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浅
我在很多故事里写过转学生,几年前有一个合作过的编辑恳切地问:“浅浅,你能不能不要痴迷这么普通的设定?”
“平凡才有大美!”我回答得义正詞严。
我小学时曾转过一次学,所以对“转学生”这个身份深有体会。故事里的转学生总是聪明过人,往讲台上一站浑身都散发着“鹤立鸡群”的气息,随随便便碾压第一名,说不定琴棋书画也都能来一点儿。
而我只是个普通人,千万分之一不能及。
学校规定九点去教务处办手续,我兴奋得起了个大早,初夏的风还带着凉意,家里一片安静,于是我自己偷偷跑出去玩了一圈。
隔壁有个规模颇大的石子厂,场地空旷,我家邻居在一个角落里围了栏杆,养了两只鹅。我凑过去观察了一会儿,看那两只鹅实在无聊,心里抱着“它肯定想和我一起玩儿”的想法,伸手抓住其中一只大鹅的长脖子,把它拖了出来。
那时我还年幼,并不知道大鹅是这个世界上最倔强的生物,它大概是恼怒我抓它的脖子,一得到自由,就像一个勇敢好斗的勇士,扑扇着翅膀追我,看架势非要和我决一雌雄。
我又惊又怕,担心被它咬伤,被它撵得四处飞奔,好在邻居闻声解救了我。
惊魂之下,一直到了新学校报到,办手续,被领到新班级,我都无精打采,只有分配新同桌时才精神一振。
新同桌是个很瘦的小男生,成绩很好,画画栩栩如生。我给他讲了我的“大鹅历险记”,他笑得不行,还画成四格漫画送给我,他每次说话前都会习惯性地抿着嘴笑一下,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我小时候很怕生,到了新环境不能很快适应,前桌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头发又黑又长,梳在两侧,一边编了八股小辫子,特别好看。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问:“你的头发怎么这么短?”
我妈没什么耐心,也不爱给小姑娘梳头发,所以有几年我都是留着短发,我拿出语文书放在桌面上,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哼了一声:“像个男的。”
或许她只是无心之语,但是那一瞬间,我立刻涨红了脸,感觉很窘迫。
“瞎说,”同桌乐呵呵的,“男的哪有这么好看。”
虽然是玩笑的语气,可却为我解了围,因此那种感激的心情,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
过年的时候,我偷偷写愿望字条,也要写上:要是能永远和×××做同桌就好了。
那时我们基本都是男女生同桌,流行画“三八线”,我和同桌之间从未有过,一直和平共处,他数学好,我语文强一些,我们互相帮助,偶尔也暗暗竞争,在熟悉新环境的过程中,因为有了他,好像变得没有那么难熬。
你或许永远都想不到,哪怕是无意中,你能给予别人什么样的温暖和力量。
多年后我选择做了小学老师,我反复告诉小朋友们,要有包容之心,要正直善良,要学会以己度人,要珍惜现在。
在同桌一学期后,我们被老师调开了,我难过了好久,犹如发现中了一百万但是已经过了兑奖日期,他送了一支自动铅笔给我,上面是粉色的小怪兽。
其实一点都不好看,我仍然珍藏了很久,但是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后来分到不同的班级,再后来考入不同的中学,直到现在,我们早已失去了彼此的消息,再也没有见过。
后来也有过许多同桌,我适应新环境的能力也在渐渐增长,但还是分外感激这个在最初给过我最大善意的同桌。
希望温柔的你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