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先生的春天

不消停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自己取英文名叫Victor吗？因为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冷眼与嘲笑只有让我的铠甲更坚硬，让我的内心更强大而已，单说高考这趟旅程，我还算是笑到终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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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见到维克托先生，是在高一的演讲比赛上。他在十几名参赛选手中“勇夺”最佳潜力奖——一种为了让每个参赛选手都有奖可拿、不至于让局面太尴尬而存在的奖项。

领奖时，他笑逐颜开地凑到话筒前发表他的获奖感言：“感谢校园TV，感谢勤奋努力的自己！我一定会继续加油的！Please remember my name——Victor！”

他做作的感谢词和带有浓浓口音的土味英语惹得全场哄堂大笑，可他倒也不难堪，捧着证书乐颠颠地跑下了台。他从我身边经过，我得以仔细看了这位维克托一眼，心里直犯嘀咕：这面相也不傻啊，咋做事儿这么浮夸呢？

[2]

维克托在学校里一炮而红，成了那阵子八卦榜上的头条，大家都戏称他为“维克托先生”。他的背景以及之前的事迹也随之被好事者深挖了个遍：踩着录取分数线、拿着助学金从乡镇初中考进来;分文理时在分科表上大言不惭写“要做21世纪的鲁迅”;曾因午睡时间呆在教室不回宿舍而被屡次扣分，但最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学校为他开了先例……总之，是个传奇人物。

我本来是不会将这种无聊八卦记在脑子里的，是化学实验不好玩儿还是数学题容易做？可万万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和“风云人物”维克托先生产生交集。

有天早上我在食堂买早餐，刚要找座位坐下时，见维克托朝我走来：“同学，饭卡借我划一下呗！我忘带了。”

“我们认识吗？”

“我认识你呀，你不是演讲大赛上获最佳内容奖的那位吗？我还想和你交流下你的稿子呢，我当时听得可认真了，你写得确实非常非常好！”他手舞足蹈地说着，末了，还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气急败坏地瞪着眼前这个人，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所谓的“最佳内容奖”够让我羞愧一阵子了。可看了半天，他满脸除了写着“真诚”二字，还真找不出其他。我心一软，就把饭卡给了他。而他的回报是在吃早饭期间，跟我研究了快半个小时演讲稿到底该怎么写……

[3]

我跟维克托抱怨说我小时候被父母强迫着上了许多课外班，其中包括“表演与主持”，周末我除了在写作业就是在各辅导机构间奔波，毫无乐趣。

明明我的本意是想表达我更羡慕他无忧无虑的生活，结果说着说着就见他蹙起眉头，只好硬生生把那句“我的悲惨童年啊”咽了回去。而他一反常态，板着脸给我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一对私定终身的小情侣，他们初中毕业后一起去大城市打黑工。在外打工的日子很苦，几年之后，女孩儿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便提出要回乡下老家结婚，可男孩觉得他一定要混出个名堂再回去。于是他们约定好，她一个人先回老家生下他们的孩子，等他混出头就带她来城里结婚。那孩子平安诞生后，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她始终没有等来他的求婚，甚至到后来连信件也不再有，她成了年迈双亲的耻辱，十里八乡无人不晓的笑话。后来她也去大城市找过他，但他仿佛人间蒸发了般不见踪影。从那以后她便一个人在乡下拉扯大她的孩子。那孩子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别人家的小孩儿比不得，他从来也不和母亲提什么要求，只求他们能够有安稳、轻松的生活。他在有限的生命里可着劲儿地折腾，只想某天能让母亲直起腰杆，而非一辈子遭乡里人戳脊梁骨。

那个孩子就是维克托先生。

[4]

就这样，我和维克托之间多出了一个秘密，我对他的故事守口如瓶，唯一的要求是让他别再说那些羞煞我的话。我知道但凡他再长一点见识，是不会觉得我有多厉害的。

往后的日子一如往常，他依旧不怕成为别人的笑料，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每当从旁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八卦，我就知道，维克托的人生中又有了一次新的尝试，而那些有关他的消息、评论也渐渐变得正向了很多。

校运会一万米跑的项目无人问津，他自告奋勇报名，结果给班里拿了个第一。冲到终点线时，他气喘吁吁也不忘喊出那句"Please remember my name Victor"，口音还是不太好聽，不过已经没人再敢嘲笑这位英雄了。

升高三那年，维克托先生又火了一把。

文科班的级花追求他，那是个生得一副好皮囊的女孩儿，用“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来形容毫不过分，年级里多少男生垂涎着她，她都不为所动，却给其貌不扬的维克托先生写了一封信。送信的人不靠谱，这件事很快被添油加醋流传开。

没人知道维克托对级花动心了没有，他隔了几天才托人给级花带去回信，上面的内容只有他俩知道。但流言从那天起就急转直下，从浪漫的级花求爱故事，变成了维克托先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们没有在一起。

[5]

维克托先生自此沉寂了一些日子，校园里不再流传着他的故事，很快就有新的八卦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日子不紧不慢地流淌着，一转眼就高考了，紧接着就是毕业。8月里，班里总算挑了个大家都有空的日子聚会，那日的话题便围绕着大学录取的消息而展开。

大家依旧逃不过谈论维克托先生——他是文科第一名，去了人大。

我向别人要来维克托先生的微信号，添加好友，然后恭喜他打了一记漂亮的翻身仗。

他毫不客气，倒还是当年在台上的那份说辞——感谢这三年勤奋努力的自己。

这次轮到我给他发送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看着“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久，才收到他回的消息。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自己取英文名叫Victor吗？因为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胜利者。冷眼与嘲笑只会让我的铠甲更坚硬，让我的内心更强大而已。单说高考这趟旅程，我还算是笑到终点了吧！”

我着实被他这番话震撼到了，脑海里又浮现出当年站在台上被当作笑料的维克托，他看似对所有的声音毫不在意，却从未放任自己玩世不恭地生活。我知道，以后的人生路上依然免不了被嘲讽或被质疑，但维克托先生不会被打倒，他一定会迎来属于他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