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法》：被削弱的“亚马孙之盾”

李伟

新《森林法》放宽“纵火开荒”限制

据美国《洛杉矶时报》报道，亚马孙环境研究中心（IPAM）创始人保罗·莫迪霍在亚马孙雨林工作了逾30年。针对今年火灾频发的情况，他表示，亚马孙雨林很难自然起火，火灾常常起源于为了农业开垦、放牧而清理土地的人为纵火，这种火势很容易失去控制，尤其是每年7月至11月之间的干燥季节。

美国伍兹霍尔研究中心研究员保罗·布兰多也指出，亚马孙雨林的绝大部分火灾都与居民的“田地清理”活动有关，而且一旦火势失控，情况就会更加严重。

《洛杉矶时报》指出，如果雨林火灾增多是人祸而非天灾，那么必然与巴西相关法律的调整有关。

2004年，巴西政府实施雨林保护政策，推出《森林法》，严防并惩罚私自采伐和变林为耕，还对原住民部落加强了约束，保护野生动物栖息地。《森林法》的实施效果明显，从2005年至2012年，亚马孙雨林的砍伐量逐渐减少，推进退耕还林，雨林发生火灾的数量和破坏程度也随之下降。巴西国内以及世界各国的环保组织都对巴西《森林法》备加赞赏，称之为“亚马孙之盾”。

自2012年起，由于发展经济的迫切需要，一方面，巴西人非法烧林开荒和砍伐的行为有所增加;另一方面，《森林法》也不断受到冲击。从2012年到2017年，《森林法》修改草案三次在巴西国会获得通过，但每一次都被总统驳回。

新《森林法》的主要调整是放宽对雨林的监管，其实质是环境保护为经济发展让路。其中引起争议的条款有：允许在原始森林地区扩大发展农业，亚马孙地区的任何州都可以将森林覆盖率从80%降低到50%;在全国范围内扩大“原住民地区”的认定，其上限是全国国土面积的65%;对2008年之前的毁林行为，一律不再追究法律责任;河岸植被保护带的宽度由30米减至15米，在距河岸15米以外的土地上可以变林为耕。

需要说明的是，巴西政府历来对“原住民地区”实施扶持政策，允许这些地区适当降低森林覆盖率，以便帮助这些地区的居民获得资源开发方面的优势，提振经济。新《森林法》允许扩大“原住民地区”的认定范围，等同于扩大开发雨林的面积。另外，降低森林覆盖率和缩减河岸植被保护带，都将使允许开发的森林面积大幅增加。

这样的新《森林法》自然遭到巴西国内外环保组织的强烈批评：这是巴西农场主以“发展”为名义推动的“弊政”，在保护森林和生态方面是一种倒退。据环保组织预估，如果新《森林法》得以全面实施，那么将有1500万公顷的亚马孙雨林“去保护化”，被合法砍伐以及变林为耕。

巴西前总统罗塞夫及特梅尔都反对实施新《森林法》。巴西环境部前部长特谢拉指出，政府否决新《森林法》，是要让人们知道，保护森林与环境不能有一丁点放松。农业部前部长里贝罗强调，巴西的农业发展必须有法可依，不能搞所谓“大赦”，使人们存有侥幸心理，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换取经济加速发展。

但是，今年初巴西新总统博尔索纳罗上任后，巴西的环保和森林政策出现了180度的转向。博尔索纳罗一直是新《森林法》的坚定支持者，他在竞选总统时就曾表示：“巴西国土上大量受到保护的雨林，应该成为经济增长的动力而非障碍。”他主张开发受保护的土地用于商业、农业和采矿业。

上任以后，博尔索纳罗立即批准实施新《森林法》，并为刺激经济发展削弱了一系列限制砍伐、保护雨林的政策措施。

《洛杉矶时报》指出，这一届巴西政府对于亚马孙雨林问题的态度是：站在伐木者和开荒者一边。

“发展高于环保”  

巴西总统博尔索纳罗称，亚马孙雨林的火灾“很正常，并非人祸”，这句“失言”引来许多国家领导人和环保人士的口诛笔伐。雨林火灾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巴西与其他国家各执一词。

据巴西《圣保罗周报》报道，亚马孙雨林的火灾不能说“正常”，但至少可以说“常见”。报道引用现任巴西环境部长萨列斯的话称，森林火灾与干燥天气、强风及高温等多种因素有关。今年亚马孙森林火灾之所以比往年更受关注，主要是因为强风助长了火势，浓烟被一直吹到圣保罗。如果风向不一样，没有把浓烟吹到大城市，那么人们可能又会在沉默中无视雨林受到破坏。他还称，巴西政府在救灾方面并非无所作为，但雨林中的火势过大，救援人员难以接近，加上技术条件限制，人工扑灭林火几乎是不可能的。大火通常要等到11月前后雨季来临，才会自行熄灭。

然而，据阿根廷《科尔多瓦午报》报道，今年亚马孙雨林的火灾数量多到令人警惕，巴西政府调整相关法规是真正的根源。报道援引巴西国家太空署（INPE）一位研究人员的话称，人为因素是今年雨林火灾增多的罪魁祸首，火灾频发与日渐加大的开发力度密切相关。“虽然每逢旱季，雨林火灾都更频繁，但今年亚马孙地区的降雨量只是略低于常年的平均值，不算异常。我们经历过比这更严重的干旱，也没有发生这么多火灾。数据显示，今年巴西人对亚马孙雨林的砍伐和焚烧行为要比去年嚴重得多。从1月到8月，热带雨林的面积减少了3440平方公里，比2018年减少的面积多出40%。”

这位匿名的研究人员还透露，从今年初至8月20日，巴西境内共发生森林火灾超过7万起，是7年以来的最高数据，比去年同期增加85%，其中4万余个着火点位于亚马孙地区。他认为，环保法律法规的放松变相鼓励了农民“纵火开荒”。

据美国《纽约时报》报道，全球火灾排放数据库（GFED）的项目组对美国航空航天局提供的卫星监测数据进行分析，通过监测起火点与火焰辐射强度，发现今年巴西亚马孙雨林的火灾数量与强度是近7年以来最大的。

报道还披露，巴西社会学研究所（长年致力于亚马孙雨林保护）向《纽约时报》提供了一份调查报告，报告显示，亚马孙雨林火灾的突然增多并不是一个孤立事件。博尔索纳罗总统执政以来，“发展高于环保”的理念开始渗透巴西的行政和立法领域，对森林的破坏、对公园和保护区土地的侵占、开采自然资源以及对环保组织的限制都有所增多。

“地球之肺”岌岌可危

虽然巴西政府和媒体进行了辩解，但国际社会仍然对巴西施加了巨大的外交压力，要求它停止“扩大损害雨林”的行为。

作为对巴西雨林保护形势急剧恶化的回应，8月中旬，德国和挪威暂停了对巴西亚马孙基金的资助。“我们的家园正在焚烧。”法国总统马克龙在推特上喊话巴西，引发了两国之间的外交摩擦。在2015年的巴黎气候大会上，当时的巴西政府承诺，到2030年将重新造林1200万公顷。法国总统马克龙指责博尔索纳罗不遵守巴西在气候问题上作出的承诺。8月23日，一些英国民众在伦敦举行集会，呼吁巴西政府采取措施控制亚马孙雨林大火。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敦促巴西采取行动，并表示：“作为氧气和生物多样性的一个重要来源，亚马孙雨林必须受到保护。”

多方施压之下，博尔索纳罗于8月23日召开紧急会议，下令允许出动军事力量参与灭火，并打击火灾区域的犯罪活动。但目前这些举措并未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联合国环境署发表的一份声明，表达了国际社会最大的担忧：巴西并不是亚马孙雨林的唯一相关国，共同拥有这片雨林的还有其他8个国家。如果这些国家都仿效巴西推行“发展高于环保”的政策，纷纷扩大开发亚马孙雨林，那么“地球之肺”就岌岌可危了。联合国环境署敦促本届巴西政府适当调整《森林法》等有关环境和雨林保护的法律法规，在发展与环保之间寻求平衡。

编辑：姚志刚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