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钢
乡下学画画就是学手艺,老师都要称“师父”,跟学校里的老师,意义和分量都是不相同的。一直遗憾没有以“师父”称呼过恩师亚明!拜师那年我十四岁,那天恩师笑着说:就叫爷爷好了!
有人间起过:跟亚老学画这些年,学了些什么?我认真的想过,为人、作画都有。就学画来说,我觉得有一样是最重要的——坚持不懈,画画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不说每天伏案,停些日子总觉得哪不舒服,心里慌慌的感觉有件事没做。拿起笔,感觉就对了。
现在想来,这种习惯不是一天两天养成的。
1993年快放暑假时,父亲郑重地说:给你找了个师父。彼时父亲一心想让我学画,到处托人给我找师父,那天父亲也不知这师父叫什么,画什么的!一远房亲戚给爷爷看门,跟我父亲说:东家是画画的,厉害!那天照例是先看看画,现在想来只能算是儿童画。记得清楚爷爷问:想学什么啊?我脱口而出:学山水画。爷爷说:好,那明天就来吧。那时我父亲一定是高兴的,我是懵懵懂懂的,只是心里嘀咕:这师父和村里的老头不一样,哪不一样说不上来,一定严格。那时还不知是一种气度,我怕他。
如此就开始了学画。
开始时父母关照:去师父家学画,手脚要勤快。于是早上先去扫院子,爷爷出来晨练,一看就说:去,画画去,以后不要做。爷爷生活很有规律,早起,锻炼,画画;午睡起来后画画。我是他早起锻炼完了才到,中午他还没吃午饭,我就回家吃饭了。下午他午睡起来后才来,画一会儿就傍晚了,回家。一礼拜后,我照例在回家前拿当天画的画给爷爷看,看过,爷爷拿出一个作息表给我,说:按这个来!一看,爷爷早上没起就得来,他午饭了才能回家吃饭,午饭后就来画,天黑了才能回。心里叫苦,不敢吱声,我怕爷爷,这种威严我没见过。后来我工作到了南京,听起长辈、朋友讲起爷爷的豪放、好客、健谈、幽默种种,跟我在山庄学画时的爷爷不太一样,那时他严谨、安静,只是每日画画。
那年暑假是单调的,有临不完的画,也不知道这叫吃苦。总之每天画,不敢偷懒。后来知道这能叫“童子功”。比在学校用功,在学校不喜欢的课开个小差总还是有的,在山庄学画可不敢。
我知道我越来越喜欢了,一放寒假我就去山庄画画。没几日,爷爷要回南京过年,把我叫到画室,拿出一张作业表:每日写字两张,《富春山居图》通临一遍,背唐诗十首。说道:过完年回来,要检查的。那年年三十,画完画回家,街上有些人家放烟花了。
那些年寒暑假都是这样过的,爷爷从来没和我说过要如何如何吃得苦,要有如何如何的精神!只说过一句:十年磨一剑。那些年他让我知道,学画是一定要这样的,让我落下这个“毛病”—几天不画,心里不舒服。
生活中有一位令你敬畏的长者是幸福的,你会在生活、学习中始终勤勉。恩师已故去,但总觉得他会看我画的。
爷爷临终时说:少研究人,多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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