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听说过“无国界医生”这个组织,也偶尔会在新闻报道和电视画面上看到他们的群像:深入战乱、极端偏远或贫困的地区,他们中有外科医生在临时搭建的急诊室为病人做手术:有营养专家挽救处于饥饿或严重营养不良状态中的孩子:有后勤专家在复杂的地形中保证大量物资和设备的运输和交付……他们组成了“无国界医生”,你以为他们都是“遥不可及的英雄”。
“当一个人花了那么多时间,在最艰苦的‘人间,在最被人需要的情况下,你根本就不像一个英雄,也不想当一个英雄,你只是想为了让这个世界成为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发挥一点点作用。”(图1)
无国界医生组织,1971年成立于巴黎,一个自治的人道主义非营利医疗组织,旨在冲突和受地方病影响最多的地方,为陷入危机的人提供医疗服务和人道主义援助。除了医护人员,他们还有后勤和行政人员,而这当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志愿者。组织运转所需的90%的资金来自私人捐助,10%来自公司捐赠,没有一笔钱来自政府。
除了向受到战火侵袭,流离失所的人以及难民提供医疗援助,他们还力所能及地提供心理健康支持,实施营养方案,分发粮食捐赠;提供疫苗,应对疫情暴发:开展饮水和卫生活动,提供紧急儿科护理:开展反强奸的运动等等。此外,他们可能还根据需要帮助当地人建起基本生活设施:比如厕所,水井和水龙头……(图2)
但对一个“群体”的描述,罗列的数据,往往会掩盖其中每个个体生命的光彩。而他们,却并不视自己为“英雄”,因为“当一个人花了那么多时间,在最艰苦的‘人间,在最被人需要的情况下,你根本就不像一个英雄,也不想当一个英雄,你只是想为了让这个世界成为一个稍微好一点的地方,发挥一点点作用”。
从逃跑护士到战地医生
她叫玛丽乔·米切莱(Marie-JoseMichelet),其大半的人生故事开始于1985年。(图3)
当时,她还是一个只有四年工作经验的护士,其中一年是在法国的马里北部度过的。那一年在马里的经历,对她后来的选择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我在一个公共卫生教育项目中工作,向人们提供相关卫生措施的信息,试图阻止当时正在诊所和学校蔓延的霍乱,面对这个古老传染病的严重打击,我深感自我的渺小和无能为力,也无法减轻病人的痛苦,我辞职了,做了一个逃兵。”
回到巴黎后不久,她遇到了一名来自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女医生,“她谈起自己的工作时,脸上满是光彩,充满了非凡的热情,这鼓舞了我,让我也鼓起勇气,敲开了组织总部所在的一个小房间的门。”当时,无国界医生组织的规模还非常小,但已积累了很高的声誉,它最著名的广告词是:“我们的候诊室里有20亿人。”
“我当时没有什么经验,到了1987年才获得热带医学博士学位”。但组织立即接纳了她,因为当时的世界(至今也是如此)面临着太多的挑战,每个志愿加入的人都会被热情接纳。
“我们是‘战地医生,专门在冲突战乱地区提供紧急医疗服务,所以每个人都要像战士一样足智多谋。我们当地搭起的医疗中心,往往会将一片无人问津的沙漠变成一片给予庇护的绿洲,病人闻风而至。”
身着男装,在圣战者的陪同下赶赴战地医院
玛丽乔的第一个任务就非常刺激——去阿富汗的山区医院工作。为了到达藏在阿富汗山区的這个医院,她不得不乔装打扮,身着男装,穿过巴基斯坦的警戒线——在圣战者的陪同下(1979年底,当时的苏联集结了10个师的兵力入侵阿富汗,使阿富汗原来各派力量的流血军事政变,演变成了阿富汗游击队与入侵的苏军之间旷日持久的民族战争,这场长达10年的战争,成了阿富汗人持续不断“流血的伤口”)赶赴战地医院。玛丽乔,以及她的同事们,为这个巨大的不断流血的伤口进行包扎:“那是一场难忘的历险,而我对这一事业的忠诚,也就在那时那地,诞生了。”
你可能会读到很多像阿富汗这样的地方的文章,在各种媒体上看到它们的故事,诸如“上阵父子兵的阿富汗全民战争”之类的报道。但是亲眼目睹那里的生活,这就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理解层次。这里的一些孩子,尤其是在医院里的,看上去几乎没有皮肤和骨骼。这些地方要么是活跃的战区,要么由于某些政治、经济或社会原因,几乎没有基本生活设施,如饮用水、电和基本的食物与营养。因为没有电,他们的日常生活是根据太阳出来的时间来规划的,大多数的房屋都乱七八糟,基本医疗设施更是严重匮乏。
“但与此同时,当地人的朴素却一直在感染我们。他们更接近你人性中‘纯真的那一部分:他们会为了特别简单的事而大笑;他们在太阳和星星下劳作和生活,并且仍然欣赏着围绕在他们周围的那些朴实而美丽的东西。”(图4)
在阿富汗之后,玛丽乔依次去到了依然饱受战争蹂躏的安哥拉、柬埔寨、刚果和索马里。大多数情况下,她是一个4人志愿者团队中的一员,在不断逼近的空袭威胁下坚持工作,玛丽乔在索马里的一位同事后来被索马里的叛军杀害。
“就像每个项目一样,我们坚持要求军事当局(合法的或事实上的权力机构)允许我们在指定的地点工作。但是,这些我们去帮助的无辜平民,却往往会成为人质。我的一位同事也因此被杀,这让我非常痛苦,但我还是无法就此放弃,把我关心了这么多年的人,抛之脑后。”
30年,35次任务
玛丽乔的一些同事,在结束了临时的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工作后,回归了城市和“正轨”的生活,然后被周围的人不断提醒:“你的冒险游戏结束了,应该找到一份‘真正的工作”。似乎在组织的志愿者工作,就像是一次特别的度假旅行。而另一方面,朋友和亲戚开始把他们当成英雄。但这绝不是“一次见证别人痛苦的冒险”。因为这种“冒险”的生活,实际上就是数百万人每天遭受的苦难和日常。(图5)
与这些来来去去的同事不同,玛丽乔选择了坚守,她已与无国界医生组织共度了近半生的岁月,30年的时光,完成了35次任务。在描述组织精神时,她选择了这样四个词:乌托邦、反抗、独立以及专业。
“它教会你谦卑,教会你对所拥有的东西心存感激。这里没有伤感,没有陈词滥调,没有英雄崇拜。我们不是在塑造英雄,我们只是在做好自己。”
作为一名人道主义工作者,她只是从一个任务跳到另一个任务。如果真的要说有英雄,那些生活在战乱中的人,仍在继续他们的生活,他们也没有失去对客人的幽默、慷慨和热情。这些人,才更像是苦难生活中微小的“英雄”。
本刊整理自盖茨基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