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事

2019-10-18 05:16
新民周刊 2019年39期
关键词:明人老弟老同学

凯岛“猪嚎”

柏代华(上海,高管)

希腊半岛三面环海,众多岛屿如三千宫妃争妍斗丽,凯法利尼亚岛姿色并不出众——游轮此行停靠五个岛,凯岛入选是个谜。

岛上的主镇就一条乏味的商业街,打发不了五六小时的游览时间。游轮的日报称赞凯岛宁静恬然,就像媒婆夸女孩脾气温顺,一露脸,原来相貌平平。

两个地下溶洞算是景点,于是去码头附近找车。一位老人站在小车边,招呼道,三小时,一百欧。顿了一下又说,九十也行。已经是地板价,再往下砍有失厚道,我们立即钻进了车。

叫我皮特吧,老人揽到了生意显然有点兴奋,先去一个溶洞,再经过一个海边的小镇,最后去另一个溶洞,来回七十多公里,不耽误你们准时上船。皮特的英语口音虽重,但能听懂七八成。问他英语是学校里学的?他笑,只念过四年书,希腊语读写过关了。当过几年兵,退伍开出租车,整整四十二年了,英语就是在车上练出来的。他说,接待过很多外国游客,英国人最好,有礼貌,小费从来不漏;荷兰人第二;德国人板着脸,不吭声,大概当年在岛上杀过太多人,心里别扭。

聊聊当地的情况,看看翠绿的山景,也别有一番惬意。可一不留神,问起当地人的收入,惹毛了皮特。他脸色语气都变了,一般月薪五六百欧,低的才四百。再过三年我退休,干了一辈子,才六百多退休金。怎么活?住自己的公寓,电费就一百多,还有电话网络水费煤气……这点钱在岛上住酒店只够撑三天啊。看医生不塞钱就叫你过六个月再约,等死吧!警察也一样,什么事都得打点!那些政客上台前只会撒谎吹牛,要建立崭新的医疗保障制度等等,有吗?影子都没有!那帮家伙没一个给希腊人做事的,都是pigs!还问我,你知道pig吗?我忙说,知道。但他还是耸肩缩颈扮出猪相,气流在鼻腔与喉部之间来回颤动,发出一阵阵猪的哼声,呼噜呼噜哼嗷哼嗷……all pigs!皮特越说越怒,脸涨得通红,猪哼声渐渐变成了猪嚎。

下车结账时我加了不薄的小费,他有点意外,一字一顿地真诚致谢。我躬身道别,莫名怅然。

亲历台风

翁俊(美国塞班,商人)

一年前,台风“玉兔”横扫塞班、天宁二岛。

当时一夜无眠,第二天塞班的大雨停了,风还在咆哮。从二楼临时借住的房间床上爬起,我一脚踩入飘着几片树叶的水里,这是一宿狂风干的好事。原先住的房间,床头上方的屋顶已塌;而在楼梯口的二楼平台推门放眼,不由惊呆:楼下顺着山势朝下蔓延的一片丛林已被齐刷刷“剃了头”,越过树梢,军舰岛赫然可见。

晌午来到公司,陆续传来员工们安全的消息,还有各自的奇特经历。James家的门窗全被吹走了,狂风席卷家具、衣物;Jay喜气洋洋,他家没事,但邻居兼好友家的铁皮屋被“挪”到自家后院,居然没碎;物业修理工Sly为不让一块薄木板被风吸走,在四角钉上钉子,拴上绳子拉着,吸着烟,与狂风对抗了一宿。

社会趣闻亦不缺。一家超市被盗,窃贼砸碎了玻璃闯进去,但只搬走了所有啤酒。因为断电,一个警察用发电机给空调供电,却越来越热,屋外的哒哒声没让他起疑心,第二天出门一看,发电机早被偷了,换了台轰鸣的割草机……市中心的餐厅、超市很快又都开张,货品充足,价格不变。汽柴油因断电成了唯一能源,加油站排起长队,限量供应,但井然有序。军队和政府几次分发物资,当地居民坐在车里,或在路边支起帐篷,耐心等待。各国游客,则在酒店等着各自国家安排专机接回国。像《七日生》的剧组人员,就在一家餐馆外边喝啤酒吃海鲜边等着,见到我还打了招呼。

一个头像带V的中国医生,在微博上控诉中国政府和洛杉矶领事馆不管中国游客,并造谣说有中国游客没钱买吃的露宿街头。不久便被辟谣,人也被医院处分。人的力量,无法与天灾抗衡,却能主宰自己的心态和行为。灵魂卑贱的人,将大灾看成博取眼球和网络流量的机会;高尚的人,体现乐观、文明和理性。

真能想的人

安谅

从聚餐开始,紧挨着明人的尤老弟就一直在耳边絮絮叨叨。他说最近一直在想能否拍一部科幻片《宇宙之外》,《流浪地球》这么火,有遗憾也有启发——想象的思维太简单,超越宇宙的地方,难道不也是另一片未知的苍茫嘛。所以,他正跟几位朋友谋划着“宇宙之外”的事儿,剧本也开始创作了,请领导务必支持……尤老弟说个不停,时不时端起酒盅敬明人一下,就像他家客厅矗立着的那个快两米高的落地钟,提醒的声音很刻意。

其他几位同学,把喝酒的气氛炒得更热,明人不得不又喝了一盅白酒,食管及至肠胃,一阵灼热。少顷,尤老弟又侧向明人,不知是因为酒的刺激,抑或是因为那个撩人的念头,他的双眼发亮,血脉一定偾张着,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要做成这件事!”

明人笑了笑,给他搛了一筷黑木耳,说:“你吃点,听说这个排毒,多吃点。”尤老弟说:“领导,我可说的是真话,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件事,您不支持我?”明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尤老弟,尤老师,你也是名牌大学的副教授了,你上次和我讲,你最近一直在想,要搞‘一带一路文创园,有进展吗?”明人这么一说,尤老弟一时愣住了。“还有,上上次,你也说过,你最近一直在想,要做一家外星人博物馆,现在有谱吗?”尤老弟眨巴着眼睛,无语。“还有,上上上次,你当着这些老同学的面,都说过,你最近一直在想,要组织一个世界文明辩论赛,要把这第一场放在华盛顿,然后到希腊,到印度,到……,再回到中国,你开场了吗?”几位老同学也注视着尤老弟的眼睛,他垂下眼帘,仿佛在思虑什么,又睁开眼睛,先前的闪亮,似乎暗淡了许多。脸部一会红,一会白的。他终于开口说道:“领导提醒得对,不过,我这回的想法,是我最近一直在想的,我一定要去做好的。老同学,明人,哦,还有各位,你们都多多支持,看看吧,这是我一直在想的,这个春节都一直在想的事……”他说得还是这么自信,渐渐地,声音就微弱下去了。或许是酒劲上来了,他舌头有点发涩。

明人不好意思了。自己说得太犀利了,虽然是老同学,人家毕竟还是一位副教授,一点面子也不留,过分了。他连忙站起身,说:“尤老弟,尤教授身上有许多优点。其中,他能想,敢想,一直是我所敬佩的。他思维活跃,激情充沛,想有所作为的精神,是很多人不能企及的。”明人这番话,虽有些安抚的意思,但也是他真切感受到的。这回,尤老弟站起身来,朝着明人又喝了一盅,舌头也大了:“这么表扬我,我,我得再喝一盅。”明人和同学都不由分说地劝阻了他。

过后好几天,明人心里都在后悔和自责:“说话太重了,何必这么点穿尤老弟呢!真不该,真不该的,换了自己也受不了呀。”

当他悔意愈来愈重的时候,那天深夜,尤老弟来电话了,语气兴奋,语速快:“领导,我最近一直在想,要做个民间的,也是世界的,有史以来的各国首脑的收藏馆,这是不是一个创举呀?我要做,领导,您要支持我哦!”

明人憋住了笑,刚想说几句附合的话,对方手机断了。明人稍后回拨,只听到:“对不起,对方不在服务区。”他摇了摇头,苦笑了几声。这人又到哪里去疯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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