿在枝头欢快地鸣唱,不时到地下草丛里觅食虫子和住户倒在地里的泔水渣。经常有猫儿在墙头或地上虎视眈眈,准备偷猎觅食的鸟儿。
回到故乡最迫不及待要看的是童年和少年时代曾经居住的老屋和老街。儿时的我们觉得街面宽大,河水也宽阔。大年十五夜,从楼上看龙灯、兔儿灯、马马灯群像在天上的街市游动,常常是遐想联翩,后来的岁月里,那些情景也常在梦中浮现。
我们的房子是一幢两层楼的藏房,楼下房间光线太暗,一般情况下都不住人,用来堆放东西。楼上南北方向,两个门进去分别由两三间正房和厨房、客厅组成的一套房。我们住在靠北的一边。上楼朝东的一面是共同的院坝和公用厕所。清晨太阳一处来就能照到两家人的窗户和院坝。下午夕阳从厕所方向斜射过来。
楼下大门右侧,围墙内有一个很大的,已经垮塌了大半的玛尼堆和一片空地,我们便把它开辟出来做菜园子。六十年代生活困难时期,菜园里种的瓜瓜菜菜,帮我们一大家子渡过饥荒。一直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父亲从乡下调到县贫协工作,我们才搬到县委宿舍。
漫步在老街的河边和小巷里,沉浸在童年的美好愉悦记忆中,同时又感到现在的老街是那样的狭小和曲折不平。一方面离开时间长,走南闯北的地方多了,眼界开阔,视角不一样了;另一方面为了泄洪和防泥石流,淘深了河底而垫高了两边的街面,使街道显得更加狭窄,更重要的是对老街的规划建设和保护不够,有些人扩建房屋时,任意占用甚至堵塞街道,不少地段已经看不出原来老街的痕迹。这不得不令我们这些从小在老街长大的道孚人感到深深的遗憾。
还有老城东边从原县林业局到黑桥一段向西南的一片麻柳林和湿地,这个过去被称之为“鱼都窋”的地方,原先柳日河分了三个支流在麻柳成荫的芳草地蜿蜒流淌,清澈的河水中鱼儿悠闲自得地游弋。
清朝末年一个叫陈渠珍的回忆录《艽野尘梦》中写他当清军管带,随赵尔丰的军队进藏途经道孚时“鱼都道孚”的景色:“一日,行抵道坞,天尚早,因偕同人闲步近郊。有民舍十余家散居疏林间,草美而细,风景如画。林外一沟,宽四五尺,碧水清浅,鱼多而巨,往来游跃。”把“鱼都窋“的景色描写得栩栩如生。
可现在的“鱼都窋”没有了清澈的流水和游弋的鱼儿,杂乱无章的建筑不能不说是憾事一桩。当然,老街和“鱼都窋”的美中不足,也许是道孚发展变化中瑕不掩瑜的瑕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