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春天》:一个中国普通人家的史诗

2019-09-24 02:01三秋树
婚姻与家庭·性情读本 2019年9期
关键词:儿女爸妈爸爸

三秋树

2019年初,以“我爸我妈”为原型的纪录片《四个春天》赚足了中国儿女的眼泪,导演陆庆屹本想以此“家庭相册”留住家的芳华,谁知这个贵州普通人家的史诗,却不小心触碰了国人的爱与痛,共鸣了每个中国家庭都会有的人生冷暖,被网友称为“故鄉的来信”以及“每一个有父母的儿女都喜欢看的电影”。

每一个春天都在向生活致敬

影片伊始,便是贵州独山县麻尾镇一个普通市民家庭的春节前夕,陆运坤在客厅里写对联,老伴李贵贤在自家院子里熏着腊肠。看着那一串油光焦黄的腊肠,李贵贤啧啧感叹:“哉哟,好安逸哦。”

三层小楼的家里,散落着各种农具及杂物:妈妈手工编织的拖鞋,爸妈晒制的梅干菜,含苞待放的迎春花从楼顶伸向天空,院子里有柏树、花椒树、金银花……那种每个人都熟悉的家、熟悉的父母、熟悉的生活扑面而来。

影片从2013年的春节开始记录,导演兼摄像是这对夫妇的小儿子陆庆屹。作为北漂,他利用每年为数不多回家的时间,录下空巢父母琐碎的日常。

爸爸在天台跑步,妈妈给花儿浇水。他们互相给对方理发染发;妈妈用解下的围裙顽皮地往爸爸身上打,爸爸笑呵呵地拿起镜子,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说:“可以,可以。”

夜里,两个房间的门开着。爸爸跟着电脑自打拍子自唱《行军路上》,妈妈在另一个房间穿着红色连帽的棉袄,踩着缝纫机,那节拍和歌声不谋而合。

他们去山里打蕨菜,走在田埂上,妈妈忍不住开唱:“春天里么到了这,迎春花儿开。迎春花儿开,年纪轻轻的女儿呀,踩呀踩青来,小呀哥哥呀,手拉着手儿来,小呀哥哥……”妈妈一开头,爸爸就轻声地和着。唱到兴处,妈妈左手持遮阳伞,右手持登山杖,在田埂狭窄的小路上舞了起来。

登山时,爸爸的鞋子坏了,他一边笑一边用枯草搓成绳子,将脱落的鞋底和鞋面捆在一起,炫耀地给妈妈看。

他们在山里采了好多药材,回到家里,拿着刷子认真地刷、洗、晾晒。爸爸饿了,自己去煮了粥,端着碗拿出来用勺子喂给劳作的老伴儿先吃。

屋檐下的燕子又飞回来了,爸爸像孩子一样跑进屋里告诉妈妈这个喜讯,妈妈头也不抬地说:“来的时候好开心,走的时候心又灰了几多天。”

院子里的蒲公英熟了,爸妈每人分两棵,将它们吹散,两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平和的笑容。

他们一家人都很爱唱歌,能把一顿土味聚餐唱成原生态民歌展和金曲50年回顾……

此情此景放到这里,影院里已经有人开始默默地擦眼泪。流水账样的日子,流淌的细节,率先唤起的是大家对故土与父母的思念。但很快,这思念就被另外一种治愈系的情愫覆盖,就像知乎上获赞最多的评论。《四个春天》对于弥漫在当代城市生活中的焦虑,是一个很有力的平复:看了《四个春天》,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之前隐约察觉的一个结论—我们这代人的很多祖父辈(也就是导演的父母辈),他们活得非常自由、烂漫,在偏僻静美又人情味浓郁的中国乡村,活出了一曲田园牧歌,只不过牧的不是牛羊,而是自己。可能是因为他们往往有很多小孩,不像我们大多独生子女,所以,他们不会把任何一个孩子当成自己生活的中心,即使他们很爱很爱孩子,也可能他们从物质贫瘠的时期走来,对冷暖预知却又能满怀热忱,才能用农业时代习得的满身武艺,继续装点贫瘠的现代化生活。

是啊,《四个春天》里琐碎的小美好,是对诗与远方的一次重新定义。我们总是通过高远的外部世界,去寻找文艺、自由和理想的生活,而这部电影最可贵的一点就是,导演带着观众一起回首,发现我们的祖辈早已经实现了我们的理想,他们正站在山野林间守护着我们向往的那种生活。影片记录的是从2013年春节到2016年春节的私家故事,但观影的人说:每一个春天都是在向生活致敬。

儿女对父母最好的感情不是牵挂,而是崇拜与眷恋

一位网友的评论令大家秒懂了《四个春天》被许多大咖大V推荐的原因:“我喜欢《四个春天》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同样是老人,同样是关爱孩子,但《四个春天 》里的爸爸妈妈深情却不沉重,即使儿女不在身边,他们两口子相亲相爱,同时,还把自己的老年生活安排得多姿多彩。一家人各自保卫着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想,这是一种美。”简言之,这个和亲情、家庭有关的故事里没有牺牲感和煽情式的爱。

《四个春天》最后的成片只有1小时45分,事实上,陆庆屹一共拍摄了近250个小时的素材。刚开始只是趁着过年回家的时候拍,后来常常是一连在家待上几个月地拍。他的初衷并不是想将其拍成什么电影,他只是被父母的生活方式吸引了。

空巢,是绝大多数中国父母在儿女成年后的生活方式,陆家父母也不例外。他们像中国大多数父母一样,希望儿女过得平安顺利,结婚生子。但事与愿违,除了长女陆庆伟远嫁沈阳结婚生子外,两个儿子一直单身。换作别人家,早已经夺命连环催,可是,陆家爸妈虽然内心也期待,但他们却不因此向两个儿子施压。

影片中,妈妈做了一堆小虎头鞋。许多人在这个只持续了3秒的镜头下,突然泪崩。妈妈抚摸虎头鞋的动作与目光中,饱含了对儿子们的牵挂与期望,但她不会说出来,去增加孩子的压力,而是用这种原始的手工抒发自己的愿望,排解自己的迫切心情。她觉得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包括每次离别,妈妈只是送到门口,立马转身离开。陆庆屹曾经好几次用镜头杀个回马枪,果然发现,妈妈回家后又返回来了。尽管儿女们已经远到视线不能及,她就那样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但她从不在孩子面前展现她的脆弱与忧伤。她没有读过龙应台,但她知道,所谓母子一场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目送,不要追,更别用自己的悲伤打湿孩子们的翅膀。每次儿女离家,爸爸一定要到几十公里之外的火车站送行。陆庆屹曾经一个人从火车站走回家,体味送别儿女后,爸爸独自回家的心情。他们牵挂,但不强加,也不亲情绑架。

少年时期的陆庆屹逃学、打架,高中没念完就被开除,做起了北漂。他踢过足球,做过编辑,干过摄影,还当过矿工,包括后来拿着相机对爸妈各种拍。他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从不干涉儿子的选择。最令人泪目的是,2015年,姐姐陆庆伟因病去世,在老家下葬那一天,陆庆屹哭晕了过去。醒来后,妈妈问他:“你是要拿花圈,还是继续拍摄?你要做的事情就坚持下去。”哥哥陆庆国是爸妈的骄傲。他少年离家,被保送到清华,后又在清华任教,后来辞职去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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