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嘉雯 李新德
[摘 要]19世纪美国作家西莉亚·撒克斯特的作品记录了她所生活的海岛上的优美自然风景。《海岛花园》与《海岛生活》两部散文作品,体现了撒克斯特对“具有审美挑战性的自然”所持的审美态度,即:自然审美方式是多种多样的,“科学认知模式”并不是实现“自然全美”的唯一途径,环境在审美评价中也非常重要,因而人类应当以无偏私的态度欣赏自然。
[关键词]西莉亚·撒克斯特;《海岛生活》;《海岛花园》;“非美自然”;积极美学
西莉亚·撒克斯特(Celia Thaxter)是19世纪美国女作家,她的作品以散文、诗歌为主,记录其生活的多鱼群岛(The Isles of Shoals)上的风土人情与自然风光。《海岛花园》(An Island Garden)是她的封笔之作。在这本书中,她不仅向读者介绍了如何打理一座花园,还生动地记录了自己与岛上动物和谐共处、互帮互助的生活经历。《海岛生活》(Among the Isles of Shoals)是《海岛花园》的姊妹篇,与前者更多地关注“花园”这个主题相比,后者则向读者介绍了岛上的淳朴生活、自然风光以及神秘的历史传说等等。“海岛”是贯穿撒克斯特整个创作生涯的主题。她对自然美有着极强的感知能力,这让她的审美范围不仅限于田园牧歌式的自然景致,还延伸至常人谈之色变的自然灾难之中。在撒克斯特的笔下,几乎一切自然都具有积极的审美价值,这与近代美学家所倡导的“积极美学”(Positive Aesthetics)理念可谓不谋而合。
积极美学是环境美学的一个分支,强调发掘一切自然事物中存在的积极的审美价值,进而实现“自然全美”。艾伦·卡尔松(Allen Carlson)认为:“只有当自然世界被归类于正确的范畴中时,它才能展现出美学意义上积极的一面,而这种范畴是由自然科学划分的。”①在他看来,通过科学认知主义的审美方式来欣赏“未经人类染指的”自然界,是实现“自然全美”的唯一途径。然而,撒克斯特在作品中所呈现出的审美态度与审美方式显然对这一观点提出质疑。在她看来,自然之美是富有层次且形式多样的,发掘自然中的积极审美价值不能仅仅拘泥于“科学认知主义”的方式,审美自然应以科学知识为基础,以正确的审美环境为依托,同时还应借助中立、平等的自然观的加持。下文拟从撒克斯特对“非美自然”的描写入手,着重分析参与其审美活动的三种因素——科学、审美环境和自然观,同时对“科学”在审美自然中的“唯一合理性”提出质疑。
一、以科学为基础欣赏自然
在探讨撒克斯特的作品中所呈现的自然审美方式之前,首先需要对“非美自然”的概念作简要的阐释。齐藤百合子(Yuriko Saito)将那些常人难以获得积极审美体验的自然事物统称为“具有视觉挑战性的”自然,或曰“非美自然”①。它们或与审美主体间存在利害关系,或属于常识性的“自然灾难”范畴,或因文化、审美偏好等缘由而被长期排除在审美范围之外。探索这部分自然的审美价值,亦是积极美学所关注的核心问题。自然科学在19世纪进入蓬勃发展阶段,植物学、生物学、地质学等学科逐渐形成,许多科学家在他们的观察笔记中加入对其所研究的自然事物的审美评价②,科学与美学的交融也就此开始。不可否认的是,科学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人们对于自然的审美评判,而这种影响早在撒克斯特生活的时代就已初见端倪。
生活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不被提倡涉足荒野,她们多被鼓励在家中学习园艺学、植物学与鸟类学知识。撒克斯特也不例外。她不仅精通园艺,还有着丰富的鸟类学知识。这些科学知识的浸润不仅丰富了她对自然的认识,更是直接影响着她欣赏自然的方式。在科学知识建立的范畴下,她不再以单一的标准评价、欣赏花鸟鱼虫,这无形中拓宽了她对自然的审美接受力。撒克斯特有着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在《海岛花园》中,她将争奇斗艳的花儿视若珍宝,用心观察它们的质地、香气、形态、颜色等各个方面的美。其中对色彩的描写最为细致。她的花园仿佛上帝的调色盘,从艳红到深褐,从淡黄到橘红,从洁白到浅紫,整个花园犹如披上朦胧的薄纱,变成五彩斑斓的映像。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亦像是在欣赏一幅印象主义风格的画作。然而,尽管花儿是作者最珍视的宝贝,但当她面对花园中的“入侵者”时,她也能最大限度地抛开成见,发现这些入侵者身上独一无二的美。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鸟。鸟是花园的“不速之客”,它们会啄食埋于土中的花种,还会千方百计地“攻破”撒克斯特设下的“重重障碍”。“每当候鸟们从北向南迁徙的时候,这座小岛就可能会经历一场生死浩劫……我曾見识过它们在一天之内就将这座花园变成不毛之地。”③在大多数人眼中,这样的“麻烦制造者”应该是被人厌恶的角色,但撒克斯特却说:“不管它们怎样向我挑衅,我对它们的爱都会把怒气冲得烟消云散。”④除了花之外,鸟是作者用最多笔墨刻画与赞美的对象。鸟在作者的眼中无疑具有积极的审美价值,作者沉醉于它们的鸣叫,羡慕它们色彩缤纷的羽毛,甚至当她在花园中发现一只拥有三双腿的鸟儿时,不由惊喜地称赞:“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奇妙的物种,它看起来非常快乐,非常美丽。”⑤
不仅如此,撒克斯特还积极投身于鸟类保护活动中,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鸟类学专家。她曾担任奥杜邦学会(the Audubon Society)的副主席,参与过当地爱鸟人士的示威活动,反对女帽企业为获取生产原料而大量屠杀歌雀的行为。她悉心学习、详细记录下它们的各类生活数据,并把这些数据交给来到多鱼群岛访问的鸟类学专家布拉德福德·托里(Bradford Torrey)⑥。而且,在美国自然主义传统的影响下,撒克斯特与其他许多美国自然文学作家一样,也将鸟儿作为自己重要的写作对象。她喜欢一种名叫“潜鸟”的鸟儿的声音,因为它“像勇士一般的笑声”能预示风暴①,她能分辨出海雀、海燕、水鸟、海鸽、海鹦鹉以及其他种类的鸥类的区别,她甚至能通过羽毛断定出变种的蜂鸟。这些科学知识无疑影响了撒克斯特的审美活动。她深爱潜鸟那“怪异”的叫声,是因为她没有将潜鸟与夜莺置于同一范畴进行比较;她喜欢花园中的海燕那黑白分明的羽毛,也是因为她只在海燕的范畴中欣赏海燕,而不是把海燕当作其他的鸟类进行欣赏。我们必须承认,科学认知主义的审美模式确实在撒克斯特对鸟类的欣赏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是在其他情况下,这种方法并不能保证欣赏者一定会产生积极的审美体验,也并非利用其他审美方法就无法得出合理的审美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