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王宫连环谜语漫谈

取了这样一个标题，姑且就从这个标题说起吧！

牛王宫是新疆奇台县老奇台镇一个村的名字，她坐落在开垦河中下游冲积平原，古镇老奇台就偎依在她的怀抱之中。牛王宫村是一个很古老的村子，古老到史前新石器时期。村子里多处曾經发现过石锄、石磨盘、石磨棒等石器，这些石器是新疆早期农耕文明的遗物。清乾隆平叛后，把奇台县衙修建在牛王宫的上垴。从此奇台县社会稳定，经济繁荣，农业得到恢复发展。牛王宫村凭借肥沃广袤的土地和充足的水源，再加上农民们的辛勤耕作，这里几乎年年丰收，岁岁有余，朴实憨厚的封建社会的农民以为这是神灵在保佑他们年年取得好收成，便怀着感恩的心态自发地捐款修建了一座祭祀农神的牛王庙。牛王庙坐落在距离奇台县衙以北不到两里地的金塔寺渠西岸的一块开阔地，每年春秋两季这里都要举行盛大的祭祀农神活动，以祈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引得十里八村的庄稼汉前来参加。这个村子从此以后便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牛王宫。

连环谜语当地人俗称之为“猜话”。因其产生于牛王宫一带，结构如连环，故笔者将其命名为“牛王宫连环谜语”。

说起牛王宫连环谜语不能不提家父，因为我凭回忆整理出来的这些连环谜语都是家父生前教我的。

我父亲叫邱逢岚，1913年出生于甘肃民勤县大滩乡一户贫苦农民家庭。1927年春，因生活所迫，背井离乡随祖父西出嘉峪关，来到了新疆奇台县老奇台镇牛王宫村定居。父亲在老家读过三年私塾，识字，记忆力好。成年后的父亲喜好民间文艺，学唱秦腔、眉户和新疆曲子，学说书、讲故事，与同村的陈艺谋等人组成说唱班子，活跃在老奇台一带。这个说唱班子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一直活跃到六十年代，在当地颇具影响。《奇台文史》（精装本）中刊载的《民间说唱艺人——邱老五》写的就是家父。另外，新疆曲子研究专家戴明忠先生在他研究新疆曲子的论文中也都多次提及家父。除了说书唱曲外，父亲还擅长诵歌谣、溜杂话、说笑话、编猜话。我小时候父亲常常引导我猜猜话，还给我讲每一个猜话的内涵，使我从猜猜话中学到了不少知识。

我小的时候农村没有电，听不到有线广播，更听不上收音机，文化生活很原始。每到夜晚，只要父亲有空闲，就给我们说书、讲故事，或者跟着父亲学诵歌谣、猜射猜话。后来我上学了，父亲总是让我先完成家庭作业，才给我讲故事，给我说猜话。父亲教我猜射的猜话既有承袭民间现成的猜话，也有父亲自编自创的猜话，但大都是儿童猜话。这种猜话主要以口耳相授为主，即出谜者和猜射者须要面对面通过口语完成猜射。因而这些猜话语言口语化、童语化、通俗化，取材于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面，谜底往往抬头可见，触手可及，很容易理解，猜射起来比较容易。更有趣的是这些猜话环环相扣，猜对一条，又引出下一条，连绵不断，引人入胜。猜射这样的猜话既能给人以紧迫感和成就感，又能学到许多生产生活和民俗知识，并且有很强的趣味性。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下面还是让我们一起先来认识一下牛王宫连环谜语，亦即猜话吧！

首先来看看环状结构的连环谜语：

《生活》

一个母猪，两头呼哧（谜面）

……风匣（谜底）;

风匣不风匣，两头开花（谜面）

……枕头（谜底）;

枕头不枕头，抱着喂奶头（谜面）

……娃娃（谜底）;

娃娃不娃娃，来人就爬下（谜面）

……板凳（谜底）;

板凳不板凳，来人叫不停（谜面）

……狗娃（谜底）;

狗娃不狗娃，清早吹喇叭（谜面）

……公鸡（谜底）;

公鸡不公鸡，吃破铁锅底（谜面）

……母猪（谜底）;

一个母猪，两头呼哧（谜面）

……（回到起始谜面）。

《民俗用品》

团扇不怕火，灯芯里面着（谜面）

……灯笼（谜底）;

灯笼不灯笼，扶线上青云（谜面）

……风筝（谜底）;

风筝断了线，美人手里站（谜面）

……团扇（谜底）;

团扇不怕火，灯芯里面着（谜面）

……（回到起始谜面）。

《生产工具》

尖子①戴尖帽，犁地少不了（谜面）

……犁头（谜底）;

犁头不犁头，锄地不离手（谜面）

……锄头（谜底）;

锄头不锄头，专刨沙子和石头（谜面）

……尖子（谜底）;

尖子戴尖帽，犁地少不了（谜面）（回到起始谜面）。

《工具》

是车不走路，纺线来织布（谜面）

……纺车（谜底）;

是车没轱辘，有雪才走路（谜面）

……爬犁子②（谜底）;

爬犁子推着走，独轮照样行（谜面）

……独轮车（谜底）;

是车不走路，纺线来织布（谜面）（回到起始谜面）。

……

这是一组环状式结构的连环谜语。这类谜语从第一个谜面开头，结尾又回到第一个谜面，首尾相接，结构如环状，故称之为环状结构的连环谜语。猜射环状谜语可以任意选其中的一个谜面做开头，最后都能将整则谜语猜射完，且依然能首尾相接。

接下来再来看看链式结构的连环谜语：

《二十四节气》

早不来，晚不来，六九头上踏雪来（谜面）

……立春（谜底）;

立春不立春，雨来凝成冰（谜面）

……雨水（谜底）;

雨水暖融融，惊动冬眠虫（谜面）

……惊蛰（谜底）;

惊蛰黄河开，昼夜此相停（谜面）

……春分（谜底）;

春分不春分，扫墓祭亡灵（谜面）

……清明（谜底）;

清明不见雪，细雨湿蒙蒙（谜面）

……谷雨（谜底）;

谷雨不谷雨，春天从此去（谜面）

……立夏（谜底）;

立夏不立夏，麦穗出鞘中（谜面）

……小满（谜底）;

小满不小满，麦粒灌浆浓（谜面）

……芒种（谜底）;

芒种不芒种，夏天到此停（谜面）

……夏至（谜底）;

夏至不夏至，暑天从此起（谜面）

……小暑（谜底）;

小暑不小暑，酷暑热死狗（谜面）

……大暑（谜底）;

大暑暑不去，还有秋老虎（谜面）

……立秋（谜底）;

立秋不立秋，暑天到此止（谜面）

……处暑（谜底）;

处暑不处暑，露水凝白霜（谜面）

……白露（谜底）;

白露不白露，昼夜再相停（谜面）

……秋分（谜底）;

秋分不秋分，露寒霜气重（谜面）

……寒露（谜底）;

寒露不寒露，呵气凝为霜（谜面）

……霜降（谜底）;

霜降秋已尽，从此过严冬（谜面）

……立冬（谜底）;

立冬就见雪，落地站不着（谜面）

……小雪（谜底）;

小雪刚消融，大雪下纷纷（谜面）

……大雪（谜底）;

冰天雪地寒，从此数九天（谜面）

……冬至（谜底）;

冬至不冬至，严寒浸肌骨（谜面）

……小寒（谜底）;

小寒不算寒，大寒寒过年（谜面）

……大寒（谜底）。

《十二生肖》

眼睛像个胡椒，沟子里夹了个皮条（谜面）

……老鼠（谜底）

老鼠长犄角，拉车犁地少不了（谜面）

……黄牛（谜底）

黄牛钻山林，屁股摸不成（谜面）

……老虎（谜底）

老虎耳朵长，爱吃白菜帮（谜面）

……兔子（谜底）

兔子飞上天，生的九子不一般（谜面）

……龙（谜底）

說龙不是龙，无脚千里行（谜面）

……长虫（谜底）

长虫不长虫，打仗狩猎显威风（谜面）

……马（谜底）

马儿不能骑，御寒用毛皮（谜面）

……绵羊（谜底）

绵羊不绵羊，偷桃献寿忙（谜面）

……猴子（谜底）

猴子不猴子，报晓亮嗓子（谜面）

……公鸡（谜底）

公鸡不打鸣，来了生人叫不停（谜面）

……狗（谜底）

狗娃不狗娃，吃饱就躺下（谜面）

……猪（谜底）。

《生产生活用具》

铁马铁鞍子，满墙撒欢子（谜面）

……抹叶子③（谜底）;

抹叶子不抹墙，压蔓它最忙（谜面）

……瓜铲（谜底）;

瓜铲把把长，炒菜来帮忙（谜面）

……锅铲子（谜底）;

锅铲子不炒菜，捞饺子离不开（谜面）

……笊篱（谜底）;

笊篱没眼眼，饭熟锅里转（谜面）

……勺子（谜底）。

《食物》

木锅锅，木盖盖，里面装的香饭饭（谜面）

……核桃（谜底）;

核桃不核桃，掰开吃舌头（谜面）

……瓜子（谜底）;

瓜子不瓜子，榨油卷卷子（谜面）

……胡麻（谜底）。

《玩具和工具》

娃娃不听话，挨了棒子就爬下（谜面）

……尜尜（谜底）;

尜尜两头尖，织布跑得欢（谜面）

……梭子（谜底）;

梭子不梭子，打线转圈子（谜面）

……拨掉子④（谜底）。

《生活用具》

公鸡尾巴长，扫地扫炕来帮忙（谜面）

……笤帚（谜底）;

笤帚不笤帚，驱蝇赶蚊子（谜面）

……蝇甩子（谜底）;

甩子不甩子，拂尘掸桌子（谜面）

……鸡毛掸子（谜底）。

《食物》

塔塔岸，塔塔岸，一群绵羊喝水来（谜面）

……馒头（谜底）;

馒头是馒头，肉菜装里头（谜面）

……包子（谜底）;

包子不包子，扑通扑通跳进河（谜面）

……饺子（谜底）。

《农活》

雷声小，秋天响，乐得庄稼人连夜忙（谜面）

……打场（谜底）;

打场不到场，石头缝里倒粮忙（谜面）

……推磨碾米（谜底）;

碾米忙，推磨忙，忙不过打包起油梁（谜面）

……榨油（谜底）。

《设施》

一棵树，五丫杈，上面结了个大西瓜（谜面）

……手端饭碗（谜底）;

饭碗真够大，牛羊喝水盛得下（谜面）

……涝坝（谜底）;

涝坝不涝坝，辘轳上面架（谜面）

……井（谜底）。

这是一组链状式结构的连环谜语。这类谜语从头至尾，首尾不相接，结构如链状，故称之为链状结构。猜射链状谜语，起头的谜面一般不能随意更换，因为环状谜语只能往下猜，不能往回猜，如果更换，整个谜语就不完整了。例如猜《二十四节气》这则谜语，如果以“冰天雪地寒，从此数九天”打头，那么就只能猜射这个谜面以后的三条谜语，无法引出之前的二十一条谜语。

环状结构的连环谜语和链状结构的连环谜语除了在结构上不同外，其余基本相同，整则谜语内容基本相关或相近，有的是并列式的，有的是递进式的。但从创作角度来讲，环状结构的连环谜语要求首尾相接，比链状结构的连环谜语要求要高一些，创作难度要大一些。

无论是环状结构的连环谜语，还是链状结构的连环谜语，它们都有如下共同特点：一是谜面（谜底）不止一个，至少要在三个以上，属于复式谜语。二是谜面不是一次性全部告诉猜射者，而是先说出一条谜面让猜射者去猜，猜射对了，才用上一个谜面的谜底引出下一条谜面。猜射这样的谜语犹如在开启中国匣子——一个套一个，增加了谜语的趣味性。三是猜射方法仅限于口头猜射，猜射时出谜者和猜射者必须面对面、口耳相授进行猜射，不适合写在纸上或灯笼上让人去猜射，所以当地人把这种谜语叫作“猜话”是有道理的。四是谜语语言口语化、童语化、俚俗化，通俗易懂，即使不识字的儿童，也很容易听懂。五是谜语题材乡土气息和生活气息浓厚，具有鲜明的农耕文化特质，所设的谜题大都是儿童见过的或听过的事物。六是连环谜语属于儿童谜语，猜射难度不大，取材大都源自身边事物，猜射的过程就是学习的过程，教化意义明显。

牛王宫连环谜语具有很强的趣味性，猜射这样的谜语会激发猜射者的兴趣，留下悬念和好奇，使猜射者有紧迫感和成就感，猜射起来饶有趣味，不但能训练想象力，而且能锻炼快速思维能力。猜射这样的谜语能学到许多生产生活知识和民俗文化，可谓寓教于乐的典范。

牛王宫连环谜语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谜语，她不同于其他任何形式或结构样式的谜语。目前全国各地出版的各类“谜语大全”中都觅不到她的芳踪，她是遗落在祖国谜语宝库之外的一颗璀璨的明珠，很有保护和推介的价值。但是遗憾的是，牛王宫连环谜语的第一代传承人邱逢岚已于1976年去世，当年所有连环谜语都是口传心授，没有留下文字脚本。父亲去世时，作为第二代传承人的我尚未成年，记下来的连环谜语很有限，加之当年对连环谜语的认识不够，也没有作过文字记录，如今只能凭回忆或深入农村采访等方法来收集连环谜语。目前虽然小有斩获，但是还不能令人满意，还达不到整理出书的条件。不过，我会继续搜集整理，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会将牛王宫连环谜语收集整理成书的。

就在我继续收集整理连环谜语的时候，县文化馆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牛王宫连环谜语在州、县文化部门和有关专家的关注和推介下，已成功申報为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如果父亲在天有灵，得知这个喜讯也一定会很欣慰的！

附注：

①尖子：即十字镐。当地人称十字镐为尖子。

②爬犁子：即雪橇，当地人称雪橇为爬犁子。

③抹叶子：抹墙泥的工具，类似于今天建筑工人用来抹灰浆的工具。

④拨掉子：过去当地人用来纺毛线或麻绳的一种工具，一般用羊腿骨制成。

邱德美，男，汉族，1960年3月生于新疆老奇台镇牛王宫村。大学文化，中共党员，现供职于奇台县政法委。新疆钱币学会会员，新疆作家协会会员，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连环谜语）第二代传承人，昌吉州北庭历史文化研究会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