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

2019-09-27 07:16作者贾红妞
幸福 2019年25期
关键词:信纸床头字迹

作者/贾红妞

某个下午,整理过往的书信。我把它们一一拿出,又一封封打开,把卷翘的边缘抹平,整整齐齐地放了一摞。数了数,共五十六封。数量不算多,掂起来却格外的暖,格外的重。

为了防止书写的字迹被岁月侵蚀后褪色模糊,又在一个下午,我把它们统一做了复印,以便可以长久保存。

写信的时间大都在九八年与零二年之间,是我上大学和刚参加工作的那几年。互通信的有家人、好友、同学以及最初的同事。

写信最多的要数大姐、二姐和母亲。母亲和大姐因为不舍得买专用信纸,用的纸就显得杂而乱。纸的大小不一,长相也不一,大概都是从外甥女学习用本上撕下的纸张,有写作文用的方格纸,有做笔记用的条纹纸,甚至还有写毛笔字用的米格纸;而二姐因为当时已经教书,有了正经单位,用纸就正规些,并且她的字迹潇洒遒劲,整体感觉好了很多。然而,无论随意或者郑重,都是一片眷眷之心,殷殷之情,是亲情流动中最浓稠的印证。

好友和同学们写的信,不但用了精美的信纸,有的还把纸折叠成一朵小花,或者一条小船、一只千纸鹤,是生动的模样。她们这一番烂漫女儿情,恰如冬天小路上铺满的一地雪,一路欢歌笑语踩过去,留下了一串串鲜活的记忆。

母亲一般写些家里的琐事,庄稼的收成;大姐、二姐却始终在为我的学费、生活费操心,总会随信寄张汇款单来。没长我几岁的她们,克服各种困难,从微薄收入里腾挪出大部分钱来,供我生活、读书,完全充当了父母的责任。然而,一晃多年,我却没有给她们回报太多,只能心里,默默记着她们的恩情。

从来没收到过父亲的信,想必他也是有很多话语的,只因有了母亲,他就把他对女儿的那份情,都托付给了母亲。虽然,母亲的心也代表着他的心,却总是多了份遗憾,他到底想说些什么,我们再也无从听见。

好友和同学们的信,因为正在高考,或刚参加工作,内容大多关乎学习,关乎工作。有些写考试失利的苦恼,有些写初入社会的困惑,有些写谈恋爱时的小心思,小感觉。不同的阶段,写不同的事,正是我们人生必要走的足迹。

也曾有过某个男子的很多封信,也曾最用情最用心,但最后却因一场争执,所有的信被一把火化作灰烬。记得当时看着他愤怒的脸,我心里只有冷笑:烧吧,烧吧,你可以烧掉这些信,但你能烧掉我的一颗心吗?然而,多年以后,到底岁月无情,脑中的橡皮檫擦掉了太多信的内容,当字再也无从拾起,只有那场火成了最明亮的见证。

想起那些盼信与收信的岁月。高中时的晚自习桌上,大学时宿舍的床头,夜班里只有机器声陪伴的车间。我关心着别人也被别人关心,我需要着别人也被别人需要。我快乐着,温暖着;他们也快乐着,温暖着。

但渐渐那样的岁月被阻隔,被替代,人人都在跟着时代走,似乎谁都不曾再有时间把消失的字用心串起来。

2001年的某个夜晚,母亲这样结束她的信。

你的信收到时,你二姐正好在家。你盼她去你那里,我问她去不去,她说不去了,你不盼她了。住笔,不扯了。

祝你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阳历十月十四日母亲夜写

信的结尾戛然而止,有孩子似的童趣,我读着,不禁莞尔。

十几年前,我和父母还远远相隔。乡村的夜晚,应该已经寒冷,父亲或许正靠着墙坐在床头,母亲穿一件深蓝棉袄坐在床边,趴在斑驳的木桌上给我写信。头顶上十五瓦灯泡发出的昏黄的光,把他俩的影子照得胖而温暖。

如今,父亲走了多年,而母亲可以在我们身边不用分离的生活着,亦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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