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一定可以”的信念和努力去影响教育

郑志湖

立志：当一名教师去改变山村孩子的命运

1957年，我出生在浙江省天台县南屏乡高山脚下的一个只有80多户人家的小山村——翠东村，父母都是质朴本分的农民，靠不到半亩的粮田和一些瘠薄的山地勉强维持生活。

我是6个兄妹中的老大，父母的艰辛和不易，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不管多劳累，父母对我们兄弟姐妹的学习从未放松，总会要求、督促我们首先完成学习任务。我们村的教学点距离我家只有几米路，我6岁念小学一年级，一年级只有9个人，一至四年级挤在同一间教室，实行四复式教学。民办教师陈秀凤是唯一的教师，也是天台中学的高中毕业生，因家庭出身没能上大学。她治学严谨，给我的小学四年打下了坚实基础。五年级时我进入邻村的板桥小学就读，只读了一年半就进入小学戴帽初中学习。初中两年，我的成绩—直在全班最好，老师们一致向村干部提议，推荐我去南山中学读高中。于是，我成了全村第一个高中生。“文革”时期的教育不被重视，但我倍加珍惜这难得的学习机会，把文化基础打牢。

俗话说“长子如父”，懂事的我用稚嫩的肩膀主动分担更多的家庭责任，成为父母的左右手、弟弟妹妹的示范者。在初高中阶段，除了正常学习外，我还经常帮家里干农活，犁田、耙田、插秧、挑粪、砍柴、背树等重体力活一样也不落下。劳动之余就急忙在煤油灯下看书、做作业。高中毕业那年我15岁，当时如果在村务农每天可挣6个工分，如果去建设水库每天可挣12个工分。为了帮父母减轻负担，我选择了建水库。每天挑60担泥石算12个工分，我就每天坚持挑90担。这样，我每个月就有10天时间可以用来学习。

后来，村里组织开模具，我是高中生学得快，就去开了半年模具;村里安装电灯，每家每户的布线都由我负责;村小缺教师，我又去担任民办教师，教三四年级的语文和五年级的数学。除了上课，白天还要帮家里干农活，一到晚上就急忙看书，学习、备课、改作业。真没想到，我任教班级的学生成绩居全乡前列。从那时起，我就执意认为，知识一定是有用的。当一名教师去改变山村孩子的命运，成为我的志向。

学习：遥望专业发展的方向

高中毕业时，我的高中数学教师梁秀领对我说：高考制度总有一天要恢复，你要随时做好准备，你的文科基础很好，高中理科教材比较简单，你的理科要加强。她把自己使用过的60年代初期的高中数学、物理、化学教材和练习都给了我，让我每周自学数理化教材、做好练习。周日让我到她的办公室给我讲解一天。就这样坚持了一年，我系统学习了“文革”前的高中理科教材，这为我后来的专业发展奠定了扎实基础。

后来，我进入台州师范学校学习。1978年中师毕业，我谢绝师范学校留校的挽留，回到家乡，回到贫困落后、闭塞偏远的高中母校——天台县南山中学任教。初登高中讲台，能不能胜任高中物理教学，我自感底气不足。于是，我一有机会就收看广播电视大学的大学物理课程，充实知识储备，提高教学水平和教学艺术。在南山中学工作期间，我制作的卡片、记录的听课笔记超过200万字。当时，山区普通高中的办学条件相当简陋，教学参考资料严重缺乏，学术信息相对闭塞，是沉湎于环境的局限而作茧自缚，还是立足于现实知难而进？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一有空，我就去天台中学借阅资料，当时天台中学知名物理教师张楚庚把自己收集的兄弟学校交流卷全部送给我，对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记得有一次，我两天内就做完了从天台中学拿来的10多份交流卷，以此了解教学重点难点，结合学生实际，精心选择部分题目供学生练习。在南山中学工作7年，我教了6年毕业班物理，高考物理成绩平均分跃居全县第一，比全省平均分还高出28分，让我有信心教好物理，有勇气不断爬坡越坎、自我超越。

考上大学是我的梦想，因种种原因，直到1985年我才得以报考并考入浙江教育学院。没有系统学习过大专课程，我的物理专业基础较弱。我不甘落后，全身心投入学习，各门功课成绩名列前茅。连续6年担任高中毕业班班主任和物理教师，我深知自己缺什么。本科脱产学习二年，我如饥似渴，课余时间不是去新华书店就是在学校图书馆，两年里我做的卡片有两米多高。

省教育学院的同学都有中学物理教学经验，每个人对中学物理的教材教法有自己的主见，我们聚在一起请徐永楠、夏蒙森、孫祖瑛、蒋思贤等特级教师给我们作专题讲座，参加杭州市高中物理教研活动，去杭州二中等学校听课……这些省内外知名教师的教学思想和教学艺术，让我这个山区走出来的物理老师看到了物理教育的真谛，开始遥望专业发展的方向。这段时间，每位学员的教学水平都进入了一个突飞猛进的阶段，毕业后陆续有5位同学被评为特级教师。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成长中参加了几个高层次、高质量的培训。我分别参加了为期两年的浙江省青年教师跨世纪班学习和为期两年的首都师大物理教育硕士研究生班学习。培训使我开始用教育学、心理学知识和现代教育理论去审视物理教育，我开始思索现代物理教育理论指导下物理教学的改革方向。其间，我被评为省特级教师。

1995年，我担任天台中学校长。1997年，我参加浙江首批示范性普通高中校长高级研修班学习，当时省教育厅通过面试从全省40多位一级重点中学校长中挑选18人，我有幸被选中。近3年的学习使我对学校管理知识有了系统认识。当时的省教育学院聘请了省内外知名教授和资深校长讲课，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崭新的理论世界和实践高度，后赴上海等地知名高中考察，到18个校长所在学校考察研究，去美国知名高中考察。国内外高水平的教育管理经验，让我登高望远，重新审视学校办学的顶层设计和办学实践。

但是，我还是感觉自己管理理论水平不高。2005年我考入杭州师范大学与澳大利亚堪培拉大学联办的“教育领导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班。两年学习，从现代教育理论到具体如何管理好学校，从国内外学习型学校构建到教师专业发展……在学习中，我在学校管理理论和管理水平上实现了跨越式提高。

2007年，浙江省教科院为培养一批教育家型校长，开展浙派教育家发展共同体活动，从开始时的40多人到后来的8人，培养两年后又把我们送到教育部中学校长培训中心学习，给我们每个学员都配备了导师，针对学校管理中重点热点问题的系统研讨，进一步拓宽了我的办学思路。

教改：设计基于学生学习路径的物理教学

在南山中学，大部分学生家庭条件差，穿得单薄，有的学生甚至穿着农村砍柴的皮草鞋来校、一周都吃腌菜，周末来回最远80公里，但学生学习很刻苦，渴望用知识改变命运、用知识改变家乡贫困面貌。这坚定了我毕生奉献教育的信念，我想：作为老师，我能否让学生得到最优最快的发展？所以，我下大力气去研究学生认知发展规律，如学生学习这些知识需要什么基础，学生学习知识应经历怎样的学习过程，学生解决这些问题需要哪些知识和方法，学生之所以出现这一错误是因为存在什么知识结构与方法缺陷;每节课学生应该学习的知识范围与深度、不同知识有哪些习得要求，等等。

1987年，从省教育学院毕业后，因南山中学停办高中，我被调入天台二中。天台二中生源一般，学生学习习惯不好、基础较差。我想着如何激活学生学习内驱力，研究如何让学生自主地发现问题、探索问题和解决问题，“变教为诱，变学为思，以诱达思”。在天台二中的支持下，我探索出“导学探索、自主解决”的物理教学新模式。我上课总能将那些枯燥乏味的物理规律讲得既富哲理又栩栩如生，能使学生从一个新角度去审视物理的知识系统，更深刻、更形象地认识物理世界的客观规律。学生喜欢听我的课，我更喜欢以这种方式给学生上课。

1991年，天台中学与天台二中合并为天台中学，天台中学毕业生回访母校时，与我谈起进大学学习后发觉实验能力相对较弱的问题。物理学科是以实验为基础的学科，基础不强何谈物理教学的高质量？我带领物理组教师构建出相对完整的物理实验功能理论体系，形成中学物理实验功能开发的策略，拓展了开发中学物理实验功能的途径，建立了物理专用教室、科学走廊、物理体验馆、物理自主探究实验室、学科竞赛实验室、大学先修实验室、现代物理实验室、数字实验室，所有实验室向学生全天候开放。该研究成果获浙江省第四届优秀教科研成果奖一等奖。后来，我们又把物理实验研究成果推广到了其他实验学科。

天台中学1999届毕业生、美国亚利桑那大學天体物理学博士后、“国家千人计划”入选者施勇回忆说：“学校开放实验室，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探究与发现的平台，我们可以自主设计实验，自主选择实验仪器和方法。高中三年，我在实验室自主做了30多个实验，许多‘奇思异想在实验室里得到了证实和解释。我感受到了自我发现问题、自主解决问题的成功与喜悦，培养了科学态度和科学精神，并在1998年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中获得了一等奖，被保送进北京大学物理系学习。天台中学的学习使我在大学里也学得游刃有余。”

担任天台中学校长的第一年，在听课过程中我感到教师讲授课本知识、理论推导、实验展示和剖析时间过多，学生感悟、体验、实验、探究和构建知识结构的时间太少;教师只根据自己的教学经验确定教学起点，只根据自己的思维风格设计教学过程，只根据优秀学生的思维水平确定教学终点，导致课堂教学是浅层的，学生机械重复训练、学业成绩两极分化严重。

因此，我决意深入研究学生的学，以此突围原先“以教为本”的教学模式。我主持省重点课题“基于课堂教学合作学习的研究”，并以此为突破口推进普通高中课堂教学改革，全面推进自主学习和探究学习，逐渐形成了“创设情境，自主探索，合作探究，交流释疑，总结提升，评价反思”六环节合作学习模式，构建了学习任务与合作方式的多种匹配形式，构建了以合作学习为背景的评价体系。为了将传统的课堂变成“自主的课堂”“合作的课堂”“探究的课堂”和“创新的课堂”，我带头开研究课和示范课，天台中学“以学论教”的理念和评价体系变得有血有肉，不再空洞。

“学为中心”的教学理念被教师接受了，但理念要转变为教学形态，还有较大距离。2009年，我开始研究课堂教学特征，提炼高中物理高效课堂的内涵和特征，围绕“学生主动、问题驱动、教师导动、多元互动”，构建了高中物理高效课堂教学设计新模式，系统地形成了教学目标、教学过程、教学情境、学习方式、教学方法、课堂教学互动行为设计策略，形成了物理各类课型不同教学阶段教学设计的策略和评价方法。

2011年，我又进一步深入研究“学为中心”的高中物理教学特征，在此基础上研究“学为中心”活动策略的设计，提炼出“学为中心”的物理教学设计特征。

全国著名物理特级教师、浙江省物理教研员梁旭总结了天台中学“学为中心”高中物理教学设计的特色：教学组织形式设计灵活多样，将学生个体自学、小组互学、全班共学等不同教学组织形式结合使用，真正落实以学为本、先学后教、以学定教;以落实学习真正发生来设计教的方式，将传统以讲授为主的教学方式改变为以落实学习真正发生而应该满足条件的教学行为设计;以“学生的问题导向及学生的活动为本”，学生能动、独立的学习活动占据教学过程的主要时空，学生在每个环节都处在学习、探究状态之中，而教师起着组织、调控、促进等作用;注重完善学习环境设计，为学为中心的物理学习创造了更加合适的环境，利用现代信息技术条件下的物理专用课室（创设内驱力驱使下主动学习物理的环境）更好地支撑和促进“学为中心”学习方式。

我们不满足，“学为中心”的高中物理教学设计关键是要落地生根。通过问卷调查、个别访谈，我们发现教师依然存在根据经验设计教学多、针对学生学习路径设计教学少的普遍现象。

2014年，我们进一步提出基于学生学习路径的物理教学设计，构建精准的学习活动策略。我们通过获取和分析学习路径，形成了基于学习路径的教学设计模式：利用现代信息技术、大数据感知个性化物理学习路径，建立起教学过程和学习路径的联系;根据学生不同的思维模式，采取不同的教学路径呈现方式，根据学生知识经验和思维困惑点，在知识的关键处或思维的过渡处搭建问题桥梁;根据学生不同的知识表征方式，关注不同知识表征在知识建构中的作用，构建以知识与经验为起点，思维过程为主线，优化知识表征为目的的物理各类课型不同教学阶段教学设计的策略，形成相应的评价体系，让“学为中心”物理教学落到实处。

学生选修的职业技能课程与原有的必修課程既无关又有关，既无联系又有联系，恰恰是这种若有若无的关系，使得突围传统育人模式的努力找到了“支点”。

高一年级学生周力在周记中写道：自从选修“汽车与力学”课程，我懂得了刹车、油门的构造，传动、制动的原理，与我们物理课上所学习的力学非常吻合。哦！原来，力学的知识都源自于生活，用之于生活。

另一位叫王心洁的学生对自己在银轮机械有限公司的体验感触颇深：公司里各种精密的仪器、壮观的机器群、精巧复杂的汽车零件令人目不暇接，我感到震惊的同时也油然立下鸿鹄之志：原来每个行业里都蕴藏着无数的黄金，在等待着你去挖掘，或许下一个创造汽车行业传奇的就是我！

学生内生出来的这种动力，正是学校教育苦苦寻找的正能量！

事实证明，天台中学的课程改革已焕发勃勃生机：经调查，选修了职业技能类课程后，99.5%的学生学习态度产生了积极变化，95.6%的学生进一步表现出了职业倾向，99.3%的学生在必修课程的学习过程中变得比以前更加自信，98.7%的学生学习生活变得更富有激情和创造性，93.8%的学生认为学习能力得到了提升。

2014年9月，浙江省成为高考综合改革试点省。新高考必然带来对学校教学管理价值功能的重新审视，选择性教育思想、个性化育人校本化实施，促使学校在教育理念、教育内容、教育途径等方面进行内源性、结构性、系统性的变革。为促进学生个性化发展，我们完善学校课程的顶层设计，形成了一系列特色课程群，满足学生结构性、方向性和个性化的选课需求;探索“以学科为中心”整合必修课程与选修特色课程群，以研究型课型为主体，构建选修课程实施策略;完善课程顶层设计与学校课程资源同步建设策略，提高选修课程教学质量;形成新高考背景下高考必考学科分层走班，选考、学考分类走班，体音美学科分项走班和校本选修课程选课走班的策略和方法;进一步完善教学安排，以战略举措实现教师教学方式和学生学习方式的根本性变革，真正实现从“分数唯一”到“学生发展为本”的转换，实现高考成绩提高与人才培养模式创新的一致性。在选课走班背景下教学质量监控是一大难题，我们运用学科增量评价法构建教学质量监控体系，充分发挥教学质量监控的反馈、调控和改进功能，构建基于大数据技术的学生发展指导评价系统，将教学质量监控与教学过程整合，使之成为改进师生教与学的有效手段，让师生体验成功，激活师生发展内驱力。

新高考充分体现了选择性教育思想，我用省学科基地建设的方法建设学科团队，构建教师“一专多能”型培养顶层设计策略，让教师进入自主发展快车道;构建生涯规划教育实施策略，让每一位教师成为生涯规划教育的导师，形成普通高中学生发展指导运行机制;构建综合素质评价校本化实施策略，提升教师综合素质评价的执行力，形成充分体现多元化、个性化、过程性和发展性评价体系，促进学生全面发展基础上个性化发展，走向育人与选拔的统一。

责任编辑 冀晓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