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扒

2019-09-20 02:57方培
美文 2019年17期
关键词:抓贼阿姐兄弟

方培

你明天早点来。

好,几点?

4点半出门,5点半到位。

有点超乎想象,但也只能咬牙答应。想想,于我最多只是一两日而已,于他们而言,却是日复一日,我怎能不答应?更何况,是我要采访阿姐。

阿姐是上海的一位反扒警花,反扒十年,抓贼上千,接连荣获“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上海市十大杰出青年”桂冠,一边忙着抓贼,一边忙着接受访谈。警队历来是男人的天下,那些个羞答答的玫瑰,只能静悄悄地开。能像她这样如此盛开的,还真不多见。

于是,在一个冬日的清晨,我袖着双手,哈着热气,出现在上海近郊的一处城中村外。

这次,阿姐把八个兄弟都带来了。一个70后的弱女子,领导着一群80后的大男人,有点儿意思,我心想。

阿姐真人比照片更漂亮。瓜子脸、高鼻梁,眉清目秀,顾盼生辉,典型的江南美人。寒暄之际,她呵呵一笑,露一口黄牙。明显是熬夜抽烟留下的痕迹。

唉呀,毁啦毁啦,我在心里大叫。真是抽烟毁美好啊。心里有点儿惋惜,可又转念一想,那些早起的晨,那些晚归的夜,那些日复一日的坚守时光,不抽烟又怎能熬得过呢?

于是释然。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阿姐为什么叫“阿姐”?

要知道,在上海,通常喜欢把稍长几岁的女性唤作“阿姐”,比自己小的叫妹妹,透着亲切和热络。如果真的稍长不多,自觉心安理得;而如果确实长得较多,那种被人叫年轻了的喜不自禁便会不经然绽放在脸上。

有人悄悄告诉我,坊间传闻,漂亮的阿姐有一次带队出外勤,却被其中一个色胆包天的小黄毛给“吃了豆腐”。阿姐火冒三丈,反手就是一记耳光,当场就把小黄毛给抽蒙了,同时也发出了抓捕信号。

归队后,阿姐问小黄毛,你有种把刚刚说的话再说一次吗?

小黄毛啪啪打脸,说,阿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看来我也错了,阿姐并不是那娇羞的玫瑰,而是铿锵玫瑰,外表美丽,内心坚强。这样的玫瑰,只可能绽放在警营。

从此,“阿姐”这个称呼不胫而走。所有人,不管比她大的,还是比她小的,都开始管她叫“阿姐”。我也入乡随俗,管和我同龄的她叫起了“阿姐”。

早起的鸟儿有食吃。贼信这点,警察也信这点。所以,警察只能辛苦地比贼起得更早。两方暗中较着劲。阿姐和八个兄弟,个个都熬成了熊猫眼。

在车上,我问阿姐,为什么当警察?

阿姐叼了根烟,说,还不是13岁那年,迷上了香港警匪片《猎鹰》!中毒太深,后来就想当警察除暴安良。虽然抱着吉他考过“上戏”,陪同学去考过空姐,甚至还到餐厅打过短工,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读警校、当警察,2005年开始,转行干起了反扒……

的确,那個年代的香港警匪剧对我们的影响实在太大。虽然当年看的是模糊的录像带,但那一个个帅气的警察形象,却无比清晰地刻进了我们的心里。当年只觉得当警察帅,自己入行后才觉得警察辛苦、无奈,冷暖自知……

这个共同话题,一下子把我和阿姐拉近。

聊得正热火,突然阿姐来了个“紧急刹车”。依照指点,我也发现路上有两个可疑的男青年,一高一矮,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阿姐顿时眼神肃杀,神情高冷,一步步调兵遣将,暗中跟随……见两人在一个加油站前下了车,阿姐撒豆子一般,把队员们依次放下,自己留在车上遥控指挥。

怕我误解,阿姐解释说自己最近出镜率太高,不适合抛头露面,现在的贼越来越精怪了,都学会认人了。举个例子,现在队里的工作车都被扒手给记牢了,大家只能把自己的私家车贡献出来干活。

队员们暗中撒网,或远或近,跟着这两个家伙,行话叫做“沓牢”。而两人正在人行道上游来荡去,貌似无所事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还来不及得意,就不禁屏住了呼吸。因为,在离我们十几米开外,高个小偷正把手伸进了一个中年妇女的挎包里。

我血往上涌,有了士兵即将跃出战壕的亢奋。

高个小偷周围,几条身影正暗中逼近,只待阿姐一声令下。

本以为可以手到擒来,不料,中年妇女及时察觉出异样,惊叫一声,夺路狂奔,留下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贼。悄悄聚拢来的队员们,只得再悄悄散去。

贼没赃,硬似钢。抓贼得抓赃,否则两手摊。

接下来的情节更离奇。时针指向8点,两个贼在我面前开始了“犯罪直播”。低头刷手机的上班族,买菜回家的白发老人,骑自行车的中学生,都成了他们的偷窃目标。可这两个贼笨手笨脚,没有一次真正得手。有一次,贼甚至已经从路人背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却看看不值钱,又把它放了回去,同时还不忘把拉链拉好。

可以抓了吗?我有点心急。就像看一部悬疑剧,正看到扣人心弦处,却被插播了广告一样,着急、气愤,却又无计可施。

再等等,阿姐十分淡定。显然,她很有耐心来玩这个猫抓老鼠的游戏。

终于,小偷在路口从一个眼镜哥哥的双肩包里掏出一个钱包,不料因为动作过猛,被察觉了。眼镜哥哥一见后面这人特别的长相,心如明镜似的,也不多话,伸出右手,那贼不敢狡辩,乖乖把钱包奉还。找到事主,却死活不愿作证。只能作罢。

我说,公民不是有配合作证的义务吗?

阿姐却见怪不怪,她说那都是纸上谈兵,实际上根本行不通。抓坏人都来不及,谁会为了作证的事而大动干戈?一起案子攻破,离不开事主、目击者的配合,可许多人在财物失而复得后不辞而别,这着实伤人心。

我特别气愤,如果大家都这般利己的话,那贼不是越来越猖狂,受害的人越来越多?到头来吃亏的,不还是自己和别人吗?

面对这个问题,阿姐选择沉默。也许,她和我一样,同样无解,只能陷入从失望到无奈的恶性循环。

过了一会,阿姐指着前面一个女孩,让我下车去问问情况。

我跳下车,暗中叫住女孩。女孩一脸警惕。看她白白净净的,风衣西裤LV,应该是个办公室白领。

我亮出警官证,低声道,我是警察,有点事要问问你,请不要出声。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骗子吧?话音未落,她已闪出三步开外。

女孩的这个反应让我始料未及。我干脆把警官证递给她,看吧,随便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没想到,她还真的接过去,万分小心地对了对照片,却还是将信将疑。

我只能直奔主题,小姑娘,你是不是手机掉了?

她一摸口袋,马上从吃惊变成焦虑,哎呀,我刚买的iPhone啊。这,还能找回来吗?

这下轮到我“教育”她了,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我们大清老早地一路跟过来,这两个家伙偷了近20次,只有你被偷到了,你说你疏忽大意吧?为什么警惕性这么差?

还来不及听她做自我检讨,戴在耳朵里的隐形耳麦响了。里面传来密集的对话,间或夹杂着脚步声、急喘声。再然后,里面哑了,静默许久。

突然,听到阿姐在旁边大叫我的名字,快,快上车,“康老板”受伤了!

啊?我心里咯噔一下。

受伤,是阿姐和所有警察都不愿见到的词。她自己就负伤过两次。

一次是在追贼时被不明真相的事主追。

阿姐追贼,那个小伙子追她,边跑还边喊“我的钱包”,生怕贼不知道有人在追他似的。阿姐刚回头喊出一句“留在原地等我”,就被花坛绊倒,腾云驾雾“飞”出好几米……阿姐一骨碌爬起来,眼见自己花400多元新买的牛仔裤,竟然被划拉出一个大口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更加发狠追上去。

几个扒手悉数落网后,有人发现阿姐的腿正在流血。

左膝血肉模糊,鲜血染透裤腿。医生一看伤势,皱着眉头把裤子直接给剪到大腿根部(这下新裤子是彻底废了),还缝了好几针。

还有一次也是在抓贼时脚下踩空,“咔嚓”一下,右脚踝扭成了一个可怕的直角,疼得阿姐呲牙咧嘴,花容失色。兄弟们飞奔买来冰棍,做起现场冰敷。即便如此,阿姐还念念不忘那个脱逃的扒手,兄弟们只能把她强行“绑架”到医院。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阿姐竟然一瘸一拐,拖着自己的石膏脚来了。这一次的“翘脚行动”,一举抓获四名扒手。

而这一次,“康老板”在追捕中左手腕受伤。两个小偷,一人被擒,一人逃脱。藏在绿化带里的手机被起获。

一看“康老板”手腕肿得像发酵的馒头,额头上还有血块,阿姐脸色难看。大家全都识相地不吭声。

回去的路上,阿姐一下子柔声细语帮忙联系医生,一下子放出狠话,你们给我听好了,今天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这个王八蛋抓回来!一下子又客气地安慰车上的失主,说会替她向公司请假的,做完笔录会派人把她送过去。

我读出了阿姐心中的翻江倒海。也许,有一座火山,正在阿姐胸中蓄势。

果然,刚把失主送走,阿姐就爆发了。

这是五年来第三次有人受伤,刚刚被害人在车上,我不好骂你们。现在可以讲了,“ CCC”、“星星”,当时你们在什么位置?被气得吐血前请让我看到你们两个。小唐,抓人的时候你在哪里?想把我气晕过去吗?还有,“聪聪”你当时已经控制住对象了,为什么还要拖着别人帮忙,木鱼脑袋啊……她指着鼻子,挨个数落过来。

算了算了,气死我了,队伍交给别人来带,我准备“撒手人寰”了。

见阿姐正在气头上,谁也不敢争辩。

好好一个人,出来时健健康康的,可现在好了,手腕骨折了,大家都开心了是吧?阿姐心酸不已,我们怎么对得起他家里的女人?

阿姐的话,如尖刀一般,刺得大家心疼。

阿姐最后提议,晚上大家一道凑份子去探望,她出700,小唐和小张出300,其他兄弟每人100。阿姐是领队,自然出的最多;小唐和小张是民警,紧随其后;其他兄弟是特保,所以出的少一点。别看阿姐气归气,心里还是有本明账。

依我的理解,这既是战友情深,也是阿姐有意让大家交学费、买教训。有福同享,有祸同当,阿姐把自己和兄弟们绑在了一起。

在村外守候伏击时,一车人,包括我在内,个个感觉憋屈、郁闷。大家都不说话,只是一根接一根抽着闷烟。

过了半晌,阿姐掐灭烟头,站起来,重重地说,走,跟我要人去!

要人?!我脑海里马上浮现出80年代香港警匪片中的经典场景,警察到黑帮老巢要人,杀气腾腾,黑白交锋,斗智斗勇……

想多了,那只是电影而已。真的拐进那蛛网般的村巷,被几百个异乡人团团围住时,心里不禁打起了鼓。他们的眼神带着寒意,更何况从人数上、地形上,我们都丝毫不占优势,一旦场面失控……

这不是冒险吗?

可是,不冒险就不是阿姐的性格!

阿姐镇定地找到当地“长老”,言语客气,暗藏杀机:你要是今天不把人交出来,我跟你们没完!我天天盯着你们,白天盯、晚上盯,看你们能撑到哪一天!

“长老”显然没想到会被警察,尤其是一个女警察找上门来。权衡一番,他在人耳旁低语一番,然后奉上几杯茶。

那茶黑黑的,想必味道很苦。

两个小时后,上午逃走的小偷出现了。说真的,素来脸盲的我硬是没能把他认出来,也许是他们的人都长得太像了。原来,他下午是去旁听老大的庭审去了。三兄弟都是贼,老大尚关在看守所里,老二(即高个小偷)和老三(即他自己)又出动了。看来,兄弟仨要在看守所里“团聚”了。

我暗自得意,不过觉得这个家伙自首时,表情有点怪怪的。

有惊无险地要回了人,这回阿姐莞尔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朗声大叫:“快给姐来支庆功烟!”好几支烟讨好地凑了过来。我发现,阿姐笑起来时真的很美。

接下来,她像个家庭主妇似的,不厌其烦地叮嘱去探望“康老板”的细节:水果要买进口的,汤骨一定要买名牌的,土鸡要买正宗的……

一队人大包小包的,走亲戚一样,把“康老板”家挤得满满当当。“康老板”手上缠着绷带,给自己的老母亲和妻子介绍谁是谁。阿姐说,兄弟,我们把这个家伙抓回来了。其他人也开始嘘寒问暖。突然间,我发现阿姐不见了。我追出去,发现一向坚强的阿姐竟然正躲在门外抹眼泪……

瞬间我大悟,阿姐这朵铿锵玫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原来是她的“家人”,包括这些异姓兄弟。自己可以受委屈,但绝不能让兄弟们受委屈;自己可以吃苦,但绝不能让兄弟们吃苦;自己可以受伤,但绝不能让兄弟们受伤。我想起来她一直对外说,我有八个弟弟,他们都是我最好的亲人……

阿姐的工作微信群叫“不离不弃”,在群里,阿姐最爱说,“兄弟们,我想你们,我爱你们”。是啊,天下无贼是她的心愿,不离不弃也是她的心愿。二千多个日日夜夜过去了,有人离开,也有人加入,还有离开后又回来的。

阿姐的眼泪,就是对生死情、兄弟情、战友情的最好注解。

16小时的连续采访告一段落。我疲惫地回到家。夜里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参加了抓捕行动,并且纵身一跃,把小偷扑倒在地,神气地给他戴上了手铐……

睡梦中,被手机的“滴滴”声给吵醒。阿姐发来一条微信,和平时一样,言简意赅,没有附加任何表情符号,却特别让人伤感:“坏消息来了,第二个家伙肚子里有东西,市监不收,昏倒。”

我终于明白那家伙当时的表情了。

我火冒三丈,辛辛苦苦抓到的贼,就要这么给放了么?难道还要让他在外继续作恶么?

可现实就是这样不完美。“两怀”、艾滋病、身体里有异物都是这些人的挡箭牌,更不要提那些拖家带口出来行窃的人了……

抓贼不易。兄弟们每次工作十几个小时,工作强度大,工作环境差,还要随时面对那些居心叵测的特殊人群,那些身藏匕首的亡命歹徒,那些患有艾滋或肺结核的宵小之徒,有时甚至还要被人误解为心怀不轨的骗子、打群架的小流氓,抑或是假警察。

如果你没有与他们朝夕相处,没有和他们一道经历过抓贼的不易,你是很难体会的。当人们还没有起床洗漱时,他们已经开始暗中守候;当人们回家吃团圆饭时,他们正捧着盒饭在巡视。冬天,他们跟着小偷走到内衣裤湿透;夏天,他们蹲守在小偷家门口就着汗水啃大饼。汗水、泪水甚至血水换来的成果打了水漂,他们能不愤怒吗?

更不要提,兄弟们为了追对象的车辆,曾无数次在车流中徒步狂奔;兄弟们曾把对象追得瘫软倒地,而自己也扶树呕吐;还有两个兄弟在接触患有严重开放性肺结核的小偷后,不同程度地染上了肺炎;至于在搏斗中所受的皮肉傷,那更是不计其数……

难道,这一切真的要打水漂了么?

小偷家族也会言传身授。没准,这个吞下两根金属条的家伙,心里正偷着乐:过两天放出来,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纵是反扒阿姐,又能奈我何?

没想到,阿姐更绝。她把这家伙押到医院做胃镜,想把异物给取出来。见医生不愿冒险,阿姐打起苦情牌:我们跟了整整一天,一个兄弟还为此手腕骨折,还要动手术……

阿姐梨花带雨的哭诉,打动了医生。

胃镜探头伸进去一看,里面有金属物不假,可是却是塑封的,两端封死,根本就没有生命危险。小偷的这一举动纯粹就是为了逃避处罚。于是医生主动说,既然没有危险,我们就索性把它取出来。

这下轮到阿姐喜出望外。两根27厘米长、外面包裹着塑料的金属丝,被妥妥地取了出来。阿姐摆着V字,在手术室外玩起了自拍,笑得特别灿烂。我也觉得胸中出了一口恶气,不得不点赞——阿姐,你真是太有才了!

事后,阿姐真心实意地鞠躬致谢。没想到,医生反过来谢他们:“是我要谢谢你们,我以前手机也被偷过,你们多抓一点扒手,我们的手机就可以被少偷一点……”

十一

我问阿姐,你什么时候最开心?

和兄弟们一起抓贼,阿姐毫不犹豫地说。

当然,不仅仅是抓贼。阿姐常说,我们不在乎抓了多少人,而在乎帮了多少人。

有个小姑娘才五岁,却被亲生母亲逼着出来偷东西,阿姐把她解救出来,带回家交给她爸爸。女孩崇拜地望着阿姐,纯真地说:“阿姨,我长大了也要当警察!”

一部不值几个钱的山寨手机,阿姐辗转联系到失主。谁也没有想到,这位老阿姨竟抱着阿姐嚎啕大哭,原来她当年插队落户的所有老朋友的联系方式和珍贵照片都存在里面。很多物品,对小偷来说,它只有价格;可对老百姓来说,它还有价值。

还有一次,阿姐和兄弟们在一条小马路上封路抓贼,行人止步,骑车人驻足,就连被堵住的私家车主们也没有一个人按喇叭。就在阿姐他们把那三个扒手押出来时,现场竟响起了一片经久不息的掌声!

那掌声,在阿姐听来,就是天籁。

在这场与扒手的赛跑中,阿姐就是一位领跑者,永远冲在最前面,在她身后,不仅有她的一帮铁杆兄弟在紧紧跟随,还有我,以及更多被感动的人加入其中。

跟着阿姐去反扒,不仅是一种行为,更是一种境界。

十二

前不久,我又和阿姐联络了一次。

离异多年的她有一个男朋友,台湾人。男方待她特别好,两人很相爱,但不能结婚。因为公安有规定,民警不得与境外人员结婚。在事业和爱情两者之间,阿姐都舍不得放手。

还有,阿姐第三次受伤了,这一次伤得更重,足足休息了半年,医生下了禁足令,以后她再也不能跑一线出外勤了。她很担心她的兄弟们,担心他们会不会受委屈、有危险,担心他们会不会不适应。

而我,则更担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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