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工具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在金属工艺的制作工具上恰到好处,所有金属器具都是利用金属本身的属性制作成实用器物,这些器物看似简单,其实都要经过几十道工艺流程才能成型。成型过程中除了对工匠技艺水平高、还要有种类繁多并称手的工具。制作工具是金属器物成为工艺品的关键因素之一,也是金属工艺独特之处的条件。本文通过文献调查方法,梳理国内外学者对中国传统“造物思想”和金属工艺中制作工具的研究概况,归纳其相关理论,指出云南传统金属工艺制作工具的造物思想及其发展趋势。
关键词:传统金属工艺;制作工具;造物思想
一、云南传统金属工艺的发展
中国金属的发现及冶炼,主要受新石器时代出土的青铜器的推动,同时,对不同金属工艺的产生也起到促进作用。古代的王公贵族均以金银为财富进行储存,便将金银加工成为实用品与装饰品的器物等,显示其主人的财富与权势,这些器物的质料珍贵、技艺精美是古代匠人智慧的结晶,具有财富和艺术双重属性。
享有“有色金属王国”称号的云南,其中金、银、铜、铁、锡的储量均位居全国前五位,在其丰富金属矿产的背景下孕育了独特的金属工艺。古书言:地乃天成,人乃地成,艺乃人成。特殊的地域优势与制作技艺是传统金属工艺生产的基础条件。早在战国时期,云南就开始开采、冶炼、加工、使用金属矿产,至今已有三千年的历史。汉代《汉书·地理志》详细记载了云南地区铜、锡、银矿分布和开采情况,东汉时期属“一流”“上品”的昭通“朱提银”享誉全国,清代云南铜成为全国铸钱的主要材料,云南个旧锡矿是目前中国最大的锡矿资源。丰富的矿产资源为云南金属工艺的发展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也是其能够传承至今的重要条件。[1]
云南传统金属工艺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整个云南的经济发展,而金属工艺作为云南文化的载体之一,体现了云南人民的辛勤劳动和聪明才智、独特的地域文化价值。而传统金属工艺环节中的工具则体现了器物外维的造物思想,也反映了云南人民的生活方式、民族风俗以及生存智慧等方面的特征。而传统金属工艺制作工具的发展也促进了传统金属工艺制作工匠技艺的进步,功效的提高,自我要求与审美的提高,由于云南是少数民族较多的地域,对于外来文化的融合与吸纳能力很强,固传统金属工艺的发展、制作工具的发展具有多样性,都反映了不同时期、不同地区、不同的文化背景下的社会风貌,体现了传统金属工艺制作工匠们善于学习、造物智慧能力等。可以说云南传统金属的制作成型工艺的演进,以及每道工序所涉及的工具都是对传统金属制作工艺的推进。在传统金属工艺中制作工具主要由敲击类、錾刻类、检修类、固定类、焊接类、打磨类工具以及其他打磨工具。
二、制作工具的类型
《中国民间美术全集》器用编·工具卷中以工具为主,将历代手工工具进行图解分析,可见,工具在人类发展、社会进步、设计思想上的重要位置。本杰明·富兰克林曾说:“人是创造工具的动物。”[2]因此工具是人类改造和征服自然的利器,对人类生存和生产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从造物角度来说,工具的演变是人类发展进步的标志。“任何工具都服务于因而受制于某种目的,而目的也会创造自己的工具”对于金属工艺工匠来说,从最初使用的工具到后面的不断改进,都是为了弥补技艺的不足,随着长期实践历练后,工具的改造和创新则是为了推动生产效率,适用于不同的产品形态需求,进而提升金属工匠的自我生存能力。
笔者对云南传统金属工艺具有代表性的州县调研,就大理鹤庆县金、银、铜、铁工艺、大理祥云县的银工艺、个旧锡工艺、巍山银工艺、文山八宝县金银工艺等地所对应的制作工具进行调研总结,就每种工具在制作程序中使用的特殊性展开阐述。
锻制类工具在所有的金属工艺制作中,占据了整套制作工具的三分之二,其中以各种材质与类型之别。按材料分为铁质、木质以及其他材料的锤子。按类型分为大、中、小型号类型。锤子在各家各户均有各自的系统,有一锤二用、三用、四用、甚至五用的功能。另外锻制工具中的垫打工具是为了捶打器物不同的部位而制作的品类繁多的工具。每一个垫打工具都有不同的作用,有的用于锻打成型,有的用于条状成型。在所有垫打工具中有很多工具都是工匠们利用废旧的机器零件改装而成,每位工匠根据自己的产品而自制垫打工具。垫打工具在铁工艺中运用较多的是大型铁砧,锡工艺中垫打工具主要是木桩模具与辅助铁马。
錾刻类工具种类繁多,主要体现在各种不同形状与型号的錾子头,有铳子、跑錾、弧錾、凹錾、卡边錾、多线錾、让花錾等。这些錾子都适用于金、银、铜、锡工艺,需要强调的是因锡材质的本身软的属性,錾子的使用基本以刻、剔为主,因此也逐渐变为刻刀与錾子结合。錾刻类工具在铁工艺的应用中,选材必须以“锋钢”,才能在铁质工艺品上进行錾刻。
焊接工具主要用于器物安装,其中包括部件与部件的安装,器物整体的安装等,器物的安装直接关系到器物最后成型的效果,因此,焊接工具是安装的关键,焊接工具包括焊枪、焊接药等。除金、银、铜工艺以外,锡工艺以合金锡条、蜡辅助完成焊接。铁工艺以碳钢条进行焊接或铸造。
固定工具,一般以自己打制的铁钳为主。现在的固定工具已经很成熟了,除了有固定台,还有万向固定台(可360度旋转)。打磨工具,以前的打磨工具就地取材,将棕树的叶子或棕皮加上一些沙石进行打磨,一些细小的地方会用锉刀辅助进行打磨,到了九十年代工匠们发现牛皮是很好地抛光打磨工具,酸梅子汤可以煮银器,据当地师傅说这是当地地域性植物,酸性植物都可以将银器煮洗干净。近十年开始使用美甲的指甲锉(现在被工匠们称为抛光条、擦银棒),各种木数的砂纸以及各种清洁布都可用来抛光,清洗一般都是用硫酸清洗。
辅助工具有圆规、尺子、夹子、称、垫打木桩、水泥桩等多种辅助工具,在所有工艺流程中几乎都能用到,其中圆规还有直角圆规与弯角圆规之分,卡尺也有直角弯角之区别,还有废弃拖拉机油缸改造的插架等。
制作工具是传统工艺的重要组成部分,工具的系列化和规范化是手工艺产品质量的保障,是提高手工劳动效率的关键。在现代社会转型的时代,传统手工技艺逐渐形成一种新的结构形态。工具也要顺应时代不断和改进工具功能,使工具种类更加多样化和系统化,以便与管理与应用。这样才能保证传统手工技艺在机器化大生产状态下可持续发展,实现小批量,高品质的手工藝,为社会形成多样化的劳动生产方式发挥重要的作用。
三、金属工艺与造物
在传统金属制作工艺中,不论是工艺的体现还是工具的造型、材料,其制作源头与灵感都是来源于古代的造物思想启发。当然在我们评价传统造物思想时要本着历史的文本性为原则,将研究对象套入与造物历史的公式中去理解和分析。[3]一件精美的金属作品不但要有巧妙的构思以及独特的灵感,更需要经过无数道复杂的成型工序,这些工序的完成不但要有工匠精湛的制作技艺,也要有复杂的制作工具,两者缺一不可。古语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工匠们用这些“器”即工具,便是古往今来金属工匠们不断地创新、改革和研究出来的,这一套完整的成型工具早已形成金属工艺的工具系统。下文将对传统金属工艺中的主要工具的用途及其造物思想进行分析阐释。
古代先人一直从和谐共生的角度来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如《易经》中提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老子《道德经》里提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皆认为天、地之间存有“道”,“道”是万物发展运行的法则,传统金属工艺制作的工匠在从事造物生产活动中,要将无形之“道”融入有形之“器”中,这种“道器合一”,“天人合一”的传统造物思想对中国当代产品的创新创造具有重要的启发作用。现代所倡导的“生态文明观”“人与自然和谐发展观”“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等观点,无不体现出“天人合一”“和谐共生”的中国传统造物思想,这也是“中国制造”未来发展的重要指导思想,让器物重载中国现代制造文明以及工匠智慧传播到世界各地。云南传统金属制作工具的造物思想主要体现在天人合一、合乎自然,经世致用、崇实废墟,循环往复、废物利用三个方面。
(一)天人合一,合乎自然
“师法自然”的自然造物观。在传统金属工艺制作工具中通常与所处自然环境息息相关。金属工艺中的制作工具,多数受力部分主要由铁、钢材料制成,一般工具在使用后,因放置在空气中,受天气与环境的影响,则会被氧化,时间长会生锈。同样,工具的手柄(手持处)通常都是来自与自然中的草木,如锤子类别中的锤子手柄就是取之于自然中的树杈,勾当锤则利用树杈部分的角度按照其受力杠杆原理进行打磨处理,得用于金属工艺中的锻打、检修工序。这些传统造物思想说明在制作金属器物过程中,必然受到“天时、地气、材美、工巧”这四个方面的影响。“天时”“地气”强调的是云南丰富的矿产资源即自然,金属矿物质是取之于自然用之与工具呈现于器物的载体;“天地”则“材美”,是指传统金属工艺在制造器物的前提是工具的制作,而后才是制造主体方面的“工巧”,工匠们“审曲面势,以饬五材,以辨民器”,善于根据材金属料特性施加适合其工艺的工序、工具。另外,在传统金属工艺中,工匠作为连接工具与工艺的纽带,在制作时不但要考虑工具对工艺物的转化,还要考虑其制作工具所用材料与工匠本身的和谐统一,这些和谐统一包括所有持握类工具的手柄设计,均利用其材料本省的特性加以利用;打磨工具中的砂石和牛皮的运用;固定工具中的松香、铅、米袋、沙袋以及辅助工具中的竹板尺等工具,均取材于自然,得用于工匠。由此可见,传统金属制作工艺与工具的制作在“天时、地气、材美、工巧”四个方面缺一不可。
(二)格物致用,崇实废墟
在传统金属工艺中对工具的改良与创造代表了工匠的智慧和生存理念。“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活儿好不如家事妙”等谚语都是强调工具重要性的体现。“格物致用”“以身度物”的人本造物观。先秦时期荀子提出“重己役物,致用利人”的造物思想,“重己”是指工匠为主体的工艺,在制作过程中将工具与对应的物质材料驾驭得体,运用在实践过程中发明创造的工具对其材料进行创造,提高其工艺与生存技能;墨子提出功利主义原则,极力强调器物的实用性,主张“器完而不饰”“先质而后文”,《潜夫论·务本》中提出“百工者,以致用为本,以巧饰为末”等都对器物即工具与其对应的物质载体的实用性与装饰性的关系进行了阐释。这些造物思想首先强调工具的实用机能,人不能为物所驱使、为工具所累,因此,在制作工具时要考虑人与工具之间的人体工程学。“格物致用”的造物思想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国古代的造物历史。正如金属工艺的制作工匠们,他们善于发挥自身的优势,在模仿其他地区技艺的同时改进工具并自创工具。小到錾子头,大到磨模具和垫打工具,都在其工艺流程中无数的实践后总结并改造,来适用于所有的器物形态制作。笔者在田野考察中发现,工匠们将无数实践经验作为其指导理论指导现在的工具制作,这些理论主要有“淬火后颜色呈鹦鹉绿为一般硬度适合用于普通錾子”“呈黄鳝皮色为硬度较高适用于较大的垫打工具”等。“以身度物”则强调工匠与所制作工具、器物的尺寸关系,比如在《考工记》中所描述的车辆设计中就规定“人长八尺,登下以为节”等都是对人与所造之物的尺寸关系。传统金属工艺中工匠们注重以人为中心,重视其自身的使用与设计思想,早在青铜器、木器、陶器、服饰等诸多方面都有体现。由此可见,传统造物思想对金属制作工具的理论发展也起到了一定的指导作用。
(三)循环往复、废物利用
循环利用是传统金属工艺制作工具中的重要特点之一,也是金属工匠在行业内自造工具的手段。制作工具中,为了使自然资源尽可能物尽所值,将生活中一些废物循环利用,从而将废弃物转化为新的资源,提高利用价值。早先的工匠们根本没钱来买工具,但又必须要用工具,于是他们经常会去山上或废旧站寻找代替工具。例如,他们利用木桩容易制作的特点在木桩上挖槽,制作出垫打工具。在木桩上打眼,制作插架工具等。这种循环往复。废物利用的生态造物思想早在《天工开物·乃服·取茧》一节中对废弃物的转化利用做了充分的阐释,“其壳外浮丝,一名丝框者,湖郡老妇贱价买去,用铜钱坠打成线,织成湖绸”[4]。以及中国古人提出的“敬天、惜物、尽用、节用”的造物思想,都是在一定的时期,社会与经济条件的制约下提出的。并在长期的社会实践活动中,不断地传承与创新,形成了“尊重自然、物尽其用”的造物思想。虽然这些造物思想在技术上比不了现在的高科技,但是对于传统手工艺中的制作工具的角度有重要的启示。综上,工具的功能性引发了工匠对其产生情感,这种情感将化为审美表现在工具的造型上。可以看出,任何行业对美的阐释与其本身的功能价值属性是离不开的。工匠们对美的一种朴素认识,在今天仍然具有值得借鉴的意义,因为它具有一脉相承的体系。
四、制作工具的造物思想的启示
“造物”是人类行为之所以区别于一切动物行为的重要标志,无论什么民族、什么地理区域、什么历史时代,作为人类整体意义上的造物活动从未停止,人类在造物行为中使生命得以继续,文化得以延伸,人类一切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都在“造物”的过程中的以萌生、发展与丰富化;而道具-“广义的工具”-的创造则是造物活动中最具关键意义的组成部分。人类的物质文明从本质上说只不过是工具文明的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说,造物活动是人类的本质力量的体现,是人类一切创造行为的标准与实现可能性的体现,是有形的物质创造与无形的智慧积累之间的接点,因此也是人类经验与智慧物化、定化、进化的重要标志,他既是文明創造的起点,也是文明进步的最终标志。
经过时代的变迁,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名单越来越长,像手工艺工具这样走在消失边缘的传统手工艺屡见不鲜,其实传统手工艺的价值远不在于它精妙的制作方法,厚重的历史文化感,更在于它是时代匠人的工具。金属器物在金属工艺漫长的造物实践中,其造物思想是工匠们在制器过程中的指导思想,它不仅包含着制作工具过程中作为工匠所体现出来的方法、依据和预想,同时也表现为被工匠所创造出来的“工具”所折射出来的历史文化、社会环境以及科技文明。分析金属工艺中制作工具的造物思想,有利于我们更加科学地、正确地、全面地认识我国造物艺术的历史发展和实践经验,也有助于我们在今天的历史条件下,正确的吸收和弘扬我国造物艺术的优良传统,灵活地运用传统造物思想的精华,设计和创造出适应现代人类生活所需求的新作品。
参考文献:
[1]张琳翊,龙成鹏.传承与创新共舞-云南传统金属手工艺如
何融入现代生活[J].今日民族,2018(02):12-26.
[2]朱淳,邵琦.造物设计史略[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
社,2009.11.
[3]周树霞.大理白族银器制作工具与工艺研究.[D]云南艺术学
院,2020.
[4]宋应星,尚刚.天工开物[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
店,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