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发展趋势与特征：1993-2017年

樊福卓，黄敏

（1．上海社会科学院，上海200020；2．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上海201209）

一、引言

地区专业化是区域经济学最为重要的核心问题之一，长期以来备受学者们的青睐与重视。 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与发展，有关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的研究文献逐渐增多。

蔡昉等（2002）测算了1988-2000年中国制造业劳动力集中指数的绝对离差和均方差，两者均呈现出较快的上升与扩大趋势，表明中国工业的地区专业化水平随着渐进式改革推进和市场发育而不断提高。 范剑勇（2004）在新经济地理学有关地区间市场一体化、地区专业化与产业集聚的一个简单的理论框架的基础上，测算和比较了1980年和2001年中国各地区的相对专业化指数、地区间专业化指数、地区的产业平均集中率、制造业中心值等指标，认为中国的区域一体化水平发生了提高，制造业的地区分布出现了较大的变化，绝大部分制造业已经或正在向东部沿海地区转移。 樊福卓（2007）在封闭经济假设和地区间需求结构一致假设下构造了测度地区专业化的F 系列测度方法，测算了1985-2004年中国工业的地区专业化系数，发现中国工业的地区专业化水平自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来有了较大程度的提高，如果忽略地区的（或行业的）相对规模因素来讨论中国工业的地区专业化问题，则会高估中国工业的地区专业化水平。 马光荣（2010）根据克鲁格曼指数测算了1984-2004年中国29 个省区（除西藏和重庆）的制造业地区专业化水平，发现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制造业的地区专业化水平呈现为先降低后上升的演变趋势，克鲁格曼指数平均值先是从1984年0.401 降低到1988年的0.384，随后开始逐年攀升至2004年，达到0.679；计量结果表明，财政分权会激励地方政府采取保护政策，从而导致地区非专业化，但是对外开放会逐步弱化财政分权的这种激励效应。李萍和马庆（2014）选用F 系列测度方法测算了1997-2011年中国工业的地区专业化水平，测算结果表明中国工业的地区专业化水平呈现出先增长后下降的演变趋势，2006年为最高点。吴意云和朱希伟（2015）选取熵指数、Hoover 系数和Krugman 指数测算了1999-2010年37 个工业行业的地理集中与31 个省级地区的专业化，并与已有文献相结合，报告了两个特征性事实：一是从地理集中看，中国在2005年左右结束了改革开放后20年左右的上扬势头，开始进入下降时期；二是从地区的专业化看，中国呈现出一个先上升后下降的倒U 形演进历程，省级地区的专业化分工总体呈下降趋势。

概而言之，这些文献从不同维度或视角对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进行了测度与探讨，为后来从事这一问题的研究者提供了颇有价值的参考与借鉴。 但是，上述研究的时间跨度差异较大，截止时间也有不同，使得人们无法全面了解2010年以来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发展的最新态势。 基于此，本文收集整理相关数据，选取合适的测度方法，对1993-2017年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展开比较系统的统计分析与探讨。

二、地区专业化的测度方法与数据来源

（一）地区专业化的测度方法

对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进行研究与探讨，一个关键的环节就是选择适当的测度方法。 在已有研究文献中，不同研究者提出或者选择的测度方法多种多样，如区位商、Hoover 系数、Krugman 指数、熵指数等，本文选用F 系列测度方法。 与其他测度方法相比，F 系列测度方法具有一个独享的优势，实现了地区专业化研究地区路径的测度和行业路径的测度系统的统一。

从地区路径看，用Fsccei表示中国i 地区的专业化系数，反映i 地区与中国其他地区发生的工业品贸易的相对规模，则：

其中，sij表示i 地区j 行业产值占其工业总产值的份额，sj表示中国j 行业产值占其工业总产值的份额。

从行业路径看，用Flcisj表示j 行业的地方化系数，反映该行业与其他工业行业发生的工业品贸易的相对规模，则：

其中，s′ij表示i 地区j 行业产值占中国j 行业产值的份额，s′i表示i 地区工业总产值占中国工业总产值的份额。

用Frdcmn表示地区专业化系数，反映中国工业发生的工业品贸易的相对规模，则：

公式（3）表明：从地区路径看，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系数是其成员地区的专业化系数的加权平均值；从行业路径看，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系数是工业细分行业的地方化系数的加权平均值。

（二）数据来源

对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演进趋势与变化特征进行较大时间跨度比较分析，需要花费较多的努力构建中国工业样本数据。 无一例外地，本文数据全部源于1994-2018年《中国劳动统计年鉴》（未包括中国的香港、台湾与澳门地区），获取中国工业分地区分行业年末就业人员数据，时间跨度为1993-2017年。 在此期间，从地区路径看，中国的行政区划有所调整；从行业路径看，中国对《国民经济行业分类》国家标准进行多次修订和调整。 为了提高不同年份间中国工业地区专业比较分析的可靠性，有必要对采集的原始数据予以合理地归并：从地区路径看，把重庆的数据纳入四川，从而地区样本包括30 个成员地区；从行业路径看，把少数工业行业予以合理归并，从而行业样本包括36 个工业细分行业。

三、地区路径：工业的地区分布与地区的专业化水平

（一）工业的地区分布

从地区路径看，在中国工业的地区分布中，不同地区的地位差异悬殊。1993年规模较大的地区是辽宁、江苏、四川和山东，分别占有中国工业就业人员8.2%、7.0%、6.8%和6.6%的份额，4 个地区集中度为28.6%；西藏、海南、青海和宁夏的规模较小，分别占有0.0%、0.2%、0.4%和0.5%的份额。 2017年，规模较大的地区演变为广东、江苏、 山东和河南，分别占有中国工业就业人员17.6%、10.3%、8.4%和7.7%的份额，4个地区集中度高达44.0%，增加了15.4 个百分点；西藏、海南、青海和宁夏的规模较小，分别占有0.0%、0.2%、0.3%和0.4%的份额。 与1993年相比，在30 个地区中，有8个地区占中国工业就业人员的份额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增加，其中，广东、江苏、河南和浙江增加的份额较多，分别增加了12.2、3.3、2.4 和2.4 个百分点；有22 个地区占中国工业就业人员的份额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减少，其中，辽宁、黑龙江、河北和吉林减少的份额较多，分别减少了5.4、4.0、2.5 和2.1 个百分点。

表1 1993 和2017年中国工业的地区分布及地区专业化系数

注：①根据2017年地区的专业化系数按降序排列；②“变动”是指2017年各地区占中国工业就业人员的份额减去1993年相对应的份额，“提高”是指2017年地区的专业化系数相对于1993年的变化幅度。

（二）地区的专业化水平

根据公式（1），计算1993年与2017年地区的专业化系数，测算结果如表1所示。 从地区路径看，不同地区的专业化水平存在着明显的差别。 1993年，西藏、海南、山西和新疆的专业化水平居于前4 位，地区的专业化系数分别为0.6072、0.4634、0.2830 和0.2738；四川、湖南、安徽和辽宁的专业化水平居于后4 位，地区的专业化系数分别为0.1005、0.1139、0.1212 和0.1249；排名居首的西藏的专业化系数是排名居尾的四川的6.04 倍。 2017年，专业化水平居于前4 位的地区演变为西藏、青海、海南和内蒙古，地区的专业化系数分别为0.7734、0.6022、0.5573 和0.5232；专业化水平居于后4 位的地区演变为河南、 安徽、 四川和山东，地区的专业化系数分别为0.1435、0.1477、0.1733 和0.1819；排名居首的西藏的专业化系数是排名居尾的河南的5.39 倍。 与1993年相比，在30 个地区中，有高达28 个地区的专业化系数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增加，其中，吉林、 辽宁、 河北、 青海和内蒙古的提高幅度均超过了100.0%，分别为187.2%、138.0%、133.4%、131.0%和114.9%；只有河南和天津的专业化系数略有下降，各自下降了3.8%和0.4%。

四、行业路径：工业的行业分布与行业的地方化水平

（一）工业的行业分布

从行业路径看，在中国工业的行业分布中，不同行业的地位明显不同。 1993年，规模较大的行业是纺织业，煤炭开采和洗选业，通用设备制造业，以及非金属矿物制品业，分别占有中国工业就业人员10.9%、8.3%、6.7%和6.3%的份额；规模较小燃气生产和供应业，黑色金属矿采选业，文教、工美、体育和娱乐用品制造业，以及水的生产和供应业，分别占有0.3%、0.3%、0.5%和0.5%的份额。 2017年，规模较大的行业演变为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以及煤炭开采和洗选业，分别占有中国工业就业人员13.2%、8.2%、6.7%和6.1%的份额；规模较小的行业演变为非金属矿采选业，烟草制品业，黑色金属矿采选业和有色金属矿采选业，分别占有0.3%、0.4%、0.4%和0.4%的份额。与1993年相比，在36 个工业行业中，有18 个行业占工业的份额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增加，其中，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电气机械和器材制造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以及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业的份额增加较多，分别增加了10.7、3.1、2.7 和2.5 个百分点；有18 个行业占工业的份额发生了或大或小的减少，其中，纺织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通用设备制造业，以及黑色金属冶炼和压延加工业减少的份额较多，分别减少了7.8、2.3、2.3 和2.2 个百分点。

表2 1993年和2017年中国工业的行业分布及行业地方化系数

注：①根据2017年行业的地方化系数按降序排列。 ②“变动”是指2017年各行业占中国工业就业人员的份额减去1993年相对应的份额；“提高”是指2017年行业的地方化系数相对于1993年的变化幅度。

（二）行业的地方化水平

根据公式（2），计算1993年与2017年行业的地方化系数，测算结果如表2所示。 从行业路径看，不同行业的地方化水平差异显著。 1993年，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业，木材加工和木、竹、藤、棕、草制品业，文教、工美、体育和娱乐用品制造业，以及有色金属矿采选业的地方化水平较高，行业的地方化系数分别为0.5005、0.4726、0.3741 和0.3599；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印刷和记录媒介复制业，非金属矿物制品业，以及通用设备制造业的地方化水平较低，行业的地方化系数分别为0.0831、0.0832、0.0856 和0.0985；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业的地方化系数是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的6.02 倍。2017年，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业，黑色金属矿采选业，有色金属矿采选业，以及煤炭开采和洗选业的地方化水平较高，行业的地方化系数分别为0.5901、0.5260、0.5142 和0.4948；专用设备制造业，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印刷和记录媒介复制业，以及金属制品业的地方化水平较低，行业的地方化系数分别为0.1086、0.1541、0.1573 和0.1671；石油和天然气开采业的地方化系数是专用设备制造业的5.43 倍。与1993年相比，在36 个工业行业中，有高达33 个行业的地方化水平有所提高，其中，家具制造业，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业，化学纤维制造业，以及非金属矿物制品业的地方化系数提高幅度较大，分别为178.3%、131.0%、111.2%和110.5%；仅有3 个行业的地方化水平有所下降，即木材加工和木、竹、藤、棕、草制品业，专用设备制造业，以及文教、工美、体育和娱乐用品制造业的地方化系数分别下降了44.9%、6.1%和5.3%。

五、总体视角：中国工业的结构变化与地区专业化发展态势

（一）中国工业的结构变化

如前所述，中国工业的结构变化包括地区分布的变化和行业分布的变化两个方面。 本文采用樊福卓（2008）给出的指标来测算1993-2017年中国工业的结构变化：

其中，Δs 度量了中国工业的结构变化程度。 从地区路径看，s1j、s2j为中国在时期1、时期2 地区j 的就业人员占全部工业就业人员的份额；从行业路径看，s1j、s2j为中国在时期1、时期2 行业j 的就业人员占全部工业就业人员的份额。

根据公式（4），本文测算了以1993年为基年中国工业的结构变化，测算结果如图1所示。从地区路径看，中国工业的地区分布呈现为较为持续的上升态势，1994年为1.0%，逐年持续攀升至2010年的18.0%，2011年略微回落为17.3%，又逐年攀升至2017年的24.0%。 从行业路径看，中国工业的行业分布表现出更为明显的上扬态势，1994年为1.4%，逐年持续攀升至2017年的26.7%。 概而言之，与1990年代中前期相比，无论从地区路径看，还是从行业路径看，中国工业均发生了颇为显著的结构变化。

图1 1993-2017年中国工业的结构变化

（二）地区专业化发展态势

表1或表2提供的信息表明，与1993年相比，中国工业地区的专业化水平或行业的地方化水平在2017年有了较大幅度的变化与提高；然而，在此期间内，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总体的演进态势如何，需要进一步的分析和把握。 根据公式（3），测算1993-2017年中国工业的地区专业化系数，测算结果如图2所示。 显而易见，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系数基本上呈现为“上升——回落”的演进态势：1993年为0.1777，较为持续地攀升至2009年的0.2828，逐年回落至2012年的0.2720；2013年跃升为最大的0.2837，又逐年回落至2017年的0.2738，比1993年提高幅度为54.1%。 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系数的变化态势表明，尽管近年来有所回落，中国工业的地区专业化水平与1990年代中前期相比有了很大程度的提高。

图2 1993-2017年中国工业的地区专业化系数

六、政策建议

在中国工业区域发展格局演变进程中，体现经济地理因素的市场力量与 “中国式分权”制度安排的非市场力量交相辉映。 基于此，要从三个方面着手推进中国工业地区专业化的优化发展： 一是探索建立相对完善的跨地区产业规划对接实施机制。通过产业规划协同，不同地区可立足自身资源禀赋优势和产业发展基础，进一步明确自身发展的主导产业，或在区域产业链（价值链）所处的环节，弱化甚至消除“规划规划，纸上画画、墙上挂挂”的重规划编制轻规划实施的现象，改善不同地区间产业发展雷同的格局。 二是发挥梯度辐射效应，推进跨地区产业转移。 中国幅员辽阔，东部、中部和西部地区之间存在明显的产业梯度差异。 加强领先地区与落后地区的对接，把产业转出地区具有转移意向的产业项目，与转入地区的比较优势和现有产业基础相结合，明确承接产业转移的类型和重点领域，做到有的放矢。 从实践看，探索跨区域利益共享机制，共同筹建 “园中园”、“共建园”等异地工业园，合理有序地推进区域内产业升级转移。三是完善现行的地方政府绩效考核体制。在这种体制下，地方政府作为一类竞争主体，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势必围绕有形或无形的资源展开激烈的地区间竞争。通过完善地方政府绩效考核体制，弱化甚至消除地方保护主义的动机，可以推动中国产业分工的深化和地区专业化水平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