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闪光的修辞（组诗）

程向阳

高铁有多少个车站就有多少颗棋子

撒满纸质的 电子版的经卷里

成群的风吹过大地山峦和桥隧

轰鸣的琴声一直在抵达和离开

增加了大地的空旷和辽阔

黎明追赶黄昏 星辰追赶花朵

苍茫的大地 血液里奔跑着豹子

它们在一幅画卷上 钢铁激昂

从远方抵达另一个远方

动车组是铁道线上闪光的修辞

江山有葱翠 大地多起伏

蓝天白云下 一群词语发出声音

淬火的钢铁也在等待的路上闪动

一节一节修长的美

更像安放在大地的琴键

它们向着广袤的大地弹奏

如向世界赞唱

像美 到极致只能被想象

像此时的天空 有无数仰望的眼神

像大写之诗 铿锵不停地向远处延伸

一座车站与两条钢铁 托举着彼此的美

抚慰百感交集的肉身

站台上落满拖家带口的身影

他们都是彼此的一部分

相亲相爱的一部分

一些被我们忽略的时光

一起发光或者照亮 一起拥抱

沿途擦去风尘仆仆的倦意

火车是有灵性的钢铁

时速350公里前行 火车像一粒子弹

穿透铁皮 多么震撼

穿行在时间空间 离别与重逢

都刻在滚滚车轮里

复兴号火车 一节一节

在通往光明团聚的铁轨上

此刻我们在这里 八月的阳光

最后的风暴和雨水也在这里

临别的站台 或是在拥抱里

或是在亲吻里

一路北上 我们柔弱的身体

在火车的足音 在暗夜里

越过桥闯山洞 听钢铁一路顺风顺水

火车开过 一段有灵性的钢铁

贴地飞行 是从谁的身体里

抽出的一根肋骨 延伸向远方

一道闪电 飞出云层

钢铁咬住岁月 也咬住时间

唯有我 知道灵性钢铁的宽容与接纳

一手托起朝阳一手举着落日

那么远又如此近

银色身躯走南北

火车的声音清脆 速度明快

银色身躯怀揣着钢铁的质地

渐行渐远 携带归途和福祉

这是三月里云卷云舒的清晨

太阳的头颅挂在群山间

与南北交汇的城市道声早安

夕发朝至 火车这匹千里马

扯过一片蓝天白云

沿着山川河流一路小跑

城市与乡村擦肩而过

那些倚在铁器上的青春

遗忘的只字片语

刚刚经过的晚风

和雨水漫涨中的东江

火车穿过南方的潮湿

又深入北方的干燥

始发或者抵达 每個站台

都有离别的回忆重聚的欢欣

一列从时光深处开来的火车

以及声音 时而震耳欲聋

时而悄无声息 钻进钢铁

大动脉 那熟悉的颤音

仿佛整个大地都在倾听

火车驶过东江

东江桥上跑过来一列提速火车

像穿过岁月的一尾长鲸

深秋的阳光 不再弦目

带着血丝

火车不知疲倦地

从我眼前呼啸而过

已是傍晚时分

长鲸喷出水柱的声音

火车经过鸣笛的声音

空气中传来铁和铁器的打击乐

和衣躺在车上的旅人

此时梦见自己变成一尾长鲸

沿途的一层落叶 一闪而过的路人

让他再一次 不由得

将蓝色的衣服又裹紧一下

东江北岸 粤东腹地

一场久违的秋水即将来临

粤东铁路人的幸福时光

即将来临

惠州和惠州北

一条宽广的乌石马路

串起来惠州和惠州北

手挽手的两姐妹

穿过铁路和乡村

装满了那么多南腔北调的人

沿着东江蜿蜒的流水

怀抱粤东铁路和一路风景

钢轨闪光 信号明亮

在铁打的山川上

两条钢轨折射出迷人的远方

我生活工作在惠州北站

作为一名铁路信号人

常常踩响惠州和铁路的足音

轻车熟路的姿势和热爱铁路的思绪

让人看不出我异乡人的身份

从惠州到惠州北

仅隔着一段乡愁的距离

如木棉花般呼吸的诗或火车

我的歌飞过南国月

列车朝着爱的城市出发

在京九铁路三股道目光企及的地方

一些逝去的生活细节

穿越苍茫 掠过灯火与花丛

与我的语言再次交锋

整整一个晚上 我看着南国月被风吹动

在三股道的小站工区

生命如淬火的铁 锋利而饱含激情

谁又能舍弃 比如钢轨

枕木道砟抑或闪烁的红绿信号灯

男人的脊梁 生命中一段难忘的历程

和注定不解的铁路情缘

月光如洗的夜如木棉花般在呼吸

只有我还专注于倾听

每颗流星落下的瞬间

途经 一些经典的诗句

代替秦时的明月照耀汉代的关山

在今夜 以月光的白

返璞归真 坚守漂泊的爱恋

温暖在半青半红之间

却始终无法结尾

呵护火车

在粤东惠州 我的铁路兄弟

天窗点内在两根钢轨间劳作

汗水和希冀像木棉花香

深入人心 跃上我的歌谣

远方有火车与钢铁的轰鸣

大地与汽笛的尖叫

擦过钢铁的骨骼和鸟的翅膀

钢铁的情缘被阳光镀亮

瞬间抵达全身甚至

被呵护的火车轨迹

流经南方的东江水

盛产客家山歌与汽笛齐鸣

水的语言 铁的语言

水和铁的语言波光闪烁

一把普通的洋镐 检车锤

测试仪或者一盏红绿信号灯

甚至一叠书写铁和铁味的诗稿

一种朴素的思想和精神

已渗入粵东铁路这片热土

我转过身 与黄马褂兄弟一起

在转辙机旁信号机边

测试数据参数 与两毫米之间

保持你和我的距离

劳动是壮丽和真实的

包括一台转辙机 一架信号机

与我一起触摸到钢铁的闪光

铁路的基本元素 带不走

钢铁的走向和那些

轻如尘埃的心跳

动车组奔跑在鲜花盛开的祖国

徐徐而来的春风 抵达动车组的骨骼

钢铁纵深被拉长 光明也盛大

此刻 白光在加速移动

大地更显平静 仿佛要听见人间的欢乐

候车大厅平静 站台平静

动车组更显大气和灵性 抛出

一条长长的弧线

此刻 所有声音被速度取走

春风释放了柔情和空旷

像一次邂逅 被你完美交出

仿佛只有一步之遥 赞美与颂扬

都会翻涌起的热血和激情

此刻 两条钢轨接纳了四面八方

时空一日千里 动车组奔跑

在鲜花盛开的祖国 辽阔而且沉稳

阳光下 轮对与轮对锃亮

我站立的角度

完成了另一种意义的洗礼

唯有安全 構成最坚固的屏障

风从铁路吹过

吹过我的风 吹过粤东广梅汕铁路

钢轨的铿锵和不朽的秋天

风从铁路吹过

这盛大的交响乐如一首史诗

铁路被桥墩托举到天空

提速火车在蓝天白云里奔跑

奔跑的鲜绿钢铁 掠过城市乡村

一头连接着故乡的山水

一头正踩着异乡的钢铁

爬满汉字土地 沿江河

跨山岭过村庄 通桥隧

踏遍万水千山 阳光锃亮

钢轨锃亮 汽笛锃亮

列车与钢铁的轰鸣

大地与天空唇齿相依

擦过钢铁的骨骼和鸟的翅膀

铁打的车厢 流动的腿脚

一部分裹紧归家的行囊

一部分挤压在想家的心上

洒落在铁路两旁如珍珠的小站

变化的风景让人目不暇接

河流穿城而过 鸽子落在屋顶

我握着打开幸福生活的金钥匙

谋划着该如何用白云为新居吊顶

阳光做窗帘 月亮当壁灯

这些裸露的血脉和神经

都连接着民生 梦想和祝福

更高的地方 让风吹上去

将心也随之吹得更高更远

那些铁轨上奔跑的铁

以铁的燃烧和激情

看见其他的燃烧和激情

包括生的铁熟的铁

流汗的铁流泪的铁

呼吸的钢铁 燃烧的红绿信号灯

血肉的火车 阳钢的火车

卑微甚至坚强的火车

许多被人忽略的事物

包括铁的任性 铁的柔情

都随着诗歌里铸铁的文字扑面而来

离东江不远 莞惠城际轻轨

与广梅汕铁路挤在一起

穿过城市掠过村庄

有时被高楼挡着有时被山峦挡着

你抬头远眺的方向

有时汽笛嘶鸣 有时钢铁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