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童年

李雨阳

一个冬日的午后，天阴沉着脸，风儿卷起了树下片片残叶，我坐在摇椅上，翻着泛黄的相册，脚边卧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忽然，一滴冰凉的液体落在了我的鼻尖上，我翻着相册的手一顿，等反应过来，它早已顺着我的皮肤悠悠地滑了下来。不会是下雨了吧？我放下相册走到院子里。忽然起身使老旧的摇椅吱呀作响，惊醒了熟睡中的猫儿，它不满地“喵呜”一声，抖了抖蓬松的毛，跟着我下了台阶。我分明感受到了雨的气息，甚至看见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滴旋转着腾空而降，可却只有匆忙的风路过我的耳边，仰头看见单薄的槐树，才意识到这是冬天，是啊，雨不属于冬天。猫儿见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拽了拽我的裤脚，我感受到了它的不满，笑着把它抱起来，转身回到摇椅上，再次拿起相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短发小姑娘，浑身的泥巴，用两只脏兮兮的手比画着，对镜头咧着嘴笑，她的身后，是密密的雨帘……

思绪一下被拉到过去。听妈妈说，我是在雨天出生。一个初冬的雨天，随着我的第一声哭泣，原本的倾盆大雨骤然停止.密密的云层里挤出来一缕阳光，透过窗户，不偏不倚，照射在我稚嫩的脸上。年幼的我对妈妈这半真半假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在我的心里，那神秘的雨早已和我的生命融合在一起。

童年的雨，像是一个刚出世的孩子，对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大张旗鼓地探察人间.在它来临之前，一切似乎都做好了准备。云被风追着跑得飞快，天空沉沉地压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一个灰色的空间。这时，我就会跑出家门伸出双手，抬头仰望，盼望第一滴雨可以落在我的掌心里。不一会儿，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天而降，急促地落在了我的掌心，在一瞬间摔成几瓣，从指尖滑出，接着，便是第二滴，第三滴，窸窸窣窣地敲打着屋顶的黑瓦，如同一个个跳动在琴键上的音符，叮叮咚咚。屋外的青石板被洗刷得晶莹透亮，鸟儿躲在巢里，探出毛绒绒的头，应和着这扣人心弦的雨声，一片片树叶成了天然的滑梯，载着雨珠们滑向地面。灯光下，那雨，更变得奇妙无比，逆光抬头，一个接一个的雨珠便滴滴答答落在我的眼上，眉上，嘴上，绚丽的灯光赋予了它们五彩缤纷的颜色，如同在一个灯光照耀的舞台上，大自然正上演一场优美的舞蹈，而雨的舞蹈是一种诗意的语言.关于天的辽远.关于云的彩衣，关于风的吟唱。夜里總是睡不稳，拉开窗帘，透过窗户，凝视着飘飘洒洒、疏疏密密的雨，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激动和欣喜，那雨，仿佛有灵性，好像不甘于一头扎在地上，非要转个圈，打个弯，然后转身腾空，前展双臂，落到准备拥抱它的大地上。夜已深，在母亲的千呼万唤中，我才恋恋不舍地躺回被窝，闭上眼，脑海里满满都是雨的淅淅沥沥……

第二天，推开家门，雨已停，屋檐上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珠.地面砸出了一个个小小的水窝.昨夜朦胧的世界一下变得透亮。天像是洗过一般，湛蓝无比，在巢中窝了一天的鸟儿纷纷出来舒展筋骨，一会儿飞到梧桐树干上，一会儿飞到杨柳树枝上。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花朵里包着雨水.重得弯下了腰，原本红润的花瓣在雨的洗涤后更加娇艳欲滴。小河变成了大河，河水变得急湍，岸边的小石子被水冲刷得圆滑发亮。这时，我们几个就会跑到河边，互抹着泥巴，卷起裤腿，在河的浅滩上互相泼水，一个个都成了落汤鸡，看着对方湿漉漉的糗样，咧着嘴哈哈大笑……

回忆戛然而止，回过神来，已是傍晚。猫儿趴在我的腿上打着呼噜.相册还停留在那一页。一阵凉风袭来，猫儿的背上泛起了层层白色的波浪，它缩了缩脖子，伸了伸懒腰，抖了抖毛，从我的怀里跳了下去。吹去几根白色的毛，我合上相册。忽然，好像又有一滴冰凉落在了我的肩上，也许是哪家调皮的孩子玩着水枪吧，我拉了拉肩上的衣服，起身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