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全礼
一场暴雨过后,鸡头巷那片自建房本不太顺畅的下水道,被雨水夹带的垃圾和泥土堵得严严实实。
郑老蔫的前排邻居韩丽珍要疏通下水道,自然要开挖他家院子,向来还算讲道理的郑老蔫死活不同意。拎着一把铁锹和韩丽珍请来的施工队干上了,软硬不吃。管片民警被邻居喊来处理此事。
前后排相安无事住了将近二十年的邻居,上水下水,哪家没有折腾过?谁也不能只进不出。
要不是这场暴雨,谁愿意折腾臭烘烘的下水道呢。再说,你郑老蔫砌死了巷口,把七八米的一段巷子裹进了你家院里,招呼都没打一下,我也没把你怎么样。我家的下水进了你家的院子,只能怪你!管片民警小张敲开门,郑老蔫死活不让步。眼看下面挨排的邻居下水快修整好了,只剩韩丽珍家。天天拎着死沉的一桶桶废水出去倒,对她一个快六十的女人来说,也是件难心的事儿。刚送走老伴,身边又没儿女相帮,韩丽珍哭天抢地,郑老蔫嘴里叼根烟与他无关似的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看也不看韩丽珍一眼。
郑老蔫见天紧锁着院门,蹲在巷子里看施工队掏挖下水道。
“你让施工队来挖吧。”第三天早晨,郑老蔫看到吃力地拎着一桶废水的韩丽珍,眼皮没抬扔下这句话,背着手向巷子里面走了。韩丽珍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看四周没有别人,郑老蔫的身影从对着巷口的院门一闪就不见了。说起年龄,郑老蔫和韩丽珍差不了几岁,可精神头儿却差远了。郑老蔫走道的样儿,就像背着百十斤的重物,踢踢踏踏的脚步没个利索劲儿。
和原配老婆离了婚,女儿也被老婆带走了。没过两年和一个外地打工的女人混在了一块,好了不到半年,经常白天黑夜的不是吵就是闹的。吵吵闹闹过了五六年,那个胖墩子似的女人突然不见了。郑老蔫脾气有些古怪,向来独来独往。那个女人不见了,郑老蔫把院子重新收拾了,悄没声息地就把那截巷子扩进了他家院里。
“哎呀,人骨头!”几个施工的人围了过来,随后又挖出几根白骨。施工碰着无名尸骨不是一次两次,这片居民区原本就在一块荒地上形成的。一个年龄大的人用块红布将尸骨包好,安顿到附近的山坡上。等郑老蔫从外面回来,施工队已经把整个下水弄好走人了。虽说尸骨是在自家房后发现的,可韩丽珍怎么想都感到害怕,当晚几乎没合眼,天刚亮就跑到派出所去找片警小张。
警察又挖出一些白骨来,郑老蔫挤在人群里看了一眼,转身进了屋。整个白骨拼出了一个完整的人骨架,这片居民谁也说不上这副白骨的来历。根据骨架的腐烂程度,办案的警察说这个人被埋不到十年。韩丽珍心里一惊,这片邻居哪家不是超过了十年的老住户!
“我哪知道?我要知道早搬走了!”警察把郑老蔫从家里带走时,邻居没人相信这事会和他有关。郑老蔫脾气糟糕些,心地还算善良,不至于杀人害命。整整一盒烟抽完了,郑老蔫再无二话。
想起那个和郑老蔫搭伙过日子的女人,在前后邻居七嘴八舌的拼接下,警察很快在纸上画出了大致的模样。可没人说得清这个叫秋葵的女人老家在哪儿,口音像四川的,再具体一些就没人说得清了。DNA检测的结果出来了,从郑老蔫家里搜查出的那颗金牙,和死者的一个牙槽一丝不差地对上了。秋葵的儿子在失踪人口里留下的DNA数据也比对成功。秋葵的儿子曾经来找过母亲,郑老蔫说不知去哪儿了。两个人没有办证,说走就走也是有可能的。证据摆在郑老蔫面前,铁证如山,再抵抗下去又有何意义?
“我天天做噩梦!”郑老蔫双眼黯淡无光,“十多年了,怎么骨头就没化完呢?”
秋葵比郑老蔫小十多岁,老乡介绍说郑老蔫过日子节俭,家底肯定有些。千山万水跑到这个矿区来,秋葵想着怎么能给儿子弄点钱,美人计不好使,只好用苦肉计。两颗门牙血呼啦地捧在手心里,郑老蔫咬牙答应给她镶一颗金牙,另一颗至多给三百块钱让她自己看着办。秋葵镶了一颗金牙,另一颗就那么空荡着,天天亮给郑老蔫看。郑老蔫架不住秋葵不疼不痒天天闹,秋葵想着另一颗金牙一进嘴就立马走人,说死也不能在这棵歪脖子树上吊着。
郑老蔫是谁?能让你个小十多岁的女人唬弄了!越琢磨越气恼,成心是来揩油的。郑老蔫那晚来了情绪,可秋葵力逼着让他答应金牙的事儿,两个人僵持不下,郑老蔫急火攻心双手掐到秋葵的脖子上。秋葵再壮实也是女人,挣扎了几下就软瘫了。
拿起电话想打120急救,可看到秋葵大张的嘴里那颗灿亮的金牙,积压在心里的恼怒膨胀放大。放下电话,找来一把手钳子拔下了那颗金牙。屋里屋外找了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合适,情急之下想到了巷道里的下水道。天刚亮就找人将院墙破掉,等天黑后,将秋葵埋了。从不和邻居多说话的郑老蔫,见人就问有没有看到秋葵。对这种搭伙的女人,邻居们没啥好话,秋葵几乎不和邻居们说话。秋葵在邻居们眼里就像一个无法猜透的谜,只是谁也不想在这个谜上下功夫去猜。矿区里,这种搭伙的男女似乎很平常。
秋葵的儿子到刑警队要那颗金牙,说要给母亲镶进嘴里。秋葵的儿子刚离开刑警队,郑老蔫的女儿赶过来,听说金牙被秋葵的儿子领走了,便在刑警队大吵大闹,声称拿不到金牙她就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