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霞
摘 要:弋舟是一位成就斐然的“70后”作家,纵观其文本,涌现出多个关键词,其打开了读懂弋舟的一扇窗户,对于读者具有指标意义。
关键词:弋舟;孤独者;时代的摄像者;黎明将近;结晶体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3-0-02
(一)孤独者
所有人都显得寂寞,用自己的方式想尽办法排遣寂寞。事实上仍是延续自己的寂寞。寂寞是造化对群居者的诅咒,孤独才是寂寞的唯一出口。
——马尔克斯
读弋舟的作品,刻骨的孤独、荒漠似的孤独扑面而来。他笔下的人物,无论男女,孤独是其漫溢的气质。他们仿佛一个果核,隐藏在丰盈表象下,消遁在坚硬果壳中。不自觉地构造自为空间,那里,别人进不去,他们也不愿出来。作为社会人,丈夫、妻子、父亲、母亲、孩子等等的身份标识在他们身上淡薄模糊,聊胜于无。他们个个孑然一身。《随园》中文艺女青年杨洁,出离家庭,选择流浪,情感漂泊,无所归依。薛子仪,人生弥离之际,近旁无人,只身卧于镂空的床榻上,任由蜘蛛爬过头顶。书籍杂乱置于地板,黄色书页掀动,簌簌作响,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所有路的尽头》中刘晓东虽有家庭,然而妻子仿佛只是邮件的抵达地。邢志平,儿子身份、父亲身份、丈夫身份只是虚妄,出场时常常没落孤独。少年时,他孤独地发抖,无法遏制;成年后,他孤独地彷徨,无法解脱;直至一天,他孤独地死去,走向所有路的尽头……
孤独的人会营造孤独的景,看了令人心醉。《但求杯水》中夜灯陪伴着女人永恒的孤独,房间中的晦暗燈光不是偶然,几乎是经过严格运算的,……里面有多少“流明”被允许释放出来,一切都经过女人潜意识的拿捏。这是孤独者的造境。在晦暗中女人品味着孤独带来的极乐与痛楚。文中的丈夫同样孤独,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抵御方式。他回到家,常常打开电视机,声音开得很大,任由其虚张声势地叫嚣。在嘈杂声中,他通常蜷缩在沙发里沉沉睡去:“唇角流淌着涎水,鼾声听上去艰难极了。”[1](P173)这样沉默的孤独让人无限心痛。文章中有这样一个细节:“丈夫叼着雪茄在逗弄几只流浪狗。他还在用手机拍照,蹲下去,把脸尽量凑近狗脸,吐出舌头,同时伸长了胳膊自拍。手机的闪光灯打开了,每拍一张,挤在几张狗脸之间的丈夫的脸就在黑暗中闪亮一下。后来他开始正步走,引导着几只狗跟他排成一列纵队,在花园里巡游。”[1](P164)丈夫大腹便便,走在排头,引导者一列狗巡游花园,此景多么荒诞可笑。然而,其间渗出的冰冷孤独却让我们笑口难启,沉思愕然……
面对孤独,弋舟踟蹰、恍惚。有时,孤独是一种恶疾,具有强大的摧毁力。《所有路的尽头》中,邢志平因深感自己的不合时宜走向了所有路的尽头。《出警》中,老奎因承受不了孤独说出了卖女的秘密。有时,孤独似乎又有一点诱人的味道。《发声笛》中,马政在储藏室中找到了心灵的归属,在那里,他“看到了窗井那么大的一块夜色,繁星点点,静谧而迷乱,美得不可思议。”[1](P53)《随园》中孤独气息含带诗味。杨洁自我放逐,出门流浪,随遇而安,历经人生百态,品过别样精彩。这样的孤独,令人向往。
弋舟对孤独的反复书写一方面是对80年代诗人气质的回应另一方面也是对当下城市病的反映。孤独,这个文学情感的母题,在弋舟的笔下呈现出了时代风貌。作家深味孤独,勾形绘神,向我们展现了无处不在的孤独魅影,笔笔省净精确,的确是大手笔。
(二)时代的摄像者
弋舟是一个杰出的时代摄像者,他不知疲倦地逐影循声,抓拍世间百态,将中国的心灵真相悉数收入底片,成为了最真实的历史教材。
在弋舟的作品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岁月的影像:80年代,无限风华,满载着诗和远方,梦想和激情并存。90年代,迷惘彷徨,机遇与挑战共生。20世纪,物质充沛、精神悬空、雾霾沉沉,丰盈与贫乏兼备。
《随园》中的文艺女青年杨洁满载80年代的诗人气质。她热衷于忧伤和残酷。在青春飞扬之际迷恋累累白骨,兴致盎然地将白骨做成项链,挂在脖子上。她活在历史的阴影中,模仿《芥子园画谱》,开始穿白色的长裙子,习惯性地将,头发盘在脑后。然而80年代终归是回望,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进入了90年代。有的人被甩在了时代之后,有的人成为了时代的宠儿。《所有路的尽头》中的尹彧,当年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如今穷困破败,曾经的风起云涌不留一丝痕迹。邢志平,当年尹彧羽翼下的小跟班,顺应了时代的潮流,神使鬼差地成为了一个富人,一个众人瞻仰的人物。观望间,人们被裹挟到了20世纪。这个时代,物质极大的丰盈:酒楼鳞次栉比、星巴克咖啡馆入住中国、电磁炉代替了灶台,人们尽享便利与快捷。然而似乎并不快乐,常常选择在雾霾中沉默,在《氧气》中酣醉。《所有路的尽头》中的刘晓东走进了街头的雾霾里,感到“空气像是混了沙子的水泥”,不禁惶惑:“空气是该呼吸,还是该当沙袋练几拳?”[2](P172)迷离中,踱步小酒馆,听着郝蕾唱的《氧气》,闷头喝下自己的酒,宛如一张被酒精浸泡得发馊了的纸片儿。日复一日,他活着的价值在于完成书商催画、妻子收钱这一对均衡的括弧。他的灵魂宛如一棵蒲公英,风儿一吹,立刻四处散播,无处追寻。
(三)黎明将近
时代滔滔,当年那一群朴素的少年,走进了煤烟与粉尘混杂的雾霾中。有的隐没在其中,有的厌弃这油脂般的污垢走向路的尽头。弋舟深知“黑夜”,但他依然相信黎明将近。《而黑夜已至》中的宋朗,他醉酒肇事,花钱了事。然而始终憔悴地自罪,揣揣不安地活着,心怀忐忑地通过各种方式赎罪,以求让自己生活得更安心。徐果,依靠卖身谋求生活,然而当拿到敲诈来的100万时,她分文不取。决定50万送男朋友去日本留学,30万给老师做房子的首付,20万当作中间人的佣金。这样的敲诈犯让我们恨意全无,反而心生爱意。《等深》中的周翔,14岁的小男孩,他决计报复羞辱母亲的男人却执意等到能够负责的那天,是那么“响亮、郑重”[2](P74)。《出警》中的老郭,极尽所能观照老奎:“老郭基本上每周都会带着我上老奎家转一趟。有时候巡逻遛到了老奎家楼下,他也要上去歇个脚。”[1](P80)“退休前老郭还专门叮咛我,让我没事多去瞅一眼老奎。”[1](P82)老郭退休后,仍然不忘这个与他非亲非故的老奎,费了好大力气联系了一家养老院,让他在那里安度晚年。这些暖意让人落泪,让人对人世间的爱和温暖有信心。弋舟如雨幕下奋飞的鸟儿,即使深知晦暗与沉重仍不断追寻着明亮。亦如持火种者,点燃了每个人手中的火把,使温暖足以抵御冷冽。
(四)结晶体
“在弋舟的笔下,生活少了婆婆妈妈,鸡零狗碎。”[3](P116)更多的是精神体验的准确重逢。中年人的沧桑无奈感,中年的情感危机、存在危机立呈纸上,体现了他的、每一个中国人的、也是每一个人的生命体验。他的小说以超验性的哲理做底盘,依靠“观念层面”来处理现实。文本常常以纯粹的、类似晶体的东西呈现在我们面前,有一种难能可贵的密度。然而读来总觉得作品虚置悬空,缺少“明朝深巷卖杏花”的烟火气。弋舟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最新作品《巨型鱼缸》中显现了细碎的烟火气:家不再是居住的所在,有了一丝生活气息。“进门的玄关上,多了一口不大的玻璃鱼缸,小口,鼓腹……水面上浮着一朵橙黄色的塑料荷花,几条斑斓的锦鲤挤在水中。”[1](P110)“电脑的屏保依然是两人的合影——站在烟火蒸腾的夜市里,身后是烟熏火燎、生机盎然的世相。”[1](P113)这些飘渺的生活化渗透使文章有了温度,令读者有了向往。期待弋舟在保有珍贵的密度感的同时添加一些烟火气,使智识得以在情感中升腾!
参考文献:
[1]弋舟:《丙申故事集》,中信出版社2017年版。
[2]弋舟:《刘晓东》,作家出版社2014年版。
[3]张莉:《众声独语—“70后”一代人的文学图谱》,上海文艺出版社201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