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人就嫁消防员

小 草

第一次听他说怕

家具城的大火已经烧了三个小时，火焰赤红撩动，浓烟滚滚上涌，大老远都能感觉到热浪扑面。

姜花逆着人流，向火场拔足狂奔。

她站在警戒线外，看着熊熊烈火，尖叫遇到嗓子眼，可害怕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没了声音。烟雾模糊的视线里，消防员们背着氧气罐进进出出。她心里焦急，眼神不敢放松，死死盯着那些穿橙色消防服的男人们。

时间一分一秒熬过去，人救出来了，火熄了，烟散了，留下一栋面目全非的建筑。

直到一个男人走来，面罩还没摘下，姜花已经认出他，掀起警戒线就跑过去。

“累不累?有没有受伤?快喝点水。”姜花语速飞快，也不嫌脏，白皙的手指抓住他满是污渍的手臂。

徐琰看到她愣了愣，旋即放心地笑了：“不累，没受伤，就是有点怕。”

大大小小的火救了无数，都不及今天的火势凶猛，姜花第一次听他说怕。

“刚才一根柱子塌下来，砸在我面前，怕就这么见不到你了。”

“呸呸呸!别说这种话。”她捂住他的嘴。

“水还没喝两口就被灌了一嘴狗粮，”队友们笑着打趣：“什么时候有喜糖吃啊?”

徐琰揽住姜花的肩膀，爽朗笑道：“听我老婆的。”

姜花的眼神微微闪躲，没答话。

将来丧偶怎么办

姜花知道这事不能再回避了，晚上回到家里格外殷勤，又是帮老妈切菜，又是帮老爸洗碗。

老两口递了个眼神，女儿今天不对劲，要搞事情。

饭后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姜花酝酿了好半天，假装漫不经心地说：“爸、妈，周末我带男朋友回来吃饭啊。”

夫妻俩的眼神顿时变得微妙，妈妈先开口：“带谁。”

姜花说：“我上次说过的，徐琰。”

“哦，那个消防员啊，”妈妈很果断，“我和你爸已经表过态了，不行。”

姜花早料到他们会是这态度，心凉了半截，火气蹿上来，问：“他有什么不好?”

爸爸清了下嗓子，慢条斯理地说：“我们也很敬佩消防员，可太危险了，爸妈就你一个女儿，不舍得你受委屈，将来丧偶怎么办?啊?”

妈妈附和道：“你看之前凉山火灾，那些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们。爸妈不是势利，也不是看不起消防员，就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以后怎么办?”

“要是所有爸妈都像你们一样，全中国的消防员都打光棍吧!”姜花甩上门回到房间，一头栽倒床上，眼泪掉了下来。

美好的初遇

姜花是学校的老师，和徐琰是在学校开展的一次火场逃生演习时认识的。

演习那天，姜花没注意看群里的通知，并不知道学校邀请了消防大队来火场逃生演习。

她走进校门，消防警报尖锐地响起，教学楼腾腾冒着烟，学生们捂着口鼻鱼贯而出，她一下就吓懵了。

再看向自己带班的教室，俩男孩贴在窗口上一个劲地拍玻璃，表情痛苦，看着像是被困在教室里了。

关心则乱，姜花哪知道这俩熊孩子是戏精上身，正演火海逃生呢，她急吼吼地上楼救人了。

逆着人流跑得跌跌撞撞，被一个往下跑的男生撞了一下，瞬间失去平衡往后栽去。

徐琰那时正走在她身后，眼疾手快，手臂一伸，稳稳兜住她。

姜花的背脊贴在他的胸口上，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他坚硬的肌肉和浓浓的男性气息，僵着脖子缓缓回头——男人五官深刻，眉骨分明，妥妥一枚硬汉。

她呆住了。

徐琰一脸严肃地逗她：“着火了还往上跑，不要命了?”

“我……我的学生被困在教室了!”她突然清醒，继续往上冲。

徐琰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全情投入演习的。他仗着人高手长，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拎小鸡似的把人拎回来：“在几班，我去。”

“五年级二班，三楼第二间教室，”姜花自然知道这种事交给专业人员更合适，殷切地看着他，“你一定要救他们出来。谢谢了。”她说完，还慎重地鞠了个躬。徐琰差点就笑出声，憨笑转身，上楼“救人”去了。

姜花再次回到一楼空地才知道今天是消防演习，想到自己刚才的傻样，恨不得一板砖拍飞自己。

没多久，徐琰一手拎着一个小学生走到姜花面前：“老师，任务完成。”

姜花羞窘极了，脸红到脖子根：“谢谢，谢谢。”

徐琰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觉得这姑娘简直太可爱了，为了救学生，一腔傻愣愣的孤勇就敢往“火场”里冲。他的笑声音符一般跳在了姜花的心上。

之后，他们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

姜花躺在床上，回想着他们的初遇，不自觉带上笑意，笑着笑着，眼眶又湿了。

她知道爸妈是疼她，可是徐琰，她同样不舍得分开。

像做了亏心事被逮住

徐琰在消防学院深造结束，加上之前立的军功，提了干，这事他在电话里没说，终于等到休假，立马来找姜花了。

到她最爱的那家石锅鱼吃晚饭，饭点喧腾热闹，鱼锅在两人中间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姜花却吃得心不在焉，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末了，拐了十八个弯问他有没有可能转业。

徐琰听她这么问，再联想起之前种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提干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心情如窗外的暮色，黑沉沉压下来。

他训练强度大，饭量也大，这会儿放下筷子也不吃了，静默半晌，问：“你是怎么想的?”

姜花小声说：“我当然是希望你转业。”

消防员危险，他每次进火场姜花都担心得半死，难得休假也随时可能被叫回去出警。像她妈说的，她以后要是怀孕了，做产检他都没法陪她。出于私心，姜花也希望他能换一份工作。

“其他我都能答应你，但这事不行。”

徐琰不会哄人，耿直得像跟竹竿，姜花不是不善解人意的女子，本就夹在他和爸妈之间为难，又被他强硬的态度勾出委屈，问了句气话：“要是这份工作和我只能选一个呢?”

徐琰吃惊，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一阵无力感袭来，他说：“我以为你懂我。”

一餐饭吃得不欢而散，他们陷入冷战。

妈妈看出端倪，动用了七大姑八大婆的人脉，青年才俊一抓一大把，成天安排相亲。

姜花耐不住妈妈逼迫，又和徐琰赌气，去了一次，对方是个青年才俊，居然看上她了。

傍晚放学，姜花走出校门，一抬眼就看到了上次相亲的男人，王俊。

他穿着挺括的白衬衫，捧着一束花，在一堆叽叽喳喳的小学生里实在显眼，想不看到都难。

等人走到眼前，姜花连忙说：“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上次是被我妈逼去的，没及时和你说清楚。”

王俊这年纪也是天天被家里催婚，自然明白，他没纠缠，只说：“花都买了，不介意的话你就收下吧，交个朋友。”

姜花松了口气，笑着接过花。就在这时，一辆消防车呼啸而过，车窗黑漆漆的，看不见里面，她却仿佛看到了徐琰深遂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像是做了亏心事被逮住，她心虚起来。

回到家里，姜花立马搜索哪儿出了事故，结果网上没搜到信息，想必没出什么大事，这才放心下来。

她用手指头使劲地戳徐琰的微信头像发泄，这个臭男人，她不找他，他竟然也不主动。

这时手机一震，毫无预兆地跳出一条信息，姜花心跳加速，看到两个字：下楼。

有事我们好好说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已经落尽，徐琰站在路灯下抽烟，身后拖出一个落寞的影子。

见到姜花，他在垃圾桶上灭了烟，大阔步走过去：“相亲?你当我死了吗?”

两人交往许久，有不少共同的朋友，姜花相亲的事没多久就传到徐琰的耳朵里，队友出警时拍了她和其他男人相视而笑的照片，徐琰坐不住了，立马请假来找她。

姜花被他吼得一愣，旋即“噗嗤”笑出来，越笑越大，根本收不住。接着，被一个微微发热的身体抱住，淡淡的汗味萦绕而来。

“你是想气死我还是吓死我?”他气狠狠地说，眼里却溢出柔情，“不吵架了，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姜花忽而有些鼻酸，她最初不就是喜欢他的这份血性和担当吗，到头来怎么又想去改变他呢?

徐琰像一个英雄般，生死一线时能把命交出去。消防工作虽然又苦又累，可也充满了感动和人情味。

她见过白发苍苍的老人跪下来求消防员救出他的孩子；她见过地震废墟里情侣紧握的手；也见过太多太多渴望活下去的眼睛……

炼狱一般的火场，一个不小心就是掉命的事，就算装备再齐全，大活人进去谁不发怵?可这工作干久了，又爱又恨，真要离开，徐琰却舍不得。

最基本的安稳和陪伴都给不了她

姜花铁了心要和徐琰在一起，于是开始了和爸妈斗智斗勇的日子。

新闻报道消防去哪儿救援了，她提高声音感慨：“我们能安安稳稳坐着吹空调、看电视，还不是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

老俩口对视一眼，假装失聪。

姜花又说：“消防员太不容易了，要进火场救人，还得上树抓猫，速度、耐力、灵敏，样样不能差，国家培养一个消防员多不容易。”

她絮叨了几天没得到回应，琢磨着得转变策略。

她在家里绕了一圈，看到他爸摆在阳台上的金属花架，瞬间来了灵感。溜达过去装模作样地浇花，手指头在花架装饰的金属环上抠啊抠的，成功把食指插进去，然后……然后就拔不出来了……

爸妈起初以为是小事，帮着抽了抽，结果非但没拔出手指，反倒弄得红肿充血，金属环深深嵌入肉里。

没办法，只好报警。

姜花手疼得不行，可看到消防车停在楼下，徐琰下车走进楼道时，她就甜甜地笑了。

她提前悄悄联系了消防队长，让他安排徐琰出警。

切割机滋滋作响，她的手指被解放时已经肿成了萝卜头，刺刺麻麻的感觉顺着疏通的血液向手臂蔓延。她抬头，看着徐琰淌着汗水的脸，粲然一笑。

徐琰目光怜惜，轻轻说了声“傻丫头”。她为什么这么做，他懂。

因为是工作，又是在她家，不方便亲近，离开时，两人的手悄悄牵了一下。

这小动作落在姜花爸妈的眼里，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小伙子看着是不错，可他们还是不松口。做父母的，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女儿能够平安幸福，可最基本的安稳和陪伴这个男人都给不了她。

事情就这么僵持着，转眼入了秋。

心里的激荡不小

某天，姜花和爸妈正逛商场，看到人流扎堆往一处高楼下涌，姜花听到消防车的声音，想着又出什么事了，赶紧冲过去看。

原来是有个年轻女孩要跳楼自杀，人群围在了楼下。

几十层的高楼上，女孩悬腿坐在护栏上，衣裙被风吹得猎猎而动，像是随时能飘出去的风筝。看起来已经僵持了许久。

大家静声不言，生怕刺激到她。

女孩闭上眼，下了决心，手一撑就往外扑去。

千钩一发之际，一名消防员系着安全绳从楼上快速坠落，一把抱住女孩，两人的身体在高空中惊悚地荡出大大的弧度，随后荡回大楼的护栏里。消防员借力缓冲，抱着女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楼底的路人看得一身冷汗，姜花和爸妈也看得惊魂未定。

之后，跳楼女孩的父母找到这名正收队的消防员，抹着眼泪千恩万谢。

姜花爸妈看得动容，心里的激荡不小，而这时，也才看清救人的正是徐琰。

等人群散了，姜爸走过去，拍了拍徐琰的肩膀：“小子，刚才怕吗?”

“怕。”徐琰一笑，“可总要有人去呀。”

姜爸也笑了：“保护好自己，敢让我们家姜花难过，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琰愣了好几秒，看到姜爸身后同样愣神的姜花，突然明白过来，一时竟激动得说不出话，铁骨铮铮的大男人，生生憋红了眼眶。他上前两步，也不管是不是在大街上，一把搂住了姜花。

有力量有魄力的真男人

徐琰和姜花在春天举行了婚礼，新郎和伴郎团的战斗力太强，徒手攀墙，从窗户攻进新娘房间，伴娘们措手不及，设的障碍一个都没用上，新娘就被抢走了。

娘家人堵住电梯，新郎抱住新娘顺着楼梯一路狂奔，半点不喘气，伴娘们追得辛苦，纷纷感慨，嫁人就要嫁这样有力量有魄力的真男人啊。

楼下的樱花正开得清爽，姜花搂着徐琰的脖子，笑得像春风一样。

两年后，姜花怀了孕，徐琰为了让她不再提心吊胆，努力拼命工作，后来因表现突出升到了支队。

他离开了一线，走的那天一再叮嘱同事们：“兄弟，咱们有父母老婆天天挂念，救人救火的同时，一定注意安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