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公斤稀土被盗

张振华 赵伟

每次作案，王大金都需要来回拿六七次之多，每次能拿走三四十公斤的稀土物资。出了仓库西门之后，王大金再用木棍把仓库门撬动回去，将其关闭，尽量让仓库门恢复原样

2月22日上午，江苏省徐州市大屯分局值班民警接待了一位神情焦急的来访者，江苏金石稀土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张衡阳急匆匆来报案。张衡阳对接警民警说，他们公司的仓管员发货时，发现单位仓库内大量镝铁合金等稀土被盗，保管人员清点发现，该公司一共被盗金石镝235.6公斤，镝铁651.17公斤，钇铁101.48公斤，钆铁24.18公斤，钕铁31.4公斤（共计1.04吨），涉案总价值高达180余万元。

稀土矿产资源是国家规定实行保护性开采的特定矿种，广泛应用于新能源、自动化、装备制造、光学、电子信息、核工业、航空航天等国际最前沿高新技术领域，是珍贵的战略资源。

这些被盗稀土物资的重要性非普通金属可比，那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敢打战略物资的主意呢？而且在一家企业的内部仓库里一下子丢失这么多的稀土物资，这个案子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之处。一时间，关于这桩盗窃案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案发现场已经被破坏

到达现场后，眼前的情况却让办案民警有些失望。在民警到来之前，公司仓库人员清点了仓存，案发现场已经被严重破坏了，只能确认被盗物品中的一桶镝铁合金系2019年2月1日入库。春节放假期间，该公司因停产断电，仓库内监控关闭，至2月11日方才恢复，到2月22日公司报案，时间跨度比较大，案发时间亦无法准确确定。

办案民警于是进一步扩大勘查范围，很快，在仓库封闭的西门外发现了疑似犯罪嫌疑人撬动仓库大门的痕迹，现场提取撬棍一根，经鉴别为厂车间用冷拉铁料扁长条状金属棍。仓库西门外西南墙角散落了镝铁合金块5块，这很可能是犯罪嫌疑人没来得及带走，遗落在此的。此外，民警在仓库西门外厂区最西侧铁皮屋顶上，提取到3种疑似嫌疑人遗留的足迹，办案民警研判，遗留足印处很可能就是嫌疑人进出仓库的路线。

而此时，最为棘手的事情是，因为在春节放假期间，仓库监控因停产断电没能录下犯罪嫌疑人的作案过程和相关线索，这无疑对案件侦办工作产生重大影响。办案民警初步分析认为，犯罪嫌疑人对厂区情况应当是相当熟悉的，知道厂里监控断电的具体时间，清楚仓库内部的安保措施，懂得避开监控，绕开值班岗哨。并且在作案后，他又将被盗物品和仓库进出口恢复原状，具有一定的反侦查经验。根据现场信息，警方判断，这起案子很有可能是企业人员内外勾结作案。

既然是内外勾结作案，挖出内鬼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办案民警重点走访排查组对仓库管理人员以及进出仓库、仓库周边车间工作人员及厂区西侧毗邻的混料厂工作人员，采集相关指纹、DNA信息，对厂区前科劣迹人员、近期表现反常人员逐一过篩排队，并对大屯辖区内盗窃前科重点人员全面纳入视线开展甄别工作。同时，办案人员聚集信息，大范围串并同类案件，对相关嫌疑人资金来往状况进行研判分析，结合排查情况查找嫌疑人是否有异常的资金动向，同步对涉案赃物开展针对性查访布控，力争从销赃渠道发现案件侦破线索。

但半个月过去了，案件侦破的进展并不顺利，甚至难以突破，厂里的员工们对此也是议论纷纷。“这都大半个月了，到底能不能破案，光看人来人往地忙乎了”。“找我问情况都两三回了，看着没啥大进展。”“这要破不了案，以后更敢偷，厂子都得给偷没了。”

该企业的领导也时时向办案机关催问案件进展，“还有啥要了解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们就盼着尽快查个水落石出，要不大家都没心思抓生产了。”

但从现有的线索来看，这个案子的侦破确实有些困难：发案时间比较长，现场破坏非常严重，监控条件差，厂内职工关系复杂……表面上看，这只是一起盗窃案，但是要想梳理清楚，找到侦破此案的关键线索，却有许多工作要做。

办案民警通过走访发现，实际上，仓库内被盗物品分散在仓库3处地方，每个储存桶里都有部分镝铁合金丢失。民警还发现，除最近的镝铁合金是2019年2月1日入库，其他物资的入库时间均在一个月以上，然而，就在2018年12月25日公司年终盘库时，该公司还没有发现大宗物资被盗的情况。综上线索，民警判断，大宗物资被盗的时间应为2018年12月25日至仓库保管员最早发现被盗的2019年2月11日之间，其中镝至少部分铁合金系2月1日后被盗。

既然先前的侦查手段和方向都没有挖掘到有效的信息，那么，换一个角度，调整一下侦查方向，或许就会有新发现。“我们随后调整侦查方向，采取‘以车找人的方式展开调查。”绣绮园派出所所长张亚军对《方圆》记者说。

办案民警从犯罪嫌疑人应该使用交通工具进行盗窃活动的破案拐点入手，反复对厂区北侧大路东西两端100米范围内的4处6个摄像头进行逐一审看分析，查找甄别在此范围内停留的机动车辆。民警尝试着从车辆进出企业四周的情况寻找犯罪嫌疑人踪迹。

民警发现，2019年2月2日凌晨3时22分至3时28分之间，有一辆白色SUV汽车曾经进出西侧混料厂通道，且来去都绕路至金石稀土有限公司宿舍区，结合车牌轨迹发现该车2月2日凌晨5时许赴山东曲阜后返回。

“这辆车有重大嫌疑。”案情分析会上，大屯分局局长贾鹏凭借多年办案经验做出预判。

事实证明，以车找人的办法是对的。很快，警方锁定了有前科的人员王小东（男，45岁，盗窃前科，案后失联）有重大作案嫌疑，其驾驶的苏C97××F奇瑞SUV汽车与监控视频中，进出现场车辆特征点吻合，且王小东就住在金石稀土有限公司职工宿舍，其兄王大金（47岁，江苏金石稀土有限公司金石厂职工）近期被人频繁追债，民警研判，此人也有很大的嫌疑。

专案组集中兵力，围绕两名重点人员进一步开展工作。很快，民警发现王小东、王大金二人分别在1月23日、28日、29日、31日凌晨有通话，调取该时间段路面监控（厂区周边监控已缺失），民警发现同一嫌疑车辆均于当日凌晨外出后返回，专案组进一步明确二人应为多次作案。

此时，另外一条重要线索，也逐渐明朗。警方调查发现，王氏兄弟俩多次联系河北衡水一名叫王彭欣的人（男，37岁，河北衡水人，另案处理）。调查发现，此人专门从事收购镝铁等金属的生意。至此，警方逐渐掌控了侦破此案的关键线索。根据当前的线索，办案民警迅速赶往山东曲阜等地调查取证。

民警发现王大金曾经于2019年2月2日驾车至山东曲阜一处物流园，后来，王彭欣驾车赶来，并取款10万元交给王大金。警方调查发现，两人见面取款交易地点，不止一地，在山东泰安、滕州等地，都发现二人交易信息。根据种种情报研判并经综合分析，一条完整的盗销过程链条渐渐清晰。

三名犯罪嫌疑人全被抓捕

专案分析会上，江苏省徐州市刑警支队原副队长杨明、大屯分局副局长籍建彭带领专案组详细研究案情，大家一致认为，当前，迅速抓获嫌疑人王小东是关键。此人反侦查能力比较强，在案发后，已经潜逃，要迅速摸排其具体情况，争取第一时间将其抓获，如果他漏网，将对后续破案造成很大困难。同时，警方对王大金、王彭欣开展专项工作，待时机成熟，便全线收网。

专案组民警分成多路人马，一路人马迅速追踪王小东可能落脚点，先后辗转湖北荆州、黑龙江大庆等地，行程数千里，追寻他的踪迹。但令办案民警郁闷的是，千里追踪，王小东却不见踪迹，不知道潜逃到何处了。

此時，办案民警也获取了王小东可能潜逃至天津的重要线索，于是，专案组马不停蹄赶往天津，经海量侦查搜索，民警终于发现了那台熟悉的车辆。与此同时，另外一组专案民警，在沛县大屯和河北衡水间的专门工作同步推进。

2019年3月29日，条件基本成熟，警方决定收网，专案组安排的三路人马全线出击。

但是，抓捕的过程却没有想象得那么顺利。天津工作组虽然在市区一小区附近找到了嫌疑车辆，但是，守候半日并不见嫌疑人出现。难道嫌疑人已经弃车潜逃？抓捕民警并没有放弃，他们坚守天津，最终在天津市局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民警在嫌疑人车辆周边的一家小旅馆内将王小东成功抓获，案件侦查工作取得了重大进展。

同时，事发之后，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以生病为由，请假在家休息的王大金也落入法网。此时，从河北衡水也抓获了涉嫌非法收购销售重要战略物资的王彭欣，而且人赃俱获。

哥俩合伙干也单干

审讯室里，王大金捶胸顿足，懊悔不已。原来，染上赌博恶习的王大金越赌越输，为此，他四处借贷，欠下数十万元债务，要债的电话快把他逼疯了，王大金决定铤而走险，把目标投向自己工作单位仓库里的稀土金属。

据王大金交代，他最初的盗窃是从2018年9、10月开始的，每次作案之前，他都会包着头脸，做好伪装，然后，从家里拿着一个红色的类似双肩背包一样的布袋，布袋里装着一根绳子，准备妥当之后，骑着两轮踏板电动车，从家里骑行到单位，在离单位大门约50米处，停好电动车，从铁栏处爬到铁皮屋顶上，通过屋顶攀爬到存放稀有金属的仓库西门外面，先是用木棍把仓库西门敲开，将铁门敲开一道30厘米左右的缝隙，然后，侧身钻进去，进入仓库后，打开装有稀土物资的桶，分别从3个桶里各拿了一部分。

拿到东西之后，王大金先是把这些偷到手的稀土物资顺着撬开的仓库门缝塞到门外去，然后，他会再次返回仓库，再拿了一些物资，然后再塞到门外，反复操作。每次作案，王大金都需要来回拿六七次之多，每次能拿走三四十公斤左右的稀土物资。出了仓库西门之后，王大金再用木棍把仓库门撬动回去，将其关闭，尽量让仓库门恢复原样。离开仓库之后，王大金把东西分成几份，分别装进几个袋子里，先爬上屋顶，用绳子将捆好的袋子拉上屋顶，把袋子扔到厂区墙外的草坪上，然后，他再翻墙出去，将扔出去的各袋子集中起来，放到电动车上运走。

等走到远离厂区的地方，他找一个隐蔽的地方将盗来的物品和电动车放好，然后回家，开汽车回到藏匿地点，趁着天还没亮，把盗来的东西和电动车都拉走。盗窃得手之后的第二天早上，王大金会给王彭欣打电话，告诉他，有货了。然后，王大金亲自开车把货送到山东曲阜去，在曲阜，他们完成交易，各自离开。

据王大金交代，第一次，他盗窃了共36公斤稀土物资，按照当时的收购价格，王彭欣从微信转给他28800元。初次交易，轻松获利，王大金尝到了甜头，自此，手头紧张了，他便去偷窃厂里的稀土物资，先后有7次之多，获利近30万元，如果不是公安机关抓获他，或许他的罪恶行为还将继续下去。

弟弟王小东是在王大金第二次作案之后开始参与盗窃的，据王大金交代，2019年1月底，大概是28号29号两天，凌晨时分，他再次开着电动摩托车带着袋子和绳子，然后以相同的手段潜入仓库里，这次，他盗窃了42公斤的稀土物资。送货的时候，王大金没有去曲阜，他把车给了弟弟王小东，让他去曲阜和王彭欣做交易。交易时，王彭欣交给王小东2万元，让他带给王大金。随后，王彭欣又用微信转账1.36万元给王大金。

替哥哥王大金完成其第二次交易后，王小东问哥哥交易的是什么东西，这么值钱。王大金告诉了弟弟镝铁的价值和作用，他怕弟弟起歪心，还警告他不要轻易动这个东西，如果被警察发现了，那是要坐牢的。

王大金没有想到的是，弟弟会瞒着他也去盗窃，而且盗窃的数量比他更大。民警调查发现，对于弟弟独自盗窃的那几次，王大金的确不知情。

据警方调查，弟弟王小东参与盗窃5次，获利298700元，钱到手后，他吃喝嫖赌花光了所有赃款。案发后，兄弟俩被抓捕，家里只剩下70多岁身患重病的老母亲，得知两个儿子被抓的消息，老人家泪流满面，不能自已。此情此景，令人唏嘘。

王大金等人多次盗窃国家战略物资，数额巨大，其行为涉嫌构成盗窃罪。据悉，此案将于近日由徐州市检察院提起公诉。（本文涉案人员皆为化名）

关于稀土的小知识

稀土是化学元素周期表中镧系15个元素和21号元素钪、39号元素钇（共17个元素）的总称。稀土矿具有很高的工业价值，是重要的战略资源，可用于铸铁、制作有色金属合金、制作永磁材料和石油裂化催化剂等，稀土中的很多元素也应用于尖端电子设备制造。

根据我国矿产资源法规定，国家对国家规划矿区、对国民经济具有重要价值的矿区和国家规定实行保护性开采的特定矿种，实行有计划的开采;未经国务院有关主管部门批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开采。

该法同时规定，未取得采矿许可证擅自采矿的，擅自进入国家规划矿区、对国民经济具有重要价值的矿区范围采矿的，擅自开采国家规定实行保护性开采的特定矿种的，责令停止开采、赔偿损失，没收采出的矿产品和违法所得，可以并处罚款;拒不停止开采，造成矿产资源破坏的，依照刑法规定对直接责任人员追究刑事责任。

插画：张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