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占西/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北洋时期,逆产是指在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中失败者的财产,既包括现洋、田产、房产,也包括在企业中所拥有的股权,处理的方式一般为直接没收。逆产办学、庙产兴学是当时社会的普遍现象,赵倜逆产作为筹备河南中州大学的基金,而袁氏逆产则成为了彰德高中的办学基金。不过,近代的中国社会,“逆产兴学”多数只成为一个口号,“化公为私”往往成为“化私为私”的一个借口,而夹杂着太多的派系争斗与利益纠纷。
河南中州大学是在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的基础上扩建而成,不仅仅为河南省培养了大量的人才,也成为了华北及西北的教育重地。1922年,冯玉祥督豫,将查没的前督军赵倜部分逆产作为创办河南大学基金[1]。1923年河南中州大学的成立,是河南省教育事业的重大突破,自此河南省有了第一所近代意义的大学。然而,冯玉祥督豫时间不到半年,其支持创办河南中州大学力度有多大,赵倜逆产被河南中州大学接收以后是否对河南中州大学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从河南中州大学的成立过程能够反映出当时高等教育的哪些问题,这些都是值得进一步思考的问题。本文拟从冯玉祥查没赵倜逆产的角度着手,论述特定环境下河南中州大学的成立,并结合档案、报刊等材料,将河南中州大学接受及管理赵倜逆产经过稍作梳理,借以说明近代中国高等教育创办之艰难。
北洋时代的军阀多以“吊民伐罪”为口号讨伐对方,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以获取舆论的同情及民众的支持。而实际上,军阀的战争以夺取对方地盘为目标。失败者被逐出政治舞台,其身份被认定为“叛逆”,而其财产则被认定为“逆产”而处于“任人宰割”的地位。冯玉祥以“平民将军”著称,冯玉祥亦为基督教徒,以耶稣教义化其将士,其治下之河南“不准人吸烟,不准开设娼妓,不准人穿绸缎”。吴佩孚亦称赞冯玉祥为“模范军人”,但不同意冯玉祥将个人私德推之于大政方针,认为“此肉体与魔鬼争,多见其不自量耳”[2]。冯玉祥施政纲领以爱民护民为出发点,在任职期间举办了很多益民事业。对于赵倜逆产的处理,冯玉祥将大部分不动产用作于公益事业的建设上,而将部分的动产用于扩军上,达到了利己与利他的双重目的。
赵倜督豫八年,在河南积累了大量财富,冯玉祥驱逐赵倜后即开始对其财产进行清理。1922年5月10日,北洋政府免去赵倜河南督军职务,听候查办,特任冯玉祥为河南督军。18日,冯玉祥电北洋政府总统徐世昌辞河南督军。冯玉祥电请北洋政府认定赵倜财产为逆产。冯玉祥即下令将赵倜、张治公、贾济川、郭振才、寇英杰等人的产业均行没收,或拨作教育经费,或改为公共场所,或拍卖充作军饷。冯玉祥在学院门赵倜花园内抄出现洋130万,在督署抄出10余万,在赵杰私宅抄出银质器皿值洋千余元。由省党部代表邓飞黄,市党部代表宋英俦及民政厅、建设厅、高等法院、省政府、宣传处等机关,召开联席会议,决定由以上各机关领导及逆产清理处,共同组织河南逆产处理委员会。在河南符合逆产条件的人,第一为袁世凯,故将袁世凯在项城及安阳的产业,先行查明充公。并制定奖励章程,发布布告,凡有举报因而查获者提奖十分之二作为举报人奖金[3]。“故一时赵之私人,纷纷报告”。
冯玉祥为清理赵倜兄弟财产,设立调查逆产清理处,附设于财政厅,以财政厅长薛笃弼为处长,以景启骥为会办。至6月份,冯玉祥查抄赵倜大量财宝,“开封方面,尚有大宗存款,唯以提奖办法,清理处讫未实行,故报告者尚存观望之心,未能即日发现耳”。另外,军警查抄财产时“皆乘隙下腰,或私藏他处,因而大发其财者,不乏其人”[4]。
“冯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抄赵倜的全部财产”[5],为防赵倜反攻倒算,冯玉祥以督军署的名义发布布告,组成清理委员会,没收赵倜在河南的所有财产,共没收赵倜浮财银洋2000万元,房地产充公[6]。“一种估计认为达到二千五百万元”,冯玉祥力图查清并冻结这些存款,“但无证据说明他达到了预期目的”。冯玉祥确实没收了赵倜在开封及其他地方的一切财物,还在督署内找到了一大笔钱和赵倜埋藏在其他住宅花园地窖里相当可观的款项。对于这两起发现的金额,“报界说法不同,总数从一百五十万至三百万不等”[7]。冯玉祥查抄的赵氏财产,公布出来的是现洋509297余元“业经公布用罄”、水田88担、地67顷32亩强、房产58处[8]。对于赵倜二弟赵俊的财产,冯玉祥则用牛车从汝南到驻马店“拉了三天三夜”,到驻马店用火车运走[9]。
冯、吴对于处理赵倜遗产又产生分歧。吴佩孚主张将赵倜遗产拨充军费,而冯玉祥则将赵倜的部分遗产划拨平民教育事业,另将赵倜部分逆产作为自己扩军的经费。这也是之后吴佩孚力主将冯玉祥调离河南的一个原因。虽然冯玉祥在处理赵倜逆产时有很大的私心,但是毕竟推动了河南公益事业的开展。
冯玉祥自称督豫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没收赵倜家产,全部拨作河南的教育经费”,“同时又规定某数项税收专作教育经费,使之完全独立,不再受任何政治影响”[10]。冯玉祥没收的赵倜全部遗产价值4000万元,拨4万元开办工厂,并将其与原有的第一、第二贫民工厂和模范工厂分别改组为省立第一、二、三、四工厂。“其余数十万元全部划作河南教育经费,并决定设法解决河南教育经费独立问题”[11]。冯玉祥对赵倜豫军之恶习尤为痛恶,其千余俘虏中有573人内着妇人衣服腕戴手镯,明显是为抢掠所为。开封各校校长谒见冯玉祥时,冯玉祥痛斥赵倜豫军之恶习,“河南每年军费数百万,而所养之兵如此”,“此皆无教育之所致也”,“真是犬吠其主了”[12]。冯玉祥将汝南县属地53顷4亩拨充河南女子中校经费,北京汪芝麻胡同住宅一处拨归豫籍国会议员招待所,“余产扫数拨充中州大学基金”[13]。
冯玉祥还用赵倜遗产举办公共事业,他见许多饥民流落街头,集居在火车站附近,“心焉悯之,乃令省政府以河南逆产款项”,即以赵倜家产在南关火车站东北购地27余亩,建造平民村房屋300余间,专供贫民居住。村内设中山俱乐部,由省会公安局管理,冯部随军电影队放映电影,供贫民观看。同时,还建有平民医院等利民设施[14]。
赵倜在汉口财产,则经萧密调查,由吴佩孚没收,“以抵豫境损失”[15]。冯玉祥没收赵倜遗产后,吴佩孚欲将此项财产作为军费,被冯氏拒绝。吴佩孚因赵倜家产问题与冯玉祥“几至破脸”,对冯“异常冷淡”[16]。吴佩孚既知冯玉祥抄没大量赵氏兄弟财产,则冯玉祥每月供给大量军饷,也为冯玉祥所拒绝,冯玉祥此举“却成为吴佩孚转而恨冯之起点”[17]。吴佩孚认为冯玉祥在河南的所作所为“未免有矫枉过正之处”。同时,吴佩孚坐镇洛阳、冯玉祥坐镇开封,大有“一山难容二虎”之势,吴佩孚深恐冯玉祥“盘踞中州,尾大难制”[18]。后吴佩孚以“顾全名誉计”[19]借故将冯玉祥调离河南。在冯玉祥离开河南之前,“特将没收赵倜逆产,清厘妥帖,作为定案,并呈明中央核准”[20]。
表1:1922年冯玉祥查抄及分配赵倜财产表
从上表可以看出,冯玉祥将赵倜遗产之不动产动产部分全部划归学校基金,河南中州大学也仅得到地产与房产,并无现金分配。冯将赵倜遗产之不动产部分,除拨一部分办平民事业“确定文教经费来笼络人心”[21],而将大部分现金收为己有,有舆论称冯玉祥“擅找产业一千六百余万,全不宣布款之用途,均入私囊,使客军出力将领,咸抱向隅之叹”[22],用于扩充自身的军事实力。从当时情况来看,冯玉祥虽然查抄了赵倜的家产,但并不能很快将赵氏不动产转化为现金,而当时的河南内外基本上无人有能力接手赵氏田产及房产。当时的河南省教育事业急需现金来解决学校生存及教职员薪金问题,而冯却将能够应急的绝大部分现金用于扩军事业。从冯玉祥处理赵倜遗产的情况来看,冯玉祥确实存在很大的私心。不过,冯玉祥脱胎于北洋军阀内部,还不能完全摆脱“枪杆子里出政权”的思维,毕竟在军阀内斗的年代,没有军队也就没有了一切。
冯玉祥以赵倜逆产“一部赔偿开郑间人民因战事之损之,以一部办理善后事宜,以一部作振兴教育实业经费”[23]。冯玉祥初任河南督军,锐意扩军,充实个人实力。据《冯玉祥年谱》记载,冯玉祥查没的赵倜家产,除应用于筹备河南大学基金之用,另“向汉阳兵工厂购买大量军火”[24],“购置了大批枪械弹药扩充队伍”[25],“所得古玩、字画、绸缎等,用铁闷子车就装了两车,押送到北京、天津出售,所得钱款,全部被冯玉祥用来购置手枪、步枪、交通器材、军装等”[26],并背着吴佩孚招募了三个混成旅的军队,经过北洋政府陆军总长张绍曾同意,将空着的番号十六混成旅重新招编。冯玉祥派其副官丁汉民在苏州一带苏皖接壤地方招募新兵,“现丁氏已招足千名,由徐乘陇海火车运往开封训练”[27]。冯玉祥私下扩军的行为,使得吴佩孚下定决心将冯调离河南。当冯玉祥从赵倜军装局里抄出20万铜圆时,有人建议冯玉祥将铜圆分给友军,冯玉祥主张这是赵倜取之于河南的钱,应当用之于河南,不应随便分散,“乃将这笔款项拨办平民教育”[28],此举引来河南客军极度不满。有人指责冯玉祥“近且私招军队,暗扩己权,狼子野心,鬼蜮莫测”[29]。“前次冯督清理赵氏逆产,整理税务,所得款项,为数甚巨。冯氏自行提用,作招练新军及筹办学校经费。洛阳吴巡使催提未予,各客军请饷,亦分文不发。而各处对冯意见横生,号令不行,土匪四起,调兵不动”[30]。
冯玉祥督豫后,河南省省署拟筹巨款以办公益,冯玉祥对河南省长张凤台说,“可将赵倜逆产,在开封办一所大学,河南人民脂膏,仍以还之河南人民,且可为树人之计,固善举也”[31],建议从抄没的赵倜家产拨出转款作为河南大学的筹备基金。河南省教育厅遂决定“除将汝南县属地五十三顷零四亩拨充河南女中学校经费,北京汪芝麻胡同住房一处拨归豫籍国会议员招待所外,所有查存田产八十八担,地六十七顷三十二亩二分一厘五毫,房产五十八处悉拨归中州大学留作固定基金,以为根本之计”[32]。吴佩孚亦赞同各省兴办教育,“若教育破产,人才消乏,实有丧邦亡种之虞”,至于教育经费吴佩孚主张从其他行政经费中予以调度,“司农略予通融,学子即免中辍”[33]。
1922年11月13日,河南省教育厅向中州大学校长张鸿烈咨送赵倜遗产清单地契71件,凌冰向张鸿烈承诺如后再有查获赵氏遗产,“仍指定为该校固定基金,不得藉故挪作别用”[34]。从查没的赵倜财产清单来看,赵倜在河南财产以田地、房产为主,田地主要分布在开封约计3600亩、汝南约计1800余亩,开封、信阳、确山、许昌、汝南、均有房产不等。以赵倜田产、房产作为中州大学的校产,直接解决了大学的经费问题。
赵倜督豫八年,在河南有着庞大的家产,除去查没的现金不计,尚有如此之多的房产、田产。冯玉祥以查没的赵倜逆产作为筹设河南大学的基金,同时河南教育经费独立也已基本完成,使得困扰已久经费问题得以顺利解决。
创办一所河南自己的大学,是近代以来河南教育界的共识,因经费问题而未能如愿,“在前清的时候,河南就有创办大学的动议,因为财政的困难,致未成功”[35]。1921年河南省议会虽有举办河南大学决议,但是督军赵倜挪用教育经费,河南大学的筹办处于停止状态。冯玉祥督豫之后,支持河南教育事业的发展,谋求将赵倜不动产作为河南大学筹办基金。1922年9月,梁启超来汴,两次向河南知识界和政界演讲,提出河南大学不可缓办的主张,“唯他省须尚可缓,可代表我国五千年文化之河南,则万不可缓。”[36]河南知识界及冯玉祥大受鼓舞,推动了河南大学的创办。
20世纪20年代初,河南省教育界人士要求在河南创办一所属于自己的大学,以培养高级人才,“民国建元以来,豫人本其‘教育建国’的梦幻,屡欲创办大学”。河南留美学生会也组织了一个“教育委员会”,呼吁“救国之道首在广植人才,尤在多设大学”,宣称“本省自立大学实属要图”。1921年河南省第三届议会通过了筹办大学的决议,拟归并留学欧美预备学校、 公立法政专门学校、省立农业专门学校作为河南大学的基础,改建成河南大学。因当时风气未开,法政、农业两校均有护校之举,不同意合并。且河南政局不稳,财政拮据,“困于经费,未得实现”[37],合校之事暂无结果。河南省议会原议为以留学欧美预备学校、公立法政专门学校、省立农业专门学校为基础归并为河南大学。
张鸿烈与冯玉祥并无直接联系,因张鸿烈与教育厅长凌冰为同乡,而凌冰为冯玉祥极信任之人,况且张鸿烈为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校长。冯玉祥督豫之后,即委任张鸿烈为筹办专员。张鸿烈即联络李敬斋、冯友兰、嵇文甫、曹理卿等人,草拟组织大纲,积极筹备。他们经过调查,广泛征求各界人士的意见,一致认为“河南省当时所有4所高等专科学校中以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办得最好,师资、设备、图书、校舍、学风、成就、学校规模等,均具备了升格本科大学的基本条件”[38]。事实上,社会舆论如《少年河南周刊》也呼吁“河南留学欧美学堂应即改制为河南最高学府”[39]。
在得到北洋政府承认之后,凌冰即发表筹设中州大学计划,以赵倜逆产作为固定基金,中州大学“即就留美预备学校校址改建,一俟省会预算公布后,即积极改筑扩充,并购置图书仪器标本各项,以资应用”,并组织董事会,聘任教育专家担任董事,“凡关于设学计划,保管基金,拟定章程等事,统由董事议妥,校长执行之”[40]。1922年11月,河南省议会正式任命张鸿烈为中州大学校长,在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的基础上创办中州大学,并将河南留学经费裁五分之三,“归入大学”[41]。中州大学以“预校”为基础,设文、理两科,由冯友兰、曹里卿分任文、理科主任,李敬斋为校务主任。
民国初期,国立大学仅有北京、北洋、山西三所,且都分布在北方,不能够满足全国学子求学需要,北洋政府即有意在南京、武汉等地方筹设国立大学的提议。1922年直奉战争后,黎元洪被曹锟、吴佩孚拥戴复出为大总统。曹吴并非真正拥黎,二人只是将黎元洪作为曹锟上位总统的准备。黎元洪自不甘作为傀儡,纠合各种力量以图巩固地位。黎元洪企图利用吴佩孚与冯玉祥的矛盾以拉拢冯,故对于冯玉祥极尽笼络。黎元洪对于依附于奉系的赵倜并无好感,支持冯玉祥筹办中州大学可以得到多重效果:其一,向外界展示黎政府支持教育,以赢得舆论支持;其二,进一步打击奉系势力以谋取直系好感;其三,支持冯玉祥,激化冯吴矛盾,以便拉拢冯玉祥结为外援。中州大学的成立,并不单单是经济层面的考量,更重要的是成为政治上的一个筹码。
1922年8月,冯玉祥电准曹锟通令查没赵倜家产。大学筹备会成立,“以赵氏充公之财产为基本金”[42],呈准北洋政府核准。北洋政府认为,河南大学如接受以赵倜家产作为建校基金,必须于“大学”之上冠以“中州”二字方为合法。经北洋政府核准,河南省议会决定将学校定名为“中州大学”。河南省公署、河南省教育厅呈请教育部予以承认中州大学,教育部回复应待专员视察后再行核办。
1922年9月8日,教育部部长王宠惠任命凌冰为河南省教育厅厅长[43],凌冰仍兼任南开大学校务主任一职,“每月拟归津一次”[44]。凌冰与冯玉祥私交甚好,凌冰任河南教育厅长也是冯玉祥大力推举所致。冯玉祥与凌冰商定“将赵倜私产五百余顷拨充中州大学基金”[45]。此后,冯玉祥与张凤台联名致电北洋政府总统黎元洪、教育部,认为河南中州大学关系全省人才教育,亟宜设法筹办,将赵倜遗产分别缮列清单,“悉数发交教育厅查收”,“请将赵倜遗产拨充中州大学基金”。总统黎元洪回电冯玉祥、张凤台,同意将赵氏田产发为中州大学基金,“既得以警奸邪,复足以兴教育,措置悉当,嘉慰实深”[46]。黎元洪支持冯玉祥用赵倜逆产兴办大学的原因在于,黎元洪希望通过此举得到冯玉祥的支持。徐世昌以偏袒奉系之嫌去职后,在曹、吴的支持下黎元洪继任大总统职。黎元洪处处受到吴佩孚压制,欲求外力以自保,而黎元洪非常明了冯吴之间的矛盾,因而支持冯玉祥“以抵抗吴之跋扈嚣张”[47]。教育总长汤尔和亦同意冯玉祥所请,并认为医科关系重要,“希望于中州大学内设置医科”[48]。10月27日,教育部复电同意以赵倜遗产作为中州大学固定基金,并令中州大学“必须设置医科”,“实不容缓”[49]。12月24日,河南省省长公署发布教字第857号训令,命教育厅、中州大学按教育部令“遵照办理”[50]。
1926年9月26日教育部令教育司司长罗惠侨视察河南中州大学、福中矿务大学、北京财政商业专门学校[51]。罗惠侨向教育部报告中州大学经常费、临时各费均能如期拨发,校址广大,宿舍坚固合用,图书仪器完备。1927年1月21日,教育部咨文认为中州大学“管理谨严,教授认真”,“应即准予正式认可”,并要求中州大学将在校学生名册、新生原校毕业证书送教育部审核,“以符定章”[52]。
河南中州大学成立之后,即派人分赴各地查收赵倜田产与房产,连同查没其他人员的逆产,共同构成了河南中州大学校产的一部分。赵倜在河南灵宝、信阳等处遗产则由事务处分别派人前往经理。筹办基金设经理主任一职,每月80元,自1922年12月月薪为50元。1922年12月,河南中州大学委托教员何佛情赴汝南、信阳、确山等县,张晓岚赴灵宝县,杨耀远赴开封县办理接收基金,委员办理费用为408.065元。河南中州大学利用此部分校产招租,以租金作为办学经费的一部分。1923年3月中州大学收开封属基金房地租洋566.02元,收灵宝属基金地租3500元[53]。但是并没有资料表明,河南中州大学对此部分校产进行有效的管理。其原因第一:在于赵倜逆产散落于全省各地,学校接收需要有一个过程。“逆产办学”在当时的环境下,没有成功的案例可资借鉴,河南中州大学也缺乏相应的管理制度。第二、1923年-1927年的河南仍处于战乱年代,没有和平稳定的环境来发展大学教育事业。第三、失败后的赵倜,一直运作北洋政府发还其财产,河南省教育厅亦有政策要求河南中州大学将赵倜逆产房契、地契交还教育厅。河南中州大学一方面遵从省府命令,一方面向中央政府申请收回成命。冯玉祥离豫,凌冰下台回南开大学,此正值中州大学筹办之际,赵氏又积极运作发还财产,筹办之事“未免根本动摇”[54]。可以说,虽然名义上赵倜部分田产与房产划归河南中州大学,受制于各种因素实际上河南中州大学并未真正使其发挥应有的作用。直到1930年河南中山大学时期,仍有部分田产、房产未予收回。从1930年河南中山大学对赵氏房产及田产的管理上,可以看出此部分校产对于学校经费贡献。
表2:1930年河南中山大学收赵氏房产清册
表3:1930年河南中山大学收赵氏地亩清册
从以上表格可以看出直到1930年河南中山大学时期,依然有部分房产未能收回。就当时的租金而言,由上表统计可知河南中山大学1930年收洋2062.65元、钱3087.3串、麦14658斗、稞6902.91斗。根据许道夫编《中国近代农业生产及贸易统计资料》显示1925年小麦平均价格为每市担4.04元、1930年小麦平均价格为每市担5.42元[55],即1930年河南中山大学收稞麦折合银圆11686.01元,连同房屋租金共计13748元。而据1931年《河南教育月刊》显示1930年河南大学平均每月实收经费28006元,其中库领26904元,占96.1%;学费668元,占2.4%;校产434元,占1.5%[56]。不论以哪种计算方法,可知校产在河南中山大学经费中占有很小一部分比例,更何况1930年的校产还包括庙产部分。以此推算,河南中州大学时期的租金及收租应不会高于此数。河南中州大学经费,1922年为104036元、1923年为170490元、1924年为200490元、1925年为190490元[57]。可以说,此时的校产收入仅占河南中州大学经费的比例微乎其微。
冯玉祥支持创办中州大学必须要重新认识两点:第一、冯玉祥将赵倜逆产大部分用于河南的教育事业,此观点并不符历史事实。冯玉祥督豫不到半年时间,其治下之河南并不意味马上进入了“新时代”,据当时《大公报》《申报》等报纸刊载,冯玉祥治下河南土匪横行、军队哗变事件比比皆是,河南民众的军费负担较赵倜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豫人以军额增加太多,每月军费增至八十六万有奇,乃奔走呼号,谓求减轻负担。结果由吴佩孚亲笔减为每月五十四万,较赵氏时代仅少两万”[58]。冯玉祥对河南中州大学成立最大的贡献在于政策上的支持,即强力向北洋政府申请成立大学,而并未对河南中州大学采取更多的财力支持,仅仅是将赵倜逆产之不动产部分划归河南中州大学经营管理,未将河南中州大学急需的现金拨付,冯玉祥查抄的赵倜现金多用于扩充自身实力上;第二、河南大学自接收赵倜田产及房产,即迅速解决了发展所亟须的经费问题,此点有待进一步考证。河南中州大学时期,学校并未对赵倜田产、房产进行有效的收回经营,直到1930年的河南中山大学时期,校产收入也仅占学校经费的1%多。由此可见,河南中州大学时的校产并未给予学校发展提供大量的资金贡献。1920年代的河南中州大学每年平均经费都在20万以下,且不能够按时拨付,如1922年4月份,中州大学急欲购书,但库款筹办费分文未取,不得不借宏丰公司息洋2000元,“一俟领到库款后,陆续付还”[59]。1930年代省立河南大学时期的每年平均经费都在40万以上,仅就经费上而言不难理解1930年代为河南大学历史上发展势头较好的时期。
1922年5月10日,总统徐世昌下令“免去赵倜督军职务,听候查办”。不久赵倜潜往沈阳,被张作霖聘为奉系高级顾问[60]。 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以后,张作霖即运作段祺瑞执政府将赵倜逆产发还。后段祺瑞政府秘书厅致函命胡景翼将赵倜产业发还。冯玉祥极力反对,致电段祺瑞反对发还赵倜产业,“免摇河南教育基金”[61]。河南留美学生致函河南省议会等机关,反对将赵氏财产发还,他们认为如果河南省当局将赵氏财产发还“则大违人心”[62]。1925年2月,督办河南军务善后事宜兼代省长胡景翼、河南省长公署秘书关相生呈河南教育界致执政府电文,反对发还赵氏各产,电文中历数赵倜督豫搜刮民财罪状,冯玉祥督豫之后将赵氏财产一小部分“呈准总统,拨作教育经费”,“育才惩罪,情理允符”,因此河南教育界一致认为赵倜部分财产“已作教育基金”[63],不应发还。1925年底,河南省政府令教育厅收回交付中州大学的71纸契约,但中州大学已经将其中三件借款抵押,校长张鸿烈致函教育厅先将68件送缴教育厅,其余三件“俟还款取出后再行咨交”[64]。教育厅长黄自芳不断催促中州大学将“抵押契约三纸赶速收回,克日送署”[65]。1927年冯玉祥任河南省主席后,再次重申“民国十一年十月经前河南督军冯、前河南省长张令将赵氏逆产属于开封房产二十三处、地三十顷二十七亩八分九厘七毫、又地一顷十六亩二分九厘八毫,属于汝南县房产九处、地二十五顷五十五亩一分,属于灵宝县房产二十一处、枣园地五十三亩、地九顷二十一亩七分九厘八毫,属于信阳县田产八十八担、房产一处,属于确山县地五十八亩一分三厘,属于许昌县房产三处,拨归该校作为固定基金在案”。冯玉祥斥赵倜多方运动讨要财产的行为“殊属非是”,令中州大学迅速派员到各县查照点交“以重原案而维教育”[66]。1928年12月,国民政府第九次国务会议决议各省逆产由各省民政厅、各特别市政府接管,教育部部长蒋梦麟训令河南省教育厅“对于一切逆产尤不得越权处置”[67]。
1927年7月,国民革命军进入河南,冯玉祥即设有“逆产清理处”,专事清理产业,如赵倜、王印川、张治公、贾济川、郭振才、寇英杰、张敬尧等,“其产业之在豫者,均行没收”,或拨作教育经费,或改为公共住所,或拍卖充作军饷。由河南省民政厅、建设厅、高等法院、省政府及宣传处等机关组成“逆产处理委员会”具体负责处理事项,“先将袁世凯在项城及安阳产业,先行查明充公,其他如张镇芳等之产业,亦在预备办理中”[68]。该委员会继续查收赵倜在郑州、洛阳、信阳等地逆产,具体为:郑县房产13处372间、田地112亩7分3毫8丝9忽、地皮6亩6分,洛阳房屋130间,信阳房屋2处28间、田地88石。河南省政府将信阳田地88石拨付河南大学,另将8月查没张治公洛阳田地2顷70亩1分4厘1毫拨付河南大学及平民公园[69]。河南逆产清理处还查没了赵倜在中原公司股本价值90500元,“所有赵氏股票一律取消,嗣后如有持赵氏股票者作为废纸”[70]。主席冯玉祥通令抄得逆产如动产在千元以上即可以之充办养老院、育婴院、因利局、乞丐收容所等机关,不动产亦可酌充该项机关基金,“庶该逆取诸民者仍以还诸民,以昭大公而资救济”[71]。
张学良就任南京国民政府全国陆海空军副司令后,积极运作发还王印川、赵倜等人与奉系有关人员的逆产。1933年1月1日,南京国民政府会议颁布《政治犯大赦条例》,议决赦免政治犯,多数政治犯均被赦免,其依国民政府《修正处理逆产条例》连带被没收之财产,自应发还。内政部为明确发还标准曾于1931年5月拟具意见呈请行政院核示,行政院咨司法院解释,第三人保护上“关于已赦免政治犯之财产,凡已经处分,或者原状不能回复者,不发还,余则发还”。“对于被没收人家属之必要生活费用,亦规定须予酌留一部分”,“对于逆产之使用,专以用于教育及救济事业为限”[72]。1931年4月,国民政府命河南省政府将赵倜财产“查明详数,悉予发还”[73]。5月,省立河南大学校长许心武联合省私立各学校校长以此为由呈请河南省政府“收回赵氏财产成命,以维成案,而重教育”[74]。国民政府及蒋介石电令河南省政府主席刘峙将赵倜财产查明发还,河南省民政厅、教育厅查明将赵倜在郑县财产除铭功园占用19亩6分4厘9毫8丝外全案“准予发还半数”[75],1934年1月赵倜家属即派代表来开封“接收发还之财产”[76],而经处理后拨付给河南大学教育事业之财产则不予发还。此事虽经张学良向蒋介石申请将赵倜财产予以发还,但是蒋介石允诺发还赵倜之弟赵俊田地30顷,亦有名无实,无济于事。赵倜失败后,赵俊流亡外地,病故于天津,其产业被吴佩孚没收入官,经张学良向蒋介石说情,发还田地30余顷,引起子侄争产兴讼,直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始息。
赵倜之所以能够在河南统治达8年之久,必定有其生存之道,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掌握了一支军事武装,其次是在政治上能够左右逢迎,先后依附袁世凯、段祺瑞、吴佩孚、张作霖等人,再则在河南主张“振兴实业,开辟利源”以调和各种矛盾,避免内乱。在武人谋国时代,军阀虽然带兵有方,但是治国往往不得要领,不能正确处理社会上的各种矛盾,处理这些问题多以武力为后盾,简单粗暴。河南省爆发的“驱赵运动”并不仅仅是费用方面的原因,还夹杂着过多的教育界派系争斗,高等派、优师派、北大派、师大派、武高派都企图从中渔利,能都争夺更多的“地盘”。
以河南留学欧美预备学校为基础成立的河南中州大学是“河南第一个成立的最高学府”[77],对于赵倜逆产,吴佩孚要求直接军事吞并赵倜逆产作为军费,冯玉祥则主张将赵倜逆产的不动产作为举办社会公益事业的基金以为收拾人心之用。出于私心,冯玉祥并没有将现金拨归筹备河南中州大学之用。在河南中州大学的成立上,冯玉祥与吴佩孚之间的矛盾主要是经费问题,而总统黎元洪支持冯玉祥筹办中州大学则是冀图得到冯玉祥的支持,以对抗吴佩孚的压迫。河南中州大学的发展还存在有“人存政举,人亡政息”的现象,冯玉祥离开河南以后,教育厅长凌冰随之辞职。虽然继任者并不反对河南中州大学的兴办,但并无明显举措来进一步推进河南中州大学的发展。
总而言之,接收赵倜逆产对于近代河南大学的成立不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但是赵倜的房产、田产直接促成了河南中州大学的成立,对于大学校款起到了一定的弥补作用。出于种种原因,河南大学并未对散落在各地的校产以有效管理。赵倜逆产之不动产部分并没有真正解决河南中州大学发展所需要的经费问题,此时期的河南中州大学处于缓慢发展的阶段。从中州大学的成立来看,教育本身的诉求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而是在激烈的政治斗争下加速了其成立的进程,更甚者是大学教育经费需要通过没收逆产才能兴办,这不得不说是民初高等教育的一种怪象。1922年,是处于中央权力中枢由徐世昌政府到黎元洪政府过度更迭的时期,冯玉祥是各种派系拉拢的重点人物,使得河南中州大学的成立不可避免地卷入到这场政治斗争之中。政治对大学的影响是巨大的,然而中央政府并没有对全国高等教育作统一规划,其创办及运行所需各项费用都需各自筹措,教育没有确切的财力作为保证,由此也引发了民国时期广泛的教育独立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