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旧时光 ，也是老闺蜜

◎猪小浅

友情笔记：可能很多女孩的生命里都有这样一个闺蜜吧。她是铁血柔情，她也是江湖义气。她是旧时光，她也是老闺蜜。

裴娜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和苏娅成为朋友。

裴娜生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父母去了外地打工，她和哥哥跟着外婆生活。是六年级那年，苏娅转学过来，和裴娜做了同班。苏娅长得漂亮，皮肤白皙，齐耳短发。但她性子冷冷的，和谁都不说话。裴娜却没来由地喜欢这个女孩。如果说爱情有一见钟情，那么友情应该也有眼缘这回事的。

那天放学后，裴娜跑过去说：“你好，我叫裴娜。跟你一个班的。”苏娅看了她一眼，没理她。裴娜心大，依旧跟着她一起走。发现苏娅原来和她住一个村。晚上，裴娜和外婆说班里新来了个女生。外婆问叫什么啊？裴娜说，她名字可好听了，叫苏娅。

没想到外婆听到这个名字，立马说，你以后少和她来往。

有关苏娅的身世，裴娜是从外婆那听来的。

苏娅的妈妈长得特别漂亮。有时漂亮并不是好事，苏妈妈年轻时就因为太美，被村里的流氓欺负了。谁都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却没有人愿意娶她，生怕这样的媳妇被人说闲话。后来她只好嫁给一个腿有残疾的男人，也就是苏娅的爸爸。

苏娅妈妈连续怀孕两次都小产后，终于千辛万苦生下苏娅。要命的是，那次产后大出血，差点死在手术台上，从此再也不能生育。苏娅爸爸想要个男孩的希望破灭。他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娶了个被人非议的老婆又生不出儿子，经常被村里人嘲笑，于是天天打她们母女俩出气。

苏娅5岁那年，妈妈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跟同村别的男人私奔了。爸爸把苏娅甩给了家里的老人，自己外出打工。

苏娅的外婆过世后，爸爸又把她送到姑姑家来寄养。裴娜外婆对她说：“你少和苏娅玩。她妈名声不好。”裴娜反驳外婆：“那又不是苏娅的错，你不是教育我不要带有色眼镜看人吗？”外婆被噎住了。裴娜做了个鬼脸，笑着跑开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维护苏娅，这大概是女孩之间的一种惺惺相惜吧。

每天早上，裴娜都会等在苏娅家门口，和她一起上学。放学，跟着她一起回家。可苏娅依旧淡淡的，不怎么说话。

裴娜的同桌说：“别总和苏娅搅在一起。你没听说吗？她在从前的学校可滥了，有好几个男朋友。”裴娜翻她白眼。

一天午休，裴娜刚回教室，就发现一个陌生的男生在黑板上写：“苏娅，我喜欢你，以后我娶你当老婆。”全班顿时闹哄哄地炸开了。裴娜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冲过去推了那个男生一把，说：“你哪个班的啊？快走，我喊老师来了！”然后气汹汹地把黑板擦干净了。

傍晚，放学的路上，苏娅第一次主动和裴娜说话。她说：“你为什么帮我？”裴娜傻呼呼地说：“因为你长得好看啊。”苏娅扑哧一声笑出来。

那天，苏娅和裴娜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那个陌生男生是苏娅原来村里的同学。苏娅说：“长得好看不一定是好事。我妈长得好看，结果害了她一辈子。我长得像她，什么也没做就惹来一堆麻烦。其实……如果真的可以，我宁愿从没出生过。”裴娜看着她，觉得她和自己仿佛生活在两个世界。

可能因为苏娅过早经历了一些磨难，她的身上有着超出同龄女孩的成熟。当别的女生还在疯疯闹闹时，她却像一朵幽兰，清冷而又孤傲。初中的时候，裴娜和苏娅一起住校了。她们不只在同一个班，还在同一个宿舍。

苏娅变得越发漂亮起来，就算穿着最简朴的T恤牛仔，也掩盖不住她出众的美。学校里追她的男生太多了。

那年的情人节，苏娅收到了一堆的巧克力和零食。要靠裴娜帮忙，才能搬回宿舍。两个人坐在床上，一边吃一边聊。裴娜说：“这么多男生送你巧克力，你就没有一个喜欢的吗？”苏娅回复：“一堆小屁孩，有什么好喜欢的。”“你喜欢成熟的？”苏娅沉默了一会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没资格选择喜欢谁。”

那时候，裴娜还不明白苏娅这句话的含义。她以为苏娅因为身世而自卑，才不敢去喜欢。而事实上，苏娅不过是在小小的年纪看尽了世态炎凉，早已对人生心灰意冷了吧。漂亮对苏娅来说，是一种工具，也是一种武器。它可以帮她轻松获得男生的青睐，也可以击退女生的怨忿与妒忌。

是的，学校里的女生都不喜欢苏娅。不喜欢她漂亮，不喜欢她成绩好，不喜欢男生都爱慕她……当然，最不喜欢的，还是苏娅对她们的无视与不屑。无论她们怎样嘲讽，或是污蔑，苏娅从不在意，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尤其是班里的一霸王莹，看苏娅特别不顺眼。因为她喜欢的男生和苏娅表白了。有天她堵住苏娅说：“你拽个什么劲，不就是长着一张狐狸精的脸，以为自己谁啊。”裴娜冲过去，挡在苏娅前面说：“你想干嘛？”王莹嚣张地说：“不干嘛，让我打爽了我就走。”裴娜说：“你打我好了，我替她。”苏娅却拨开身前的裴娜淡淡地说：“打我也行，不过你要想好了。我呢，没有父母管，在社会上倒是认识几个朋友。”

那一刻，裴娜觉得苏娅的气场特别足，反正把王莹给镇住了。王莹扔下一句：“走着瞧，然后逃了。”裴娜长舒了口气：“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你真认识社会上的人啊？”苏娅微微一笑：“你猜？”

说起来，苏娅的确认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但她从不让裴娜和他们交集。

初二那年，她们两个偷偷上网吧玩。那是裴娜第一次在网吧玩通宵。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孩走过来，搭着裴娜的肩问苏娅：“这谁啊？给我介绍介绍。”苏娅“啪”地把他的手打开了：“滚，少招惹我朋友。”

后来，裴娜问苏娅：“你和那些人是朋友啊？他们看起来不太好，你少来往。”苏娅笑了笑：“你受了委屈，有父母哥哥保护你。我只能想点别的办法，比如靠靠他们。”裴娜想说，你有我啊，可再一想，自己还真的没有能力保护她。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吧，光靠爱是不能发电的。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苏娅有她的清高，但也有她的妥协。谁不想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的长大，躺在床上等着王子来拯救。可惜童话的剧本太少，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拿到的。

但裴娜能感觉到苏娅的变化。她渐渐开朗起来。就像一株失水多年的植物，忽然吸饱了水分，吐出原本该有的绿色。

周末，苏娅也很少去找社会上的朋友玩了，只是偶尔会和他们借用摩托车。苏娅的摩托骑得很好，又稳又飒。她会载着裴娜，一路开去镇上的公园。那里有条大河，她们常常站在河边，看来来往往的船只。苏娅迎着河面吹来的风说：“总有一天咱们会离开这个破地方，到外面去看一看。”裴娜说：“咱好好学习，将来考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学，毕业进同一家公司。”甚至还说买房子要买楼上楼下，同时结婚同时怀孕生娃。

那时候，裴娜真的以为她们会永远在一起，可是命运并没有放过苏娅。

中考前三天，苏娅的大伯打来电话，说苏娅爸爸欠了高利贷还不起，喝了酒，在外地跳楼自杀了，让她赶回去守灵。

苏娅挂掉电话后，眼泪是悄无声息地滑落的。裴娜说：“你不要回去啊，马上考试了。他从来都没管过你，为什么要给他守灵？”苏娅摇头：“我再恨他，他也是我爸。”裴娜只好上前抱了抱她说，那你早点回来，不要错过中考。

苏娅到底还是落了榜，去了职高。而裴娜考上县城最好的高中。从此，裴娜和苏娅好像开启了不同的人生。裴娜按部就班地读书，考试，再读书。而苏娅每天思考的，是怎样才能快一点赚到钱，又或者尽快有个家。

苏娅17岁生日那天，约裴娜出来庆祝。那时她们已经好久没见。苏娅的身边，已经有了男朋友何奇。他比苏娅大十岁，在镇上开了一家酒吧。

裴娜听了掉头就走。苏娅追出去问她：“你干嘛？”裴娜说：“你疯了！他大你十岁，追你的男生多了去了。你为什么找他？”苏娅说：“他对我好，我爱他。”那是裴娜第一次和苏娅发脾气：“他比我们大那么多，你玩不过他的。你忘了咱们以前说的，早晚要离开这个破地方。你和他搞在一起，还怎么离开？”仿佛一瞬间，苏娅曾经那种拒人千里的表情又回来了。她淡淡地说：“裴娜，我不是你。你有那么多人爱你，我只有我自己，我想要有一个家。”裴娜听得心疼，她不知道怎么帮苏娅，只能用生气的方式表示反抗。可是反抗无效。爱情面前，友情只能让路。有次她们大吵一架，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一年后，苏娅就把自己嫁了。裴娜以为她和苏娅只是冷战，可是再冷战，裴娜也想亲眼送苏娅出嫁。然而一直到婚礼前一天，她也没有等来苏娅的邀请。是很难过吧，那时说过无论怎样，要做彼此的伴娘。可是好像一夜之间，她和她就隔山隔海的遥远。

后来裴娜埋头学习，考上理想大学。临行前，想和苏娅告个别。只是有些话一旦分隔太久，就再也说不出口。苏娅也许已经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那就不要打扰了吧。

一直到大一那年暑假，裴娜参加同学聚会时，听别人说，苏娅和何奇在闹离婚。裴娜嘴上说着活该，心里却比谁都心疼。还没等聚会结束，她就借口离开，然后给苏娅打了个电话。一上来就说：“是不是我不给你打这个电话，你就打算永远不理我了？”电话那头的苏娅说：“我是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我给你发请帖你都不来，我以为你已经不想理我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发过请帖？”所以真相是，苏娅寄到裴娜学校的请帖，寄丢了。其实可以打个电话对不对，但倔强的青春期，谁也不肯先低头。

两人在电话里说着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所谓闺蜜就是这样吧，哪怕有误会，一旦说开了，所有的感情都还在。

那晚，她们挤在一个被窝。苏娅躺在床上，看着裴娜张罗着给她煲汤，眼泪突然就出来了，她说：“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谢谢你裴娜，谢谢你一直这么维护我。”裴娜回：“谢你个大头鬼，姐姐还要带你去大城市吃香的喝辣的呢。”

窗外吹来四月的风，裴娜没说的是，其实这些年，苏娅对她的好一点都不少。给她买早餐，陪她跑运动会，替她给喜欢的男生送情书。有次裴娜恶作剧，在生物老师衣服上涂了修改液。生物老师很生气，非要查出是谁，苏娅二话不说替她顶包。

还有很多青春期女孩的秘事，都有她和她分享。

有时裴娜会想，也许上帝是不想她们过于孤单，所以派另外一个女孩来到身边，陪伴着彼此成长吧。那样的年少岁月里，只有裴娜懂苏娅的敏感与孤独，也只有苏娅懂裴娜的骄傲与彷徨。可能很多女孩的生命里都有这样一个闺蜜吧。她是铁血柔情，她也是江湖义气。她是旧时光，她也是老闺蜜。

时光沉淀下来的友情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