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彩票中的“泥腿子专家”

汪远 朱虹

“两块钱就能够中五百万元，中了五百万元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上班也不会这么辛苦”，听到这个消息后，张金贤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张金贤，江苏省盱眙县黄花塘镇农业技术服务站原站长，曾经是长期扎根基层一线的农业技术员，靠着长期在基层历练出来的扎实专业本领在群众中有着良好口碑，是深受当地群众欢迎的“泥腿子专家”。

然而，一个偶然间听到的消息，却让他做起了“旁门左道”发财梦，一组组自己苦思冥想得来的数字，并未让其挖出人生“金矿”，而一次次的豪掷千金却全都“打了水漂”，也使得他彻底走向了人生的灰暗区，这种结果不禁让人唏嘘。

2019年5月9日，经盱眙县检察院提起公诉，该县黄花塘镇农业技术服务站原站长张金贤涉嫌挪用公款一案，在盱眙县法院一审开庭审理。

扶贫路上的黑马

今年57岁的张金贤曾长期担任盱眙县黄花塘镇农技站技术员，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让他练就了非常扎实的业务能力。走乡村，到田头，入户访问群众，村民们只要有需求，张金贤总会在第一时间出现，他常对村民说，他就是“老骥伏枥”。他带领下的一次次的调查研究、服务指导，为当地农作物产量的提高、种植成本的降低、农民收入的增加，都做出了自己的努力和贡献。多年的基层一线工作让张金贤深受当地村民拥戴，群众亲切地称张金贤为“泥腿子专家”。

说起张金贤所任职的黄花塘镇，不得不提起一支在我党抗日战争史上做出过杰出贡献的队伍——新四军。据史料记载，黄花塘原名为黄昏塘，原是一座小村庄，新四军的军部曾在黄花塘驻扎了两年零八个月，指挥苏北人民的抗日斗争。陈毅、张云逸、罗炳辉等老一代革命家都曾在黄花塘工作生活过。黄花塘在新四军副军长张云逸带领老区人民开展大生产时，因漫山遍野的黄花得名。

黄花塘作为革命老区被江苏省委、省政府确定为省级“点穴式”重点帮扶单位，老区人民的脱贫工作一直以来都受到上级党委、政府和社会的高度重视，审批给黄花塘镇的涉农资金、农业补贴资金、项目扶持资金等也是源源不断。乡镇农技站的工作是直接面向农民的，是为了更好地推广新技术、新产品，指导农民生产，增加农民收入、发展农业生产、振兴农村经济的重要载体，在打好革命老区脱贫攻坚战中承担着重要作用。

2012年1月，张金贤靠着长期在基层历练出来的扎实专业本领及在群众中拥有的良好口碑，由农技站技术员被提拔为站长。多年来他在工作上的辛苦付出得到了组织和群众的认可，在庆幸的同时，张金贤也没有放松与懈怠。他深知长期扎根基层的不易，因此工作尽职盡责，赢得百姓和领导的认可和肯定。

其实，在张金贤被提拔后的一段时间里，他身边的有些人并不看好他，认为由一个技术员被提拔成为一站之长的他缺少了一些所谓的“资历”。随着老区扶贫工作的深入推进，身边的人逐渐发现，农技站在他的带领下承担起了扶贫主力军的责任。伴随着各种荣誉的接踵而至，质疑声变少了，肯定赞许的声音多了起来，张金贤觉得多年的基层隐忍和磨炼终于得到了认可，自豪感不禁油然而生。

“张金贤在刚担任站长的一段时间，依旧保持着长期深入基层的好习惯，农技站一班人也很支持他的工作，他在群众中的威信较高，哪个村的病虫害防治，哪些农户家的涉农补贴资金等都烂熟于心……”与张金贤长期共事的同事说道。

“从抓特色品牌入手，开展科技入户工程，拓宽服务内容”，张金贤担任站长后，农技站的一班人在他的带领下，扎根基层，脚踏实地，成绩有目共睹，为黄花塘革命老区的农业持续快速发展、群众增收作出了贡献。

夜色中的晚归人

“以前晚归的原因大部分是因为工作需要，面对农户、面对农作物、面对病防控，工作使然，起早贪黑成了习惯”，当提及晚归时，张金贤说道。然而，一次偶然机会，一条消息的传来，成了他“晚归”的分水岭，同时，也正因为这种“晚归”，让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原来，在2010年春节前后，毗邻乡镇一彩票站有彩民中得百万奖金，这条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成了附近几个乡镇居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俗语有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两块钱就能够中五百万，中了五百万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上班也不会这么辛苦”，听到这个消息后，张金贤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自己一个月收入才2000多元，妻子没有工作，子女那边也时常需要用钱，家庭负担越来越重，如果能够中点彩票，也能为家庭减少部分负担——自此，一颗靠购买彩票中大奖的“种子”彻底播种在了张金贤的心里，他开始暗自盘算着购买彩票的事情。

“购买彩票对于我而言，其实就是在诸多的数字中找寻出它们出现的频次和规律，并对数字的出现进行一定的预判”，从对彩票的一无所知到逐渐迷恋上购买彩票，从最初只是在乡镇彩票店机选购买彩票，到电脑看走势图、浏览网页、订阅专家分析等，张金贤不断购买彩票，且越陷越深，研究彩票这件事占据了其大量的时间。

久而久之，曾经记满“镇况村情”的日志本逐渐被一组组的数字排列组合所取代，工作上的能人不见了，农户家中也没有了张金贤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他上班就待在办公室，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唯一不变的是，张金贤依旧保持着晚归的习惯。而晚归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研究好的数字再进行推算，最终去彩票店按照该数字购得彩票。他尽情地沉浸在通过自己所谓的科学分析探究得出一组组数字的世界里，那种不确定性带来的刺激感、对未来不可预知的期待感让他充满着“亢奋”。

据彩票店的打票员回忆，自从彩票店出了一注百万大奖中奖号码后，基本上，每周张金贤都会过来，从最初的几块钱、几十块钱买彩票，到后来的数万元地买彩票，大家只知道此人购买彩票出手非常阔绰，是附近乡镇一个开农资店的“小老板”。

在屡次购买彩票的过程中，张金贤故意跟彩票店的店员和票友们说，自己是开农资店的“小老板”，一来是为了满足其对购彩愈加强烈的欲望，使得一切的购彩支出能够有一个理所应当的身份作为支出保障。二是为了维持一个好名声，毕竟动辄数千元，甚至上万元地购买彩票，对于一名公职人员而言，显然是与自己的工资收入不相匹配的，传出去影响也不好。尤其是在当上站长后，这个被寄予太多“期望”的爱好，一直被他深藏着。

打错了的“如意算盘”

“第一次花了20块钱买了几注彩票，竟中了上万元奖金，后来就再也‘刹不住了……”正是那第一次的偶然中奖，让张金贤产生了错误的判断，贪念、不甘、不可预知的刺激感，使其一步步深陷疯狂的购彩迷局中。

初尝中奖的甜头后，张金贤再也没有心思将精力放在长期坚守的事业和岗位上，自此他沉醉于研究如何购买彩票才能中奖的迷局中，不能自拔。在购买彩票上的一次次投入，让其本就只能维系家庭基本开支的工资捉襟见肘。在败光仅有的数十万元的储蓄后，他开始瞒着妻子向身边的好友借钱。然而，毫无节制的购彩，并未给他带来任何的好运气，反之，因疯狂购买彩票张金贤债台高筑起来。“没有钱购彩，怎么能中大奖呢？不中大奖怎么还欠别人的钱呢？”这个逻辑使张金贤深陷其中，失去理智。

就在这时候，病虫害控制专项补贴、统防统治补贴、桔梗还田补贴等专项资金发放到站点，张金贤动起了歪脑筋，将目光投向了由农机站实际管理和经营的两个合作社，盘算着先“暂借”合作社账户上的钱，等中奖后“以中代还”，将这个“窟窿”补上。

2008年至2010年黄花塘镇农技站相继牵头成立并实际经营管理灯塔稻麦病虫害防治服务专业合作社、铁军农机合作社两家合作社，这两家合作社的主要经营范围是服务“三农”，其资金运作范围，除了统防统治项目的补贴资金和收取农户的资金外，主要还有秸秆还田资金。这两家合作社虽然在表面上是独立的法人，但实际上都是由农技站到工商部门注册成立，并由农技站在实际操作和经营，那两家合作社的法人代表在实际上均不控制合作社。后来，该县审计局对两家合作社资金来源及使用情况进行专项审核后发现，农技站日常开支多数从两个合作社支出，资金均来源于该县财政局、农技局、农技中心下拨的专项资金和统防统治资金。

正是出于对农技站旗下的两家合作社的了解，张金贤将目光投向了合作社账号上的专项资金，盯上了长期处于监管真空地带的合作社。“选的号多一些，能中大奖的概率也会高一些，等中了大奖就第一时间把‘借的钱给还上。”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张金贤多次利用职务便利，以“打借条”的形式将合作社的专项资金巧妙地“借”了出来。然而，让张金贤失望的是，一次次所谓的重注购彩，除了给他带来几次数千元的中奖金额外，再无任何斩获。与此同时，因购买彩票向两个合作社“借”的资金也越来越多，张金贤“以中代还”的想法逐渐幻灭。

另外，因沉迷于购彩票，他也先后向多位亲友借款。由于部分亲友有急事需要用钱，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他选择从农技站旗下合作社“借”款出来还债和继续购买彩票。

2014年8月，出于工作需要，张金贤由原农技站长的工作岗位调整至公路站。他担心挪用资金一事暴露，面对该站会计多次催还款的情况，张金贤通过向其妹妹借钱的方式将所欠资金转到两合作社账户。张金贤原本以为将当初“借”合作社的钱再还上就可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他这次却打错了“如意算盘”，终究要为自己沉迷于数字排列组合的“彩票金矿”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案件教训深刻发送检察建议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2017年11月至12月，中共盱眙县委巡察组对黄花塘镇进行巡察期间，发现该镇农技站所属合作社资金存在违规使用问题，对原站长张金贤进行询问，在大量的事实面前，张金贤承认擅自动用资金用于个人购买彩票的问题。2018年1月县委巡察组将问题线索移交至县纪委监委，后由该县监委对问题线索进行初核，并最终以涉嫌挪用公款罪对其予以立案调查，2019年2月，县监察委向盱眙县检察院移送了张金贤涉嫌挪用公款案。

在受理张金贤涉嫌挪用公款一案后，该院第二检察部员额检察官江翰轩第一时间审查了该案全部卷宗，并依法对犯罪嫌疑人张金贤进行了讯问。在讯问中，张金贤对自己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表示认罪悔罪，自愿接受处罚。

2019年5月9日，经盱眙县检察院提起公诉，张金贤涉嫌挪用公款一案，在盱眙县法院一审开庭审理。盱眙县检察院指控，被告人张金贤在2013年9月至2014年1月期间，利用担任黄花塘镇农技站站长的职务之便，挪用原黄花塘镇农技站实际经营管理的灯塔稻麦病虫害防治服务专业合作社、铁军农机合作社账上公款28.7万元，主要用于偿还购买彩票欠款、购买彩票及个人开支，且超过三个月未还。

庭审中，张金贤的辩护人提出，合作社是独立法人，且和农技站没有直接的联系，合作社的账上的款项为社员自筹资金。对此，承办检察官从合作社是由农技站成立，并由农技站负责经营、管理，合作社工作人员均由农技站相关人员兼任的既定事实出发，详细罗列账目上资金收入，并说明了合作社账户上的资金来源主要是来自财政专项资金。在出具由该县农委、财政局两家单位划拨的专项资金证明后，与张金贤先后多次挪用的资金的数额相互吻合，佐证了该资金为专项资金的事实。

此外，承办检察官还从主体身份认定、挪用行为、挪用资金的性质等三方面进行了举证、示证，做到了有理有据。在最后的陈述环节中，张金贤表示很后悔，多年的基层工作经历，本应練就更为坚定的政治立场、过硬的素养，然而由于对金钱的渴望，将发财致富寄托于毫无节制的购买彩票上，导致本可安享退休晚年的自己彻底走上了绝境，家庭也因此受到了严重影响。他表示将服从判决，好好改造。

庭审当天，来自该县黄花塘镇政府、专业合作社、各村居的近百名干部群众参与旁听，检察官借庭审之机以案释法，看着庭审席上曾经深受群众拥戴的“泥腿子专家”的失落的背影，听着其在陈述环节所做的声泪俱下的陈述，旁听干部群众也很受教育。

此外，检察机关以该案件办理过程中暴露出的乡镇农机站在专项资金管理、合作社运行等方面存在的问题和隐患，积极向黄花塘镇党委、政府在建立健全各项财务制度、健全内控制度、保障合作社自主经营、加强合作社资金使用情况的跟踪、开展警示教育活动和培训等方面发出检察建议，黄花塘镇政府全部采纳了检察建议，并于第一时间进行了相应整改，落实效果良好，同时，该镇党委、政府表示将以进一步落实《检察建议书》为契机，加大财务管理、遵法建制的力度，全力营造全镇上下风清气正的良好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