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忱斐
摘要:《寄生虫》是一出震撼视觉奇观包裹下的社会悲剧,承载了贫富差距、阶级对立等尖锐社会问题。笔者将从“封闭空间”叙事的学术视角出发,对电影中出现的空间隐喻展开研究。将《寄生虫》放置在电影设定的特定时代文化背景中,从半地下室、防空地下室、别墅庭院三大叙事层面展开论述。探索“封闭空间叙事”的作用方法及其构建的空间意象,以此为同类型影片提供有益的启示。
关键词:寄生虫;封闭空间;空间隐喻
“封闭空间”是指影片故事发生的空间环境与外界相对隔绝所形成的场景空间,在电影中以标志性的视觉符号所形成的独特空间惯例。[1]电影《寄生虫》围绕三层叙事空间展开:逼仄狭窄的半地下室、幽闭阴森的防空地下室和豪华宽敞的别墅庭院,分别建构了恶托邦空间、异托邦图景与反乌托邦关系。电影通过“封闭空间”叙事巧妙嫁接历史问题与社会问题,以独特的空间隐喻方式展现了一出警世寓言。
一.半地下室:禁锢、隐喻、模仿的“恶托邦空间”
恶托邦是“对未来生活的消极的否定性想象”[2],《寄生虫》的故事发生在后工业时期,社会贫富差距持续扩大,正处在社会矛盾爆发的前夜。影片利用“恶托邦”异质空间想象将社会负面效应与性恶的一面加以放大,呈现出权力运作极为肮脏而无耻的表征。对奉俊昊而言,“底下层”不仅仅是一种文学层面的修辞,更指代一种与城市方位、居住环境密切相关的尊严缺失。[3]导演通过刻画被禁锢的生存空间,尖锐地将底层社会群像的生存恶托邦展现在观众面前。
恶托邦具有强烈的“批判现实主义”色彩,揭示了隐匿在现实内部的“疾病”。人的生存需求与心理情感在这个封闭空间中被禁锢,内心的欲望诉求势必会寻找出口宣泄。在半地下室的叙事段落中,反复出现了“窗户”的隐喻象征。虽然半地下室的外部被不同介质围合和隔离,但透过窗户其内部的视点仍旧是外向型的。影片中采用了大量从内而外的“窥探式”镜头,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对外界环境进行某种凝视。主人公一家生活在半地下室的环境中,将视线投向窗外,时常看到的是醉酒的流浪漢随地便溺的场景,或是杀虫防疫在喷洒药剂后烟雾弥漫的景象。“窗户”在这里指涉底层寄生家庭的视野,他们透过窗户看到的外部世界关涉幻象的产生,也正是内心视像的呈现。
逼仄压抑的封闭空间从物理空间层面囚禁了人的身体,从思维空间层面禁锢了人的感观。当浅表的模仿行为失败后,这一家人转向另一种深度模仿来取代它——扮演。影片的核心矛盾集中在“寄生上流”这一情节点,而半地下室的恶托邦空间便是进入虚幻的乌托邦世界之前的“化妆间”。基宇伪造学历、基婷假扮高知女性的准备工作都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紧张上演着,排演与扮演的互相衔接在激昂的古典音乐伴奏下交替冲刺。基于对上流社会心理的熟稔操纵,一家人默契地配合,在这出模仿游戏中表现地如鱼得水。不论是女主人口中的信任锁链,还是不能逾越礼仪边界的既定规则,当温情脉脉的上流社会剥离体面的外壳,人性中的虚伪与堕落被淋漓尽致得展现出来,表达对于上流社会的强烈讽刺。
二.防空地下室:荒谬、迷幻、人性的“异托邦图景”
根据福柯的空间哲学,异托邦是“有悖于主流社会秩序的具有对立性的场域”[4]。影片中出现的防空地下室与现实世界相区隔,在封闭空间中符合“迷宫”模型,基于历史赋予的时代特质和未知世界的空间隐喻,因此更具神秘感和恐怖气息。
防空地下室所构建的异托邦空间是“同时间的片断相结合”,是一个“时间化”的“封闭空间”。不论是墙角堆放的空罐头,还是泛黄的新闻报纸,都是“过去”的标识物。在一个场所包含所有时间、所有时代、所有形式、所有爱好的愿望,组成一个所有时间的场所”[5]。而“地下室”这一意象,正是“过去”穿插于“现在”之中的意象,形成一种特殊的艺术时空体。基泽为了躲避杀人的刑事责任,接替前任进入这个异托邦空间中充当守望者的角色,从此个人的生命时间成为地下无尽长夜的渺小脚注,构建起“异托邦——守望者”的空间关系模式。
在这一空间的叙事段落中,反复出现了“门”的隐喻象征。间隔于地上与地下之间的沉重铁门区隔了两个迥乎不同的世界,划分出阶级间不可逾越的鸿沟。电影在防空地下室的段落中大量运用用晃动的跟拍镜头、喘息声、惊恐的面部特写等视听语言极力渲染恐怖阴郁的气氛,整体阴森灰暗的色调与地面上明亮宽敞的豪宅形成强烈反差。底层的两个家庭为了争夺寄生权,在这个狭小的暴力修罗场中褪去文明人的伪装,激发出动物的猎夺本能。影片中的人物放在现实维度剖析显然是扁平、荒谬的,故意符号化的人物设计更凸显了阶级的对立,让影片的叙事段落带有“寓言”色彩。
三.别墅庭院:父权、规训、对抗的“反乌托邦关系”
影片中别墅空间是经过规训者精心设计,基于乌托邦蓝图的“秩序的世界”,这一空间凭借“孤岛”自身的意象将人性之间的对抗上升到体制层面,具有“反乌托邦”式的政治隐喻色彩。富人区楼宇建筑的独立性并不局限于地理、建筑上的景观特征,更体现在内部独立成型的空间体系,因而属于封闭空间中的“异化型孤岛”。
托邦世界看似完美的秩序所对应的是自由意志与人性的彻底丧失。别墅空间规划明亮宽敞,整体布局的浅色基调突出“敞视”氛围,然而无处不在的父权秩序强调了空间的封闭特性。在男权主导的体系里,无论家庭、性别取向,还是经济、文化、语言等机制都存在着压迫女性的程式。[6]而电影中的男权秩序不仅体现在两性对立关系中,更集中表现在权力对人的“规训”。不论是妻子、女儿或是家仆的言行都在朴社长无形的监控中,她们根据男权秩序自觉形成监督链条,任何逾矩的行为都会受到权力的强制性“规训”。她们在日复一日的上流生活中重复着温情的谎言,维系表面的体面与光鲜。
在高潮的叙事段落中,基泽以“孤胆父亲”的形象出现,顺应派对狂乱之力,打破封闭空间内的秩序,具有强烈的反乌托邦色彩。当满面血痕的前管家丈夫踉踉跄跄地走入庭院时,过曝的画面如同庭院内刺眼的阳光为即将上演的杀戮混战营造了虚幻的不真实感。眼看着基婷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和忠淑慢动作的肉搏场景,基泽神情恍惚,导演用慢镜头和特写着力刻画浓重的戏剧性与虚幻感。而当基泽拔刀刺向有气味洁癖的朴社长时,是由虚幻刺向真实,是个体对抗权利的胜利和追求平等话语权的自由。
电影《寄生虫》中的“封闭空间”为故事情节的展开提供戏剧情景,为人物冲突的解决提供限定环境,并以此为核心展开叙事。通过“封闭空间”叙事,电影分别架构了恶托邦空间、异托邦空间、反乌托邦空间,从三个叙事层面表现了人类潜意识中对于阶级攀升的渴望以及底层社会的残酷生存现状,表达了深层的社会心理与文化镜像。
参考文献:
[1] 孙建业.从“方寸之间”到“孤岛之上”——论电影中的“封闭空间”[J].电影新作,2016(04):37.
[2] 王一平.思考与界定:“反乌托邦”“恶托邦”小 说名实之辨[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1):55-63.
[3] 圆首的秘书.谁是寄生虫[J].方圆,2019(12):68-69.
[4] [法]米歇尔·福柯.另类空间[M].王喆译.世界哲学,2006(6):52-57.
[5] [法]米歇尔·福柯.另类空间[M].王喆译.世界哲学,2006(6):52-57.
[6] 郝燕,魏相宇.父权秩序的建构与祛魅——《觉醒》的生态女权主义解读[J].兰州工业学院学报,2019,26(05):113-117.
(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