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局长

文/秦默

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太急于证明自己的身份了，我说我是局长，我一个局长怎么会赖你五毛钱呢？我待会儿给你送过来还不行么？

“不行！”老头儿忽然就火了，老头儿说：“要说你衣着光鲜也不要紧，要说你摸不出五毛钱我也不怪你，但是，你为什么要说你是局长呢？局长就很大吗？局长就很了不起吗？局长就可以上厕所不给钱吗？他声音很大，加上这地方靠近菜市，很多人都围了过来。我很尴尬，我想假如我身上有一百块钱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递过去，而且决不等他找零就会拔腿就走。形象的损失太大了，一个局长被一个公厕管理员逮着了。还在大街上。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耽搁太久，但我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我身上没钱，别说一百块，连一分钱也没有。我不带零钱的习惯是我老婆造成的。自从我当上局长以后，我老婆就掐死了我的口袋。她的理由很简单：你一个局长，吃饭要花钱么？走路要花钱么？睡觉要花钱么？既然你吃饭、走路、睡觉都不需要花钱，那你带钱干什么？从大局考虑我不得不屈从她的政策。然而，她的政策忽略了一些细节，比如：我偶尔也早起，也锻炼，也跑到较远的地方逛逛，我什么都管得了，但是有些起码的生理问题没办法管，比如上厕所，毕竟厕所没有明文规定，说局长光临可以免费。

我遇到了麻烦，交代了身份就不好再改口，不然倒真的像我想抵赖他那五毛钱似的。我一边摆脱他努力揪过来的脏手，一边努力地在围观的人群中寻找，我要找到一个能证明我身份的人，毕竟，还没有人会因为五毛钱去为难一个真正的局长。这一点我很清楚。

那个大娘看上去很投入，我有了一点信心，我说：“大娘，我就是那个经常在电视上讲话的局长，你应该有点印象吧？”

大娘看了看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局长和你这形象是差不多，都这么富态，不过我也不晓得你是不是局长，我看电视的时候，一看到干部讲话就换台。好多当官的说一套做一套，我从来不看他们喷口水……

我只能再换一个对象，“大爷！……”

“你莫要问我，我过年又不给局长送礼，我怎么晓得局长的脑袋是圆的还是方的？”

情况居然严重了，我有点急。还好，有个年轻人我有点眼熟，我模糊地认定，我和这个人在某个饭局上见过面。我应该和他点过头，握过手。这是个机会，我冲那个年轻人招招手，年轻人就挤了过来。我很自信，我说这个年轻人可以证明……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年轻人就十分鄙夷地摇了摇头，他说：“我承认，我以前是骗过吃，骗过喝，是混过高档一点的饭局，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上厕所从来就没有赖过一分钱。.”

大家笑了起来，我有点窘。时间开始变得漫长无耻。还好，人群松动了一下，一个长相很实在的人钻了进来，他欲言又止，我看得出来，他有为我解围的欲望，我冲他点点头，他就支支吾吾地问我：“你真是局长？”

“真是。”

“能证明一下吗？”

我笑了笑：“这很简单，我可以告诉你昨天省里下发的关于整理整顿需要注意事项的通知，我可以告诉你第一条的内容是什么，第八条的内容是什么。”

“那你晓不晓得城西的陈老三？”

“哪个陈老三？”

“就是去年搞规划，开发商强拆房子的陈老三呀？”

我很模糊。

他看上去有点急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去年强拆房子，陈老三的儿子被砸断了一条腿，陈老三上访了十几次，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只好支吾：“这种事情我一般都是交给秘书处理。”

“处理了十几次都没有结果么？你一定不是局长，你这个局长是假的，假的。”男子退后几步忽然捂着脸哭了起来，“我以为我陈老三今天真的遇到了局长，我以为我的事情有了盼头，想不到碰到了个假的。”

他令人厌恶地哭泣，令人厌恶地耸动肩膀。我有点绝望了，我被五毛钱憋死了，我一个局长被五毛钱放倒了。

最后的关头，是的，在最后的关头，转机还是出现了。一个小伙子，一个胳膊上绣满文身的小伙子钻了进来，他很干脆很利落地钻了进来，主动递了一个五毛钱硬币给了那个老头儿，很霸气地说道：“不要为难人家了，闯荡江湖的，都不容易。”

我不认识这个小伙儿，我没有见过他，这不重要。五毛钱，滴水之恩，但它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我很感动，小伙子要离开的时候我握住了他的手，“谢谢！”我说。

小伙子看了看我，又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笑了：“你是个天才，一个真正的天才，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还能方寸不乱，处变不惊，太厉害了，太有才了。要不这么着得了，你以后跟我后面混吧，这一带都是我的地盘，我保证不会亏待你的。你看怎么样？”说完，他把手很亲密地放到了我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