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文化去向及与蚩尤关系试考

2019-10-15 12:36陆建芳
丝绸之路 2019年2期
关键词:蚩尤遗址

陆建芳

【摘要】 本文前部分通过对良渚文化继承与迁移的自然原因和社会原因的研究,考证了良渚文化去向有两个:一个是向西到达宁镇地区所以宁镇地区的些遗址,如南京太岗寺句容城头山江宁咎庙、高淳朝墩头遗址,普遍出现崧泽文化晚期和良渚文化早期的遗存;另一个方向是向北,如在花厅1987年发掘的M4、M18,部分陶器形制组合显然具有良渚早期特点。后部分通过对良渚文化和蚩尤关系的进一步考证,涉及蚩尤的形象和身份、蚩尤与饕餮、饕餮形象的实质、良渚部族族徽的主体兽面、良渚文化和蚩尤五个方面,考证了蚩尤就是良诸部族这一观点,对今后探究良渚文化有所裨益。【关键词】良渚文化;遗址;蚩尤

一、良渚文化的去向

良渚文化目前多分为三期,其早期以张陵山上层越城中层钱山漾四层为代表,其中钱山漾四层的标本经碳14测定,距今约5260±135年。晚期以雀幕桥中层、亭林二层、德清辉山墓葬为代表,其中德清辉山M2木质葬具的碳14测定为距今约4120年。因此,良渚文化在以太湖为中心的地区(即东到海西至茅山山脉南达钱塘江、北抵长江,面积约36500平方公里)活动的时间跨度达1000余年。

良渚文化之后,取而代之的是马桥—肩头弄文化中的马桥类型。从上海福泉山、淀山湖、金山坟、亭林、张堰口、马桥;江苏苏州刘家浜、越城;浙江雀幕桥、水田畈、钱山漾、邱城等遗址的情况看,马桥类型的文化遗存普遍叠压在良渚文化遗存之上,这就说明马桥类型比较广泛地替代了良渚文化。

如果马桥类型是良渚文化的直接继承者,则良渚文化的研究,就不存在一个去向问题了,但是,种种迹象表明,马桥类型不是良渚文化的直接继承者,这一点,牟永抗、芮国耀以及笔者都曾经提出过。但由于没有专门的论述,它们之间的差异并未引起人们的重视,在我们讨论良渚文化去向的时候,首先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一)马桥类型不是良渚文化的直接继承者

1.陶系

良渚文化的陶系,大体来说,以泥质灰陶和泥质黑皮陶为主,其早晚又有差别,即早期以泥质灰陶为主,晚期以泥质黑皮陶为主,并出现薄胎黑陶,无印纹陶。马桥类型在陶系上则是以火候较高、胎质较硬的泥质红褐陶为主,夹砂红陶、泥质灰陶、泥质灰胎黑衣或红衣陶、硬陶五类陶系并存,有印纹陶。陶系的不同反映了烧造方法和水平的不同。

2.制法

良渚文化的居民已普遍而熟练地使用快轮制法和磨光技术。陶器器形规整,表面光洁平滑,种类繁多陶胎薄而均匀。他们制造的薄脸黑陶,胎壁仅1.3 ~2 毫米。而马桥类型的器物却普遍采用了较原始的泥条盘筑法然后轮修,再拍打印纹,故器内多有垫窝,器物较良渚文化的粗糙。

3.纹饰

良渚文化因为使用快轮制造技术,所以器物上多弦纹竹节纹。另外。良渚文化的陶器上常有镂孔,其他纹饰少见。马桥类型的器物则背遍拍印纹饰,有篮纹、曲折纹、回宇纹、席纹、方格纹、叶脉纹等几何纹饰另外良渚文化少见刻划符号,而马桥类型则流行在器物口沿和器表刻划符号。

4.器形与组合

良渚文化以鱼鳍形和丁字形足鼎、竹节把豆双鼻壶、带流阔把杯、圈足盘为特点。早期组合为鼎、双鼻壶、豆缸、罐、带流阔把杯、简形杯、盘。晚期则为鼎、双鼻壶、豆缸、带流阔把杯、简形杯、盘和尊形器。

马桥类型的器物以侈口凹圜底罐、带梭盆束腰甗、鸭形壶为特点,器物组合关系不明,但多见罐、盆、豆、杯、壶盔。另一个特点是善于吸收外地文化的因素,所以,马桥四层中多见其他文化的器物,并出现一些经过马桥类型改造,因而呈亦此亦彼面貌的器物,在这点上,它们的区别也很大。

5.玉、石器

良渚文化的石器,磨制精致,器形规整,棱角分明,抛光水平较高。而马桥类型的石器制作粗糙,形状不规整,几乎没有一件是棱角分明,光可鉴人的。另外,从石器种类上看,两者也有很大差别。

至于良渚文化中辉煌夺目的玉器,马桥类型更是缺乏,这一点毋须赘述。

以上诸方面表明,良渚文化和马桥类型的文化面貌,存在着极大的差异,这种差异甚至难以用突变来解释。首先,良渚文化的泥质灰陶和黑皮陶是以还原焰烧造的。掌握还原焰烧造技术要比掌握氧化焰烧造技术困难。一般认为人类首先掌握氧化焰烧造技术,然后才掌握还原焰。其次,良渚文化的陶器制造技术远比马桥的先进。最后,良渚文化的玉、石器以及它所反映出的复杂的社会现象也是马桥类型所未及的。从先进到落后的发展过程是难以解释的,尽管马桥类型的材料还不丰富,可是,从目前已反映的情况看,它和良渚文化显然自有源流,自成系统,因此,马桥类型不是良渚文化的直接继承者。既然如此,在距今4000年左右,良渚文化在太湖地区消失了。

(二)良渚文化迁移的自然原因

良渚文化的去向显然和自然环境的变化有关系,而這些变化可能是由海侵引起的。

关于全新世高海面和6000年以来海平面变化的问题,以前存在两种基本对立的意见。一种意见以R. W. Fairbridge 为代表,认为全新世大西洋期结束时,海平面迅速上升至目前海面之上大约3米,并具有6米的振幅。另一种意见以F.P.Shepard为代表,认为全新世海平面是连续,上升的,直至今天才逐渐减小,否认全新世存在比现代高的海面。近年来,由于地质学.地球物理学与数学、力学的发展和相互渗透,在研究这个问题时,产生了一系列新的思路与模式。J. G. Clark把地球表面的相对海面划分为六个预测带:I带为冰川区;II带为北美与西北欧冰川区外围;M带为北大西洋中部与太平洋北部;IV带为大西洋中部与北太平洋中部;V带为南部大洋;VI带为冰川区外围以外的所有大隆边缘。其中,I、M、V、VI四带均存在较现今海面为高的全新世高海面[]。F.P.Shepard为代表的海平面研究,主要资料来自I带,所以结论不能代表其他区。

从我国的情况看,根据海洋学者对沿海地区的海相层,海南岛的珊瑚礁;渤海湾及莱州湾西岸,苏北与上海地区的长江三角洲两侧等地的贝壳堤,南海及东南沿海的海滩岩,苏北里下河流域、浙江杭嘉湖、宁绍、温瑞平原等地的牡蛎礁及太湖地区泥灰层的研究,现有可靠证据表明:6000年来,至少有四次高海面存在,即距今5200~4900 年、4300年、3800年、2100、1500年。其中前两次分别高出现代海平面1~4米。这就是说,从良渚文化早期至晚期,经历了两次大规模的海侵。这一点,我们从考古材料中也能看出。

在张陵山和草鞋山的良渚文化层下,崧泽文化层上,分别叠压了1~1.5 米和0.3米的淤泥层;在梅埝钱山漾、水田畈、许巷、龙滩湖、正仪车站北、果园村的良渚文化层之上,马桥类型层之下则分别叠压了0.1~1.5米的淤泥层。

自然条件的变化迫使他们大规模地迁移,这个原因,当是良渚文化迁移的主要原因。

(三)良渚文化迁移的社会原因

包括良渚文化在内的龙山时期,是一个剧烈變化的时期。一方面,许多考古学文化此时产生断层,后继文化面貌发生根本变化。如后红山文化到夏家店下层文化,山东龙山文化到岳石文化,良渚文化到马桥类型。另一方面,原先在空间上呈相对静止状态的考古学文化,此时呈动态。例如河南龙山文化王油访类型南下宁镇地区;良渚文化的因素则在北方频频被发现。因此,在良渚文化的迁移中,我们不能忽视时代的影响。

在《部族与良渚文化》文中,笔者认为良渚文化已经具备了部族的特征,因而其性质应为部族。而在部族之中,由于实行私有制,原先部落和民族赖以维系的血缘关系受到破坏,社会组织之间、地区之间逐渐以地缘关系维系,这就促进了人们对土地的重视。刚从原始社会进化到私有制社会的部族人们,因为主要地依赖土地生活,所以,对土地的占有欲特别强烈。当人口增长到一定程度,扩张便成为十分必要的事了。另一方面,由于部族之上存在着一个有力的统治机构,使得整个部族处于一种有效的管理之下。因此,当扩张成为统治阶级的意志时,这个机构就能调动整个部族。这个特点,使得良渚文化的迁移不同于其他文化的迁移,它可能带有扩张的性质。

(四)迁移的方向和次数

从目前已经发表的材料分析,良渚文化至少经过了两次大的迁移。

第一次是在良渚文化早期,实际上这次迁移从崧泽文化时期就开始了。其迁移方向主要有两个:一个是向西到达宁镇地区所以宁镇地区的些遗址,如南京太岗寺句容城头山江宁咎庙、高淳朝墩头遗址,普遍出现崧泽文化晚期和良渚文化早期的遗存。迄今为止该地区还没有发现成组的良渚文化中晚期的遗存,这就能说明问题了。另一个方向是向北,如在花厅1987年发掘的M4、M18,部分陶器形制组合显然具有良渚早期特点。花厅选址近年来已发掘过两次,发现了66座墓葬。墓葬表明,良渚文化和大汉口文化中晚期遗存在同一地共存,由于材料尚未全面整理且文化的定性还没有解决,我们无法作进一步的推论,但说它反映了良渚文化北上的事实,恐怕是不成问题的。另外,广东石峡遗址也发现了玉璧、玉琮,这些器物可能隐示有一支良渚人向南迁移。

反映第二次迁移的材料少而零碎,单凭这些材料似乎不能说明存在着第二次迁移。但是,良渚文化确实是在早中期大放光彩之后,在太湖地区突然消失的。除非有瘟疫或战争使良渚部族在太湖地区覆没,否则它们的第二次迁移也是必然存在的。在花厅遗址中出土的一些良渚文化早期器物暗示良渚文化第二次迁移也有向北的可能。另外,陶寺遗址中发现了三件良渚式玉琮、两件玉璧和一批破土器。经测定,陶寺早期灰坑(H1102)年代为距今3 910±70年,晚期灰坑(H1101)为距今3 780±70年,晚于良渚文化,其良渚文化因素可能为第二次迁移的孑留。

二、良渚文化和传说时代蚩尤的关系

有两批材料很值得人们思索。

1981年2月,延安市碾庄公社芦山峁村村民向市里送交了9件玉器。随后,市群艺馆又去该村征集了群众挖出的14件玉、石器。据了解,解放前此地就出过玉器。这次所出玉器地点均在向阳山坡,位置较高。从玉器形制分析,玉璧、 玉瑗、三合玉环、玉斧均与良诸文化同类器一致,其中琮身亦刻有上下两层兽面纹。另有一件石犁也与良渚文化的相似。璧琮是良渚文化的神圣礼器,不大可能用以赠人或交换,如赠人,亦不会同时赠送生产工具石犁。如果以上推测成立,那么,这些器物又是如何来到陕北的?

再就是前述山西襄汾陶寺的材料。

如何解释良渚文化的礼器和工具在上述两地的出现,成为目前考古研究中的一个问题,笔者以为,上述现象可能和中国传说时代的故事有关。

我国传说时代的下限,一般以夏代开始为标志,而夏代的纪年,据庄春波同志研究,约始于公元前2061年,即距今4000年左右。这就和良渚文化的下限接近,所以,良渚文化在时代上应属于传说时代的范畴。而在传说时代众多故事中,良渚文化似与蚩尤的故事最有关系。

(一)蚩尤的形象和身份

其形象,多说他“兽身人语、铜头铁颜”或“八肱八趾疏首”,“其率为兽形,傅以肉翅”。其身份,或说是“庶人之贪者也”,或说是“蚩尤,古天子” ,或说是 “九黎之君号蚩尤”,徐旭生先生说传说时代的许多人物其实是部落联盟的首领,甚是。《拾遗记·高辛》:“帝喾之妃,邹屠氏之女也。轩辕去蚩尤之凶,迁其民善者于邹屠之地,迁恶者于有北之乡。”蚩尤之下既然有民众,而且史载他有兄弟81人(一说72人),这就说明蚩尤的身份应为某个集团的首领。至于“兽身人语” “八肱八趾疏首”,显然不是人的形象,而应是某个集团的徽识或标志性的形象。在古代,部落联盟或部族的首领常常是以神的化身和部族代表的身份出现的,所以,首领的形象在传说中经常异化,不是神化,便是兽化。象黄帝、炎帝、太皋,包括蚩尤可能是某个部落联盟或部族的首领。

(二)蚩尤与饕餮

蚩尤可能是餮饕的看法,首先是由张敏同志提出的。在《兽面纹与饕餮纹》一文中, 他主要从文献上考证了这一点。其理由有三:第一,饕餮与蚩尤在文献记载中都是炎帝后裔;第二,饕餮与蚩尤同为贪婪之意;第三,三代彝器上所铸纹样的称谓文献记载较混乱,既称饗餮,又称蚩尤。如“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令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山海经·北次二经》,“狍鹗”条下郭璞注曰:“为物贪婪,食人未尽,像在夏鼎,左传所谓饕餮也。”又说:“蚩尤役后,天下复扰乱,黄帝遂画蚩尤形象以威天下,天下咸谓蚩尤不死,八方万邦为之弭服。”蚩尤被杀后,“后代圣人多著其像于尊彝,以为贪戒”。“蚩尤天符之神,状类不常,三代彝器,多著蚩尤之像,为贪虐者之戒。其状率为兽形,传以肉翘”,由此认为蚩尤即为饕餮,笔者赞同上述推测。

饕餮又被用来称呼南方的苗民,如“西南荒有人……为人饕餮……名曰苗民”,“饕餮,谓三苗也”,可见饕餮和南方集团有关。除徐旭生先生以外,大多数研究古史的学者是认为蚩尤属于南方集团的。因为除有“九黎之君号蚩尤”的明确记载之外,在《尚书正义》中,郑玄还注释苗民为九黎之后。徐旭生先生认为蚩尤为东夷集团,而朋主要活动在河北河南及山东交界处。其主要根据是“命蚩尤宇于少昊”这句话。但是,命令蚩尤住在少昊(即曲阜一带)不一定他原来就住在少昊。徐先生提出这个观点的时候,毕竟考古资料还少,南方有如此发达的考古学文化还不被人们所认识,而且跑得那么远。考古材料的缺乏使徐先生的推论受到局限。从目前我们见到的材料看,南北方之间的交流是很早的事情,例如河南龙山文化王油坊类型就有南抵宁镇地区。南北集团在交流的基础上为某种目的结成联盟是毫不奇怪的,但联盟不见得就同族,仅仅因为黄帝战于涿鹿,杀两嗥和蚩尤,就把他们归为一族,说他们都是东夷是不能说服人的。因此,我倾向于蚩尤属于南方集团的观点。

(三)饕餮形象的实质

文献记载说饕餮“像在夏鼎”,可是,迄今为止我们还未曾见过夏鼎的出土,在已发表的文章中,我们只见到二里头出有兽面纹铜牌饰。另外有几块浅刻了不完整纹样的陶片,其形状很难辨识。铜牌饰上的兽面和身体部分结合分析,应是一个趴着 的虎的形象,饕餮就是蚩尤,而“三代彝器、多著蚩尤之像,为贪虐者之戒”。那么我们就看看商周彝器上饕餮纹,其原型是什么?

必須指出,现代考古界对饕餮纹的命名及理解,主要是从宋代《宣和博古图》那里沿用过来的。而宋代对饕餮的理解可能和夏商并不-致,这点有研究者们已意识到,在陈公柔、张长寿的《殷商青铜容器上兽面纹的断代研究》中,作者并没用通常的“饕餮纹”一词。事实上,“饕餮纹”并不能涵盖青铜器上的兽面纹,它只不过是兽面纹的一个种类而已。而且,饕餐纹是否和古代饕昝是一回事都难说,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所命名的饕餐纹并不一定代表了古代饕饕的原来形象。

在陈、张二先生的文中 ,兽面纹被分为四种类型。四种类型在二里岗期、殷墟期、西周期有不同的形态。在二里岗期,兽面纹中有角的较少、有耳的却占很大比例,至殷墟及西周期则反之。从 I 型、II 型二里岗时期的一些兽面纹观察,兽的眼睛吊起,鼻子和颌部具有猫科动物的特点,而牙齿、眉毛、眉间装饰尽管已被图案化,但仍保留了一些虎的特征。如李家嘴鼎 ,郑州二里岗鼎、郑州杜岭鼎等均如此,有的虎面甚至尚未被图案化,如布里戴奇藏品。至殷墟及西周时期 ,兽之头顶加角现象增多,兽面纹主体清晰地成为羊和牛,这就说明兽面纹的主体发生了变化。

在以前统称为饕饕纹的图案形象中 ,我们发现其中实有三种动物形象,并且早晚不同,有人考证后认为,这其实是一个由威慑形象向祭品形象转变的过程,即虎为威慑形象,牛、羊为祭品形象。如此,则以虎为主体的形象应为原来的饕饕形象。关于这一点,著名的虎食人卤亦能说明。

虎食人卤通高 36. 6 厘米,是商代早期的重器,器物外形为一只猛虎抱吃一人。这个形态正好和所有文献描述饕饕时所说的“食人未咽害、及其身”形象完全吻合。不仅如此,我们在前面说过,“饕饕”常用来表示南方苗民,在虎和人的身上,也装饰了几种南方常见的纹饰和图案,这就使我们有理由相信,所谓“像在夏鼎”,像在三代彝器之上的饕饕形象,其实就是以虎为主体的图案化动物形象。也就是说,蚩尤为首集团的徽识性形象是以虎为主体的。

民族学材料告诉我们,古代每个部落都是有自己独特的崇拜物的,这种崇拜物作为部落标志往往较单一。而在结成部落联盟,并由部落联盟向部族发展的过程中,原来众多的部落图腾组合形成了新的部族图腾,也就是族徽。族徽是一种复合图腾,在族徽中,原来联盟中势力较强的部落图腾会在族徽中成为主体。从饕饕的形象分析,它并不是单一的,它亦应具有族徽的性质 。

至于商王朝为什么铸造“食人未尽,害及其身”的饕饕形象,除了作为贪戒以外,另外还有原因。商朝前期,四边方国林立,东有人方,东南有虎方,南有楚、濮,西南有蜀、巴,西北有姜,北有土方、舌方、鬼方等。商朝每征服一个方国或部族,必铸造一个被征服者的国徽或族徽形象作重器,以表战功。虎食人卤也具有同样的性质 ,因为黄帝战蛋尤时,曾请以玄鸟为族徽的商人祖先的帮助,并最终取胜,商人完全有理由铸一饕饕形象来纪念他们战胜蛋尤的功绩。

综上所述,饕餐形象的实质就是以虎为主体的图案形象,就是蚩尤所代表的集团的标志。而黄帝和蚩尤的战争,实际上是黄帝集团和以虎为主体标志的集团的战争。

(四)良渚部族族徽的主体兽面

良渚文化琮、钺等器物所饰的天人神兽形象,目前普遍认为是良渚文化所代表的人们共同体的标志,这个共同体应为部族,其标志则为族徽。从已经发现的上百件器物看,这种图案无论繁简,大都是人在上而兽在下,人似有骑兽之意。兽面一般由两只大眼睛、鼻子嘴、獠牙、眉毛及一些装饰线条组成。少数在兽面下饰腿和爪子,如反山“琮王”(M12:98)。有些研究者,包括笔者在内,曾设想该兽面主体是否为牛或蛙,但如果是牛,为什么迄今见到的兽面图案均不见有角;而如果是蛙,则为什么那么多的兽面嘴里有上下交错的獠牙(反山遗址的M17 :8、M16:4,瑶山M9:4、M10:19等均有獠牙)。上述情况使我们排除了牛和蛙的可能性。

和殷墟、西周时期的铜器所饰兽面纹相比,良渚族徽和前者有较大差异,最主要的就是铜器上的有角,而良渚的无角。而和二里岗时期的威慑形象以虎为主体的兽面纹比较,两者却基本相似,两只大眼睛、鼻子、嘴均无角,神态也十分相似。这就说明良渚族徽上的兽面当和虎有关系。另外从瑶山出土的两件三叉形器上描写具体细致,尚未彻底图案化的兽面形象有观察,其形态极似虎形;1981年在延安芦山峁曾有一件玉虎和良渚玉礼器共出,高代把东南叫作虎方,这些都表明良渚玉器上的兽面和虎有关。铜器和玉器所饰兽面纹的相似,又反映了良渚部族和饕餮有密切关系。

(五)良渚文化和蚩尤

关于蚩尤的居地,文献仅《逸周书.尝麦篇》谈到一点:“昔天之初,口作二后,乃设建典、命赤帝分正二卿,命蚩尤字于少昊,以临四方,司口口天未成之庆。”“少昊”为地名,在今曲阜,命令蚩尤住到曲阜去,这说明他原来可能不是住在曲阜的。这一点,另外一条材料可以帮助说服:“蚩尤出自羊水,八肱八趾疏首,(涉)九淖以伐空桑。”“空桑”经徐旭生先生考证亦为曲阜,可见原来蚩尤确实并不居于曲阜一带。“九淖”为地名,现已失考。“淖”字的解释是泥沼地的意思,“九淖”则表示有很多泥沼地,不一定确指九处。曲阜四周,最有可能是“九淖”的地方是江苏北部洪泽湖、高邮湖、骆马湖所在地区。这一带,历来文献称为“沮湿之地”,是淮河和前黄河人海经过之地,地势低洼,泥沼丛生,称这个地区为九淖,是很有可能的。假如这一推测成立,那么,蚩尤的原居地,应在苏北以南。

蚩尤即饕餮,饕餮形象即是以虎为主体的兽面形象,亦即为蚩尤所代表的集团标志,这是我们前面论述过的。良渚文化的族徽亦以虎为主体,且两者形象,神态又那么相似,绝非偶然。唯一不同的是良渚文化的族徽上有“天人”骑在兽上,而饕餮形象则无“天人”。这个问题,其实也好解释,因为两者的性质不同。前者乃部族族徽,天人形象反映了人们祈望神灵保护,后者则是作为战利品被铸造出来作为“贪戒”和表彰功绩的,当然不宜镌刻“天人”。如此,两者原来形象一致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黄帝和蚩尤的战争发生在涿鹿,涿鹿在今河北涿县。也有说是在冀中的。“ 蚩尤乃逐帝(炎帝),争于涿鹿之阿,九隅無遗。赤帝大慑,乃说于黄帝,执蚩尤,杀之于中冀,以甲兵释怒。”们其实涿鹿和中冀是一回事。《述异记》说:“今冀州有蚩尤川,即涿鹿之野。”

黄帝和蚩尤之战十分激烈,有关记载颇多,此不赞述。黄帝经过种种挫折终于战胜蚩尤后,天下并未安定。“天下复扰乱不宁”,可见蚩尤余部仍然有威胁,“黄帝遂画生尤形象以威天下,天下咸谓蚩尤不死,八方万邦皆为殄伏”。另外,“轩辕去蚩尤之凶,迁其民善者于邹屠之地,迁恶者于有北之乡,其先以地命族,后分邹氏、屠氏”。说明黄帝除了采取以夷治夷的办法,还将蚩尤部族打散,分而治之。如果蚩尤和良渚部族是一回事,那么,考虑到他们和黄帝的战争,那些散见于陕北、山西的良渚文化因素,包括一些与九黎有关的地名,倒是可以解释了。

《盐铁论·结合篇》说:“黄帝战涿鹿,杀两皞、蚩尤而为帝。”徐旭升考证两皞即太皋、少皋。如此,则以两皞为首的东夷在涿鹿之战中和蚩尤是同一联盟的,他们的关系应当很密切。经严文明先生考证,东夷文化即山东、苏北一带的大汶口文化和龙山文化。而良渚文化恰好和其关系密切。在1987年新沂花厅遗址第二次 发掘前,在邳县大墩子、邹县野店、安丘景芝、两城镇、呈子等遗址就发现了不少良渚式石器、陶器和玉器,如有段石锛、双鼻壶、神面纹玉钺等。良渚文化的福泉山遗址,也发现了大汶口文化式的彩陶背壶。1987年、1989年花厅遗址两次发掘后,两种文化互相融合的情况就看得更清楚了。例如M20,墓主人既有一-套良渚文化常见的玉器随葬品,如锥形饰、玉圆片、玉珠、玉钺、玉瑷等,又有一套大汶口文化式的随葬品,如猪下颁骨、背壶、豆鬻等。其他多数墓葬的情况也都如此,这就可靠地说明,良渚文化和大汶口文化的关系是非同一般的,它们很可能确实是一种联盟关系。

虽然现有材料还不足以从根本上证明蚩尤就是良诸部族,但两者众多的相似点使我们不得不把他们联系起来考虑。笔者认为,现有材料至少证明良诸文化和蚩尤是有密切关系的。解决两者的关系问题也许能使我们找到一把打开整个传说时代之谜的钥匙。

附记20 多年前写作此文时 ,信念来源于两批考古材料 :一批是良渚玉器中的“神像”,我坚信它和青铜器上的饕餮纹应该关系密切 ;另一批则是延安芦山昴出土的那批具有良渚文化因素的玉器。这些玉器在那么遥远的西北出土,应该有一个合适的理由,而这和良渚文化一定有关系。和20年后的今天相比,那时的材料真是少得可怜,因此,要想论述清楚自己的想法,真是十分困难,但也真是佩服自己当年“无知的勇气”,要在今天,我会把它分成 两篇文章来写。一篇谈为什么良渚文化可能是传说时代的蚩尤,另一篇谈良渚文化和西北地区玉文化的关系。

考古学是实证科学,但也需要想象力。因为考古材料能提供的至多是史前史这条大龙的鳞片。因此,如果没有想象,就不能通过鳞片知道龙的行迹及基本形状。写这篇文章时,大多数考古学者的任务是依据陶片建立各地的考古谱系,而这主要依靠实证。对于有点想象的文章,考古界多视为异端,所以当年文章只敢发在本单位的文集中,影响有限。但是,对于蚩尤和它的行踪,我和我的同事纪仲庆、张敏,当年是非常认真地讨论的。我们经常摆出卡片、文献一点点地琢磨,有时连饭都忘了吃。两年时间后,终于理出:长江下游海侵→良渚文化北上投靠大汶口文化→遇到黄河上游的势力,战争失败→一部分南下进入巴蜀 、岭南;一部分被俘进入西北地区→带去玉文化,这样一个大的思路。这个思路,当然还不能说它完全正确,但20 多年来,新出土的考古材料并没有推翻它,相反,随着陕西神木石昴城的发掘,这一思路可能会更受人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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