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韩信之死

2019-09-16 03:31姜馨
青年文学家 2019年24期
关键词:皇权韩信刘邦

姜馨

摘  要:韩信是西汉开国功臣,中国历史上杰出军事家,一生大起大落,充满传奇色彩。韩信的死因是多方面的,本文追溯韩信的发迹经历、个人性格、人际关系的处理来探究韩信的死因。韩信之死不仅是其个人原因,更与当时西汉加强皇权密不可分。

关键词:韩信;刘邦;皇权

[中图分类号]:K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4--03

一、韩信早年经历

韩信出身贫贱,早年过着食不果腹,寄人篱下的生活,《史记·淮阴侯列传》中记载:“(韩信)常数从其下乡南昌亭长寄食,数月,亭长妻患之,乃晨炊蓐(同褥)食。食时,信往,不为具食。信亦知其意,怒,竟绝去。”[1](卷92《淮阴侯列传》P.2609)

亭长的妻子不为韩信具食时,韩信的情绪是“怒”,史书中没有记载韩信是如何辩解,抑或如何动手,而是“绝去”,离开这个可以蹭吃蹭喝的地方。

《史记·淮阴侯列传》中还记载“信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1](卷92《淮阴侯列传》P.2609)从漂母赐予韩信饭食这里可以看出,韩信十分感激漂母,而漂母的一番话讲韩信为“大丈夫”、“王孙之后”落魄至此,故而哀之。漂母对韩信是肯定的,比南昌亭长家里更了解、更尊重韩信的人格,故而韩信的反映是“喜”,并且表达了一片感激报答之情。“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于是信孰视之,俛出袴下,蒲伏(同匍匐)。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1](卷92《淮阴侯列传》P.2610)在这里,我们看到韩信的忍辱。韩信在渴望被人认可的同时也知人,对于瞧不起我的人,我也不多加辩解,离去就是。

韩信投身楚军,却依旧壮志难酬,不被委以重用。“及项梁渡淮,信杖剑从之,居麾下,未得知名。项梁败,又属项羽,羽以为郎中。数以策干项羽,羽不用。”[1](卷92《淮阴侯列传》P.2610) 投楚不得志,故“亡汉”。我认为这种寻求“知遇”而不得的“亡去”,同对亭长夫妻的“绝去”类似。韩信不轻易对人大声辩解,而是一旦不投机便拔腿就走。《史记》中对他唯一一次主动为自己发声,自我推荐的情况是在面对即将被斩首的情况之下。为了保全性命而不得不发声,他对滕公高喊:“上不欲就天下乎?何为斩壮士!”[1](卷92《淮阴侯列传》P.2610) 。

这次响亮的发声,使得滕公保全韩信的性命,并且完成了他由楚到汉的阵营转变。总结韩信事业起步前的,多次有“绝去”、“亡去”等离去之语。一方面体现了他不愿与人辩解,另一方面也体现了这个人情商不算太高,与人交往不积极,渴望被赏识,又不善于对别人展露自己的优点。一味地追求被厚待而又不讲求方法,这些何尝不算是他晚年悲剧的一个性格伏笔。

二、劉邦对韩信态度的转变

首先,楚汉战争时,刘邦对韩信由犹豫到信任再到不满。刘邦在刚得到韩信之时,对韩信的实力是不了解的。《史记》中记载言:“上未之奇也”[1](卷92《淮阴侯列传>P.2610)。韩信早年欲从汉军中亡去之时,萧何去追韩信,刘邦误以为萧何要离开汉军,忧心忡忡。韩信跑了,刘邦完全不知,或者说至少没有反应;而萧何的离开却让刘邦大为震动,说明在刘邦的心里,萧何远远比韩信要重要。而后萧何向刘邦表明去追韩信时,刘邦对韩信的态度依然十分不屑一顾,说道:“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1](卷92《淮阴侯列传>P.2611)萧何听后,极力劝说刘邦改变观点,对韩信给予了极高的肯定,但刘邦对韩信的任命还是抱有一丝犹疑。

刘邦对韩信的任命多得益于萧何的高度肯定,韩信的才华得到舞台展现,才有了后来的汉中献策,逐鹿中原的兴国之路。我们可以发现,刘邦对韩信的评价由汉中献策时开始的,到后来认为韩信是可以和张良、萧何同列的汉初三杰之一。“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餽饟,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1](卷8《高祖本纪》P.381)

“汉中献策”后,韩信的一番言论直接决定了汉的军事行动方针,正式开始了与楚争霸的四年楚汉战争。出陈仓,定三秦,出关,收魏,河南,汉军节节胜利。背水一战韩信使用疑兵之计,出奇兵两千占领赵城。韩信的军事才能在楚汉战争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而此时的风光无限,却有着一丝隐忧,这要从两次封王的请求说起。第一次封王的请求是立张尔为赵王,“汉王许之,乃立张耳为赵王。”[1](卷92《淮阴侯列传》P.2619)这次封王的请求虽不是为自己,但是这个“代立”二字便显得不是很稳妥,有学者认为,韩信名为张耳,实为后来自请为王开先例。这样一来,这次封王请求就是不合为臣之道的“越权请命”[2]。

第二次封王的请求是自请。韩信击溃齐军之后,派人传信给正处于包围之中的刘邦,请求汉王刘邦立其为齐王。汉四年,遂皆降平齐。使人言汉王曰:“齐伪诈多变,反覆之国也,南边楚,不为假王以镇之,其势不定。原为假王便。”当是时,楚方急围汉王於荥阳,韩信使者至,发书,汉王大怒,骂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蹑汉王足,因附耳语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乃遣张良往立信为齐王,徵其兵击楚。[1](卷92《淮阴侯列传》P.2621)当时,楚方急围汉王于荥阳。处于被包围状态的刘邦作为汉王,韩信的主公,心头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军事危机,以保性命无忧。在刘邦眼里,韩信的第一要务是来救他,而韩信书中的请求竟是要求封赏。刘邦生性多疑,此时怎能不认为韩信是在威胁他?而且先前汉中献策时,韩信曾当面将刘邦与项羽相对比:“‘大王自料勇悍仁彊孰与项王?汉王默然良久,曰:‘不如也。信再拜贺曰:‘惟信亦为大王不如也。”[1](卷92《淮阴侯列传》P.2612)

韩信竟敢在刘邦面前,直说刘邦在勇敢、强悍、仁厚、兵力方面不如项羽。虽然在这之后,他又对刘邦说了很多项羽的缺点弱点,但是一句“汉王默然良久”,就足以显示刘邦的不悦。先是被看低,后是被威胁,刘邦心里当然非常恼怒,故而大骂。张良、陈平保持冷静劝说刘邦,韩信是能帮助他们摆脱困境的重要助力。才有了刘邦后来装腔作势的一派说辞:“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3](卷34《淮阴侯列传》P.2621)这句骂,明着看起来是刘邦对韩信的肯定与封赏。但实际上是一种迫于形势的妥协和不满,也为后来刘邦对韩信的种种打压埋下伏笔。

其次,西汉建国之后,刘邦对韩信从不满到恼怒。刘邦立韩信为齐王后,韩信表现得志得意满。蒯通劝韩信脱离刘邦,韩信却“自以为功多,汉终不夺我齐”[1](卷55《留候张良世家》P.2625)。韩信对自己的一个定位,他只想做“齐王”,没想过要称帝。在蒯通劝说他自立的时候,他想着的是刘邦对他的恩德:“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乡利倍义乎!”[1](卷92《淮阴侯列传》P.2624)韩信虽然居功自赏,略显狂妄,但是内心里是忠于刘邦的。韩信十分愚直,在明显提示下不仅没有察觉到刘邦猜忌之心已起,反而视蒯通为障目。先是项羽已破,韩信被贬为楚王;后因与原项羽部将钟离昧友善再被贬为淮阴侯。就在被贬为淮阴侯之时,还念念不忘自身荣辱排场。和樊哙将军的一段故事,更能体现韩信当时对于功名身家的重视:“信尝过樊将军哙,哙跪拜送迎,言称臣,曰:‘大王乃肯临臣!信出门,笑曰:‘生乃与哙等为伍![1](卷92《淮阴侯列传》P.2624)樊哙是刘邦的连襟,且在鸿门宴上对刘邦有救命之恩,也算是对汉王朝居功至伟。樊哙对韩信跪拜,称韩信为“大王”。韩信的反映不是惶恐或者谦虚,而是“笑曰”。此时的韩信并非齐王、楚王,而是淮阴侯,这种行为无疑是非常狂妄,不合为臣之道的。

这时的韩信,在雒阳城里,实际上已经成为一个被严密监控起来的囚犯。成为被软禁监视的囚徒的韩信,言行依旧不谨慎,史料中有如下记载:“上尝从容与信言诸将能不,各有差。上问曰:‘如我能将几何?信曰:‘陛下不过能将十万。上曰:‘於君何如?曰:‘臣多多而益善耳。上笑曰:‘多多益善,何为为我禽?信曰:‘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言之所以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谓天授,非人力也。”[1](卷92《淮阴侯列传》P.2628)韓信已经是被监视起来的淮阴侯,面对刘邦,他还敢夸耀自己用兵的高超能力。韩信这时还在卖弄什么“天授”,而非“人力”;更不给刘邦面子了,说刘邦全凭天命赐予,招惹了刘邦的猜忌之心。

三、韩信之死

首先,谋反是否成立。韩信的言行,终是被刘邦汉室所不容。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5年),韩信被吕后、萧何等骗至汉宫长乐钟室诛杀,且夷三族,罪名是“谋反”。韩信谋反的罪名是否成立呢?我们可以看到《史记》中有如下记载:“陈豨拜为钜鹿守,辞於淮阴侯。淮阴侯挈其手,辟左右与之步於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欲与子有言也。豨曰:‘唯将军令之。淮阴侯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处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畔,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陈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谨奉教!汉十年,陈豨果反。上自将而往,信病不从。阴使人至豨所,曰:‘第举兵,吾从此助公。信乃谋与家臣夜诈诏赦诸官徒奴,欲发以袭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报。其舍人得罪於信,信囚,欲杀之。舍人弟上变,告信欲反状於吕后。吕后欲召,恐其党不就,乃与萧相国谋,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信曰:‘虽疾,彊入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锺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1](卷92《淮阴侯列传》P.2628)这段材料中表明韩信教唆陈稀谋反,且愿为内应,而且有所行动。但是据学者考证,这是不成立的。其一,陈豨辞淮阴侯时,既然“辟左右”,两人又掣手步行于庭院之中。韩信与陈豨的谈话,舍人之弟何以知之?其二,韩信既然清楚陈豨乃刘邦的“信幸臣”,正被重用。而陈豨毫未透露有谋逆之意,以韩信受冷遇之处境,怎么敢冒昧陈词策反?如果不成,岂不大祸临头?即使劝之,三言五语又怎能打动陈豨,使其,“信之”、“果反”实在逆情背理。[4]

《史记》中有关纪、传,相关韩信“谋反”的事迹,除《淮阴侯列传》其他的仅仅是轻描淡写,有的干脆不写。特别是在记叙陈豨事时,一字未提韩信唆使其谋反事,亦未提及二人所谓勾结的言行。司马迁在这种取舍上是否颇寓深意,都值得我们考究。《淮阴侯列传》传末的赞语写道:“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於汉家勋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後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畔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1](卷92《淮阴侯列传》P.2630)太史公在此特作假设之言,高度评价韩信的功劳。说他的功业可以比得上西周的召公和姜太公,而他只因戴震主威,挟不赏之功而被杀害。

的确,在韩信风头正劲手握重兵之时,两次有人劝说他谋反,背叛汉王。一是投楚;一是自立为王,楚、信、汉三强鼎立。但这两次都被韩信拒绝了,可见韩信的内心是忠于刘邦的。不然既然想反,为何能一再错过这大好时机?故而,谋反的罪名是强加于韩信身上的,是因其功高震主不得不除的理由。

其次,韩信性格上的缺陷导致自己成了加强皇权上的牺牲品。前文我们已经探究过韩信的性格。他过于急功近利,又不懂得谨慎自保,最终只能自遗其咎。所谓的“功高震主”,本质是刘邦不允许有谁能够威胁到他皇权的稳固。在楚汉战争之初,刘邦处于客观需要,十分倚重韩信,君臣合力,能够在打天下中共创佳绩。到了守天下之时,皇权就需要不断巩固。出于封建专制的局限性,在当时的人才是不能够完全放开手脚的,特别是韩信为人有性格缺陷,自然要成为皇帝宝座下的牺牲者。

在《史记》中,记载是吕后联合萧何诛杀韩信,书中记载:“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信曰:‘虽疾,彊入贺。[1](卷92《淮阴侯列传》P.2628)”后来刘邦知道韩信已死的反应也是耐人寻味的。“高祖已从豨军来,至,见信死,且喜且怜之,问:‘信死亦何言?吕后曰:‘信言恨不用蒯通计。高祖曰:‘是齐辩士也。乃诏齐捕蒯通。蒯通至,上曰:‘若教淮阴侯反乎?对曰:‘然,臣固教之。竖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於此。如彼竖子用臣之计,陛下安得而夷之乎!上怒曰:‘亨之。通曰:‘嗟乎,冤哉亨也!上曰:‘若教韩信反,何冤?对曰:‘秦之纲绝而维弛,山东大扰,异姓并起,英俊乌集。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蹠之狗吠尧,尧非不仁,狗固 吠非其主。当是时,臣唯独知韩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亨之邪?高帝曰:‘置之。乃释通之罪。”[1](卷92《淮阴侯列传》P.2628)一个“喜”一个“怜”,将刘邦的反应跃然纸上。“喜”是韩信一死,刘邦解决了心头大患;“怜”是说叹息韩信的才华,权力中心的斗争不能避免流血。更奇怪的是,刘邦在蒯通的一番辩解之后并没有治他的罪,反而赦免了他。这就更能说明,皇帝杀心早起,也只是想找借口除掉韩信,韩信是西汉皇权不断加强下的牺牲品。

注释: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王世英,金宪淑.韩信:一个悲剧人物——重读《史记·淮阴侯列传》断想[J].延边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2).

[3]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4]韩琪.“谋反”是假,“谋害”为真——韩信被诛原因考辨[J].齐齐哈尔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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