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纪念性公园中的文化表达与提升——以江西省吉水县杨万里公园为例

许丹丹 徐浩博

纪念性公园是以可观、可闻、可触、可感的园林载体，承载着后世对先贤的仰慕、崇拜、缅怀等情感，园林中所蕴含的文化内涵、精神情旨，无疑是极为突出和强烈的，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它是为满足人类纪念的精神需要而存在的，它的精神功能超越了物质功能而成为第一位的因素[1]。

国内外较为著名的项目，如911纪念公园、罗斯福纪念公园、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唐山地震遗址纪念公园等，它们承载的是当地民族英雄、国家重要事件、革命活动发生地等带有一定政治意味事件的情怀。本文以江西省吉水县杨万里公园为例，总结其文化元素提取经验，意在探讨当代纪念性公园设计中文化元素的表达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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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长沙橘子洲头毛泽东雕塑像

2. 贺州黄姚古镇农耕文化小品

1 文化提炼与表达手法

纪念性公园是人类应用技术与物质手段，通过挖掘文化内涵和底蕴，规划设计出融合当地的文化古迹、人文气息、纪念事件等独具风格的历史建筑和人文景观。纪念性公园作为一种文化创作，从观念到细节，都必须考虑当地的文化内涵、人文环境等因素以及时代特征，从而实现公园的文化价值[2]。而文化价值的实现往往得益于文化内核的景观表达手法，或以主题命名、雕塑刻画的表达方式来直抒胸臆，或通过具体的人或物寄托纪念含义借物抒情，或通过阐述主题故事还原对应场景的历史。在纪念性公园的设计构思与布局中，最核心最难的莫过于公园的文化内核该以何种景观组织形式展现在普罗大众面前。

1.1 直抒胸臆

景石、景墙和雕塑小品是国内纪念性公园创作中最常见的文化表达载体。这类文化表达的形式常见，寓意明显，例如长沙橘子洲头的毛泽东石像、西安大雁塔前广场上的玄奘雕像，这类直抒胸臆的纪念方式，其设计意图最容易为游客所理解（图1）。

1.2 借物抒情

景观中常通过借景、造景、借物等方式来表达设计意图。如在罗斯福纪念公园中，用随机弃置的花岗岩来代表二战时期的断壁残垣；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二期展馆，以折断军刀的外形来表达对战争的抗议。借物抒情是一种内敛但不失有效的表达手法，往往使游客睹物兴情、流连忘返。

1.3 历史还原

重建的古宅、加固的老桥、回收的旧物件、当地世代流传的民间故事，这些都是还原历史的重要载体。如农耕文化纪念园中，常常会设计磨盘、水车取水等体验场景；儒学文化园里，往往创造可供游客从着装、饮食、举止等多方面习礼的体验空间。虽然现代的生活方式已经淘汰了一些传统的生活器具，但在纪念园中，设计师通过对老物件的收集、研究和再利用，让游客体验到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前的传统文化。这种强调参与互动的表达方式，通常让游客记忆深刻（图2）。

这三种常用的文化表达方式，在建设项目的整体效益、文化传达和感观体验上各有千秋，相辅相成。在项目规划中，设计师应注意对其进行因地制宜地拆解和研判，并筛选和组合出适合当地文化和项目背景的设计方法，以提高文化表达的可落地性和景观效果，进而激活项目场地的潜在价值。

2 以杨万里公园设计为例

2.1 项目概况

杨万里公园位于吉水县东山大道以西，龙华北大道以东，北至再兴路，南侧状元路，占地面积为460 178 m2。公园以南，建设有县级行政中心、文化公园、城市广场等城市主中心。项目红线内80%以上为山地，周边分布着广场和公园绿地，基地内部有一条约2 km的盘山路和三条通往山顶的登山道。项目原名为城北郊野森林公园，由于公园定位及性质改变，需在原有建设的基础上改造提升成为以纪念杨万里为主题的纪念性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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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设计主题

本项目以“万里人生不凡路、驻足长忆政、诗、节”为设计主题，利用现有场地的三大主要广场空间和环形山路，向游客全面展现杨万里不平凡的故事。文化主题的前半句含有两层寓意，一方面暗喻杨万里主人公的身份，另一方面则暗喻杨万里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后半句则点明主旨，突出纪念园中追思、纪念的主题氛围，突出诗人一生中政治、诗歌、气节三方面出众的成就。

杨万里的历史成就主要可概括为三个方面。首先，政治方面，他将对治国理政的思路著成《千虑策》，总结历史教训，批判朝廷无能，提出治国方针，展示了其卓越的政治才能；其次，文学方面，他作为南宋四大家、中兴四大诗人，创立“诚斋体”，留下诸如“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等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再次，气节方面，杨万里为官清廉，为人谦逊，一生忠肝义胆，谏言不讳，是当代朝堂敢于针砭时弊、献计献策的伟大政治家。这三个方面正是本项目文化主题的核心内容。

杨万里一生波折，经历过年少游学时的“游学四方”“三谒紫岩”，也经历过意气风发时“著千虑策”“东宫劝学”“主政奉新”，受困于“朝堂之争”，也感叹过“金山之愁”，晚年“幽居一方”，最终仙逝庐陵。设计师通过提炼诗人一生的八大故事桥段，在山中人行环道上，以空地、挡土墙、草坪为载体，因地制宜地设置亭廊、景石、浮雕、小品等“生平八景”，多元素刻画与还原诗人当年的平生轶事，形象地展现杨万里公园的人物故事脉络。

为丰富杨万里先生的形象，项目在文化主题的分解和表现上也采用了多种表达方式。在故事选择上，设计师利用时间轴串联诗人生平事迹，阐述了诗人少年、青年、壮年、中老年的不同人生经历；在人物形象展现上，以最直白的自撰诗歌来表达杨万里在不同阶段的情绪和观点，同时亦引用了其好友陆游、皇帝宋光宗等重要人物对其的评价，并借竹子、菊花、荷花等植物寓意，侧面衬托一代诗宗刚正不阿的形象（图3）。

2.3 空间布局

设计按文化主题应运而生出“万里路”一条主线与“政”“诗”“节”三个园区的主要空间布局。“万里路”指的是公园用以承载杨万里一生中重要节点故事的环山路；连接主入口中心广场至山顶的主游览线路，通过景观元素的打造，按照“起”“承”“转”“合”的不同空间序列进行循序渐进的引导，给游客营造步移景异的景观感受；“政”“诗”“节”三区域则从诗人三方面主要成就入手，分别在三个广场区域进行有侧重的文化表达。生平八景以及三段荷趣轶事，点缀在主线上成为多个节点。通过一条主线、三个园区和多个节点，全方位地展示杨万里丰富多彩的一生，还原了一个才华横溢、浩然正气的历史人物形象。

2.4 文化表达

主题与空间格局确定之后，将场地承载的文化内涵进行合理创意的表达显得尤为重要。而如何因地制宜地将其融入到具有特定条件的项目中，则需要设计师对项目情况给予更多的解读与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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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总平面图

4. 环山路节点命名

5. 主雕塑与中心广场

2.4.1 命名

在杨万里公园中，设计师以广场名称来讲述杨万里的政治抱负和成就，如“千虑名仕”就取自于其治国名篇《千虑策论》；中心广场两侧的空地，则以“诚斋诗韵”为主题，其中“诚斋”一词源于杨万里号，所创诚斋体脍炙人口。在该空间区域，设计师选取杨万里诗词中一些耳熟能详的篇章，运用情景雕塑，生动地表达了诗歌内容；南广场，则以“也有性气”为主题，这四字，源于宋光宗皇帝对杨万里的高度评价，表扬诗人刚正不阿的性格。设计利用廊架、景墙、小品、浮雕等形式，重点展示杨万里的精神内涵。生平八景命名也别出心裁地将杨万里人生中的重要节点进行了精确归纳，即“游学四方”“诚斋得名”“谏言千策”“主政奉新”“御书颁赐”“配享之争”“接伴金使”和“拒不奉召”（图4）。

2.4.2 雕塑

雕塑是纪念性公园里不可缺少的元素之一，它本身就是一种艺术形式，能生动形象地刻画出被纪念的人物或者事件的发生，仿佛在对游人叙述历史故事[3]。

项目设计了多组雕塑，其中最大体量的当属入口景观主轴上的杨万里主雕塑。雕塑高度精心考究，高达11.27 m，主体雕像部分高8.90 m，暗合杨万里生于1127年。主雕像采用优质汉白玉经手工雕刻打磨而成。汉白玉坚实刚硬，洁白无瑕，与杨万里刚毅清新的品格相得益彰，石材的耐久性更寓意其文化精神传世千年（图5）。主雕像基座采用福建青花岗岩，正面篆刻杨万里姓名及简要生平，两侧选取其最具代表性的诗词《小池》《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作为诗画浮雕，背面则为纪念杨万里的碑文和详解。主雕塑无论尺度、材质还是内容形式都以开门见山的方式直接点明了项目文化的中心思想，在空间和文化线上都起到了统领全园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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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设计还运用场景石材浮雕、人物情景铜雕、创意造型石雕以及书法诗词类石雕等多种材料的雕塑创作形式，结合景墙、小品、户外家具，植物等景观元素，将雕塑的文化表达作用发挥到极致，如中心广场两侧，设计师利用场地已有的四面镂空景墙，用直径1.5 m汉白玉分别雕刻了“荷香万里”“千秋文节”“直不中率”和“也有性气”四词来呼应主题。其中“也有性气”“直不中率”二词，源自宋光宗和宋孝宗两位皇帝分别对杨万里性格刚直，忠烈不屈的评价（图6）。中心广场中部区域，用福建青花岗岩打造的四根文化柱，直径达0.8 m，高6 m，每个柱子阳刻杨万里著作《千虑策》中最具代表性也最经典的名句，即“《君道》——天下之忧，忧其君之不为也，君有为矣天下之喜”“《民政》——罪驱之于后，功啖之于前”“《人才》——求之之法愈密则愈疏，取之之途愈博则愈狭”“《论兵》——天下之兵必有所敛，有所散。不集其有用，则兵不强，不去其无用，则兵不精”。

为保证雕塑设计能更好落地，设计师现场跟进，进驻雕塑厂 ，与雕塑设计师和工程单位充分沟通。雕塑摆放朝向、比例大小、材质选择都经多方讨论，以更好地表达设计意图。

2.4.3 故事元素

历史的地点能使人们认识历史事件有一种真实直接的感受[4]。为了丰富主人公形象，设计还原了历史事件的场景，如通过石材浮雕景墙描绘其早年游学四方的场景，通过组合雕塑的形式呈现其三谒张浚的故事等。由中心广场通往山顶的必经之路旁有一处洼地，利用其地势特征设计为水塘，并错落有致地设置黄蜡石，择其形状最佳者刻“小池”二字。小池边高坡矗立，设计砂岩浮雕装饰挡墙，刻画《小池》诗中场景，以虚实相生的手法描绘一幅“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画意诗篇。

2.4.4 诗文设计

由于杨万里生于南宋，所以场地中的诗词元素是必不可少的内容。设计对其诗词进行分类，西广场以北主要展现其描述生动场景的诗文，西广场以南则主要结合雕塑小品，展现具有故事内涵的诗词内容。而除了选用其自撰的诗文外，设计还引用诸如宋光宗、陆游等名人的诗文，从侧面展现主人公形象，增强客观性和说服力。如徐玑曾称赞其“清得门如水，贫惟带有金”（《投杨诚斋》），此文就被运用在南广场竹简景墙的立面设计里（图7、8）。

2.4.5 植物选择

在纪念性公园的设计中，植物品种的选择和搭配都有其特殊性。植物配置不是简单的堆积，也不是任其自然生长，而是在美学的基础上进行艺术的处理，达到源于自然，高于自然的设计意图[5]。南入口“也有性气”广场，采用符合诗人品格的菊花和竹子，作为其刚正不阿和不屈不挠的性格物化体现。主雕塑后，保留了山体原有的马尾松林，一则烘托公园纪念肃穆的整体氛围，二则高大的松树林作为背景能更好地衬托万里主雕塑的尺度与色泽。为避免场地植物季相变化过于呆板，设计在主雕塑前开阔坡地片植早樱，并搭配红枫等色叶植物。在浮雕景墙场景景观元素设计中，设计师充分考虑不同植物喻意，暗喻其不同阶段的人生态度。为官当政则加入莲花，寓意浊淤泥而不染；幽居隐逸，则结合菊花，暗喻其傲霜独立。诗人一生品行端正、高风亮节，又如立根原在破岩中的竹。这种场景化的借物抒情，更在直观抒情的基础上平添了几分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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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中心广场两侧主题景墙制作过程

7. 主题故事景墙

8. 处理高差的挡土景墙上篆刻杨万里的诗

3 结语

纪念性公园的文化表达不是照猫画虎，更不是生搬硬套。入乡随俗的文化提炼和脉络梳理是基础，文无定法的表达技巧和诉说方式是工具，反复推敲的尺度和比例是约束，全专业的无障碍沟通和统筹管理是保障。

在物质增长方式趋同，资源与环境压力增大的今天，城市文化逐渐成为城市发展的新驱动力，体现出较强的社会价值[6]。而城市景观的发展也随着经济的突飞猛进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文化驱动正需要这样合适的承载物。城市纪念性公园的建设为当地政府带来的文化宣传作用，为当地百姓提供的文化认同感及宣教活动空间都是无可替代的。

在国家大力倡导生态文明建设和弘扬中国传统文化的背景下，城市纪念性的专类公园会越来越多地进入人们的视线，如何建设高品质的纪念性公园也将引起行业人员更多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