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绿
最早知道凌霄,是因为舒婷的那首《致橡树》。
那首风靡一时的朦胧诗,高中时跟着老师一遍遍念过。那时没见过橡树、木棉、丁香,也没见过凌霄,但我记住了这些植物的名字,记住了凌霄花。
许多年后,偶然一次,在南京的城墙下仰头看见满墙攀爬的植物,藤叶层叠蔓延,零星开着红色的花,低头处,洇开的红陨落一地。初次相遇,直觉就是凌霄,竟然猜对了。见过一次凌霄,它便一次次地出现在视野中,在小巷里,在乌龙潭公园……
最早在现代诗里知晓凌霄,留下“攀援”的印象。若干年后一眼认出它,可它又跟想象中不同,虽擅攀援,却并不柔弱,花朵是结实的,藤枝一边攀爬一边木质化,侵入性地扎根所到之处。事实上,见过凌霄,便难以抑制地对它有些喜爱,偏偏被最早的记忆“攀援”二字所挟持,一时难以摆脱。
早在唐诗宋词里已有将凌霄冠上攀援依附之名的描绘,最知名的大概是白居易的“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极尽轻视,还有诸如“偏是陵苕软无力,附他乔木号凌霄”的句子,直白的贬抑。借物咏志,常过于主观,见过凌霄本尊,难免想要反叛。一来,凌霄并不只能攀援,定期修剪也可直立。二来,所谓攀附,只是人的解读罢了,与凌霄无关,你也可以觉得凌霄生性勇猛,生命力极强。
陆游在《凌霄花》一诗中为凌霄鸣不平,借凌霄抒发自己郁郁不得志的心情,也重新评价了凌霄擅攀援的特质——虽无青松高耸入云的天赋,但也没有自我放弃,这明明体现了一种努力向上的精神。李渔在《闲情偶寄》里写得更是纯粹而性情,幾乎是颠覆性的,无奇石古木以植凌霄,只有立即进到深山赏了凌霄,才能了却心中遗憾。直抒胸臆,为凌霄正了名,也符合我亲见凌霄后的印象。
凌霄还有另外的名字:紫葳、陵苕。古人取名有意思,简洁准确,意境悠远。葳是草木茂盛、枝叶纷披下垂的样子,极准确地描述了凌霄的姿态,至于令人费解的“紫”,大概是对颜色含糊的美化表达吧。苕的本义是草,新春最先萌芽冒头的植物,而“陵”字有攀爬、超越之意,陵苕二字,描绘出凌霄生命力蓬勃、擅于攀援的特质。“凌霄”就更直白了,凌云而上,直冲云霄。
藤木很多,但紫藤也好,木香也罢,都无凌霄这般凌云之志,城墙、松柏甚至高楼,一有所附便铺扫过去,葳葳然凌霄而上,气魄非凡。
有一天偶然发现,这些年见到的凌霄都是来自大洋彼岸的厚萼凌霄,也叫长花凌霄,呈橙红色至鲜红色,翻找拍过的图片,无一例外。而在别人的照片里看到的萼短,叶青,花大如牵牛,色彩淡雅,通透婉约的中国原生凌霄,竟还没有亲眼见过。
见过原生凌霄的图片,便忍不住想要一睹芳颜。得朋友的指引,在金陵城内找到可能的两处,原生凌霄竟这么少了……
从前,玄武门与神策门之间明城墙上有绵延数百米的凌霄花。不知是否因为凌霄攀援的气根对古城墙的墙体有伤害,这两年在明城墙“清绿”过后,城墙上的凌霄花几乎不得见了。本觉得,城墙与凌霄的合体,最能衬托凌霄之美,如今未必能寻觅到了,实在是一种遗憾。万事万物皆如此,惊鸿一瞥,却未必长久。
这凌霄,尤其是中国原生凌霄,初看惊艳,久则深刻。如果能找到婉约秀美的原生凌霄,那将是极美好的事。
实习编辑 李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