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芯芯
8月的最后一天,著名社会学家、新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世界体系理论奠基人伊曼纽尔·沃勒斯坦在美国逝世。
同为世界体系理论研究者的友人雷格·卡尔霍恩在推特上发布了这一消息,“安息吧,伊曼纽尔·沃勒斯坦,我们这个时代杰出的知识分子,一个为正义奉献终身的社会学理论家,一个在阴暗的世态里仍心怀希望与温暖的人,我的挚友。”两人曾与几位社会学家共同撰写了《资本主义还有未来吗?》一书,沃勒斯坦在书中认为,当前的世界体系将面临结构性危机,资本家或许再也无法从资本主义中获利。
社会学界有经典的现代化理论和依附理论,前者认为贫穷国家终会发展变革而完成现代化,依附理论则相信贫穷国家会一直被富裕国家剥削。沃勒斯坦的思想就根植于后者,他根据16世纪以降的殖民化历史提出了“资本主义世界经济”模型,将世界描述为“核心-半边缘-边缘”格局,高收入国家为世界经济的“核心”,中等收入国家为“半边缘”,低收入国家则为“边缘”,在不平等的贸易模式下,利润往往不断汇聚于核心,社会主义国家也被卷入其中,但资本主义在耗尽扩张的空间后,这种体系会因自身矛盾走向灭亡。
在压力与混乱状态中,新的体系将会出现。至于它是更好还是更坏,沃勒斯坦态度模糊。现在全球正处于结构性危机中,我们正在见证资本主义的最后时刻。不过,对这位左翼学者的批评也不少,典型观点是,世界经济并非一场零和游戏,此外还有文化和政治体制等因素的作用。
如今,世界作为整体的概念对人们来说并不陌生,“全球化”的提法在上世纪80年代出现,但在1974年,沃勒斯坦已经开始发表《现代世界体系》,将分析单位从以往的单一国家扩展到世界层面,他认为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从欧洲发源,在不断发展中把其他地区纳入其中,直至覆盖全球,该思想对于整个时代和学科研究而言具有范式变革的意义,他的学术声望很大程度上也源于此。
这些思想,当然也是时代与个人境遇结合的产物。1930年,沃勒斯坦出生于美国纽约,这是左派激进思想的前沿陣地。从学士、硕士到博士,他的整个求学生涯都在哥伦比亚大学度过,之后留校任教。在学术生涯早期,他关注非洲国家的政治与社会议题,发现非洲在殖民地时期和独立后都是庞大世界体系的一部分,不能孤立地研究,由此开始了对传统社会科学理论的反思。他也积极参与美国的政治运动,1971年,因为支持哥伦比亚大学学生反对越战和反种族歧视的抗议活动,他被迫辞职。后来,他辗转任教于其他大学,议题视野更广,历史跨度更长,陆续写就《现代世界体系》《地缘政治和地缘文化》《自由主义之后》《大变局》等一系列代表作。
对沃勒斯坦而言,真正推进世界的知识不能离开政治实践,必须同时进行,他一直期盼着一个更加平等的世界体系,“世界体系分析学说,它不是一个理论,而是对我们忽视的那些问题的抗议。”
89岁,仿佛明了自己时日无多,在2019年7月1日,他写下第五百篇评论《这是结束,也是开始》,将其作为封笔之作,留下一个开放式的结尾,“这个世界可能会变得更坏,或者未必,我在过去曾提到过,最关键的斗争就是阶级斗争,我所定义的阶级是一个更广泛的概念,未来的人们能够做的是和自己斗争,这样才能让真正的变革发生。”
最近二十年来,他也一直在关注东亚崛起为新体系带来的可能。在《现代世界体系》第四卷序言的最后,沃勒斯坦曾坦言,如果天假以年,他计划写第五卷和第六卷,主题会聚焦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结构性危机,年代终止于21世纪中期,如2050年,“我感觉,到那时我们将处于一种全新的情势中。现代世界体系将见证它自身的终结,让位于一个或多个迄今尚不为人知、也不可能知的后继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