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叙事（组诗）

阿雅

在科尔沁草原

1

沿着马头琴的旋律，我找到了

前世的马群，拴马桩的旧主

找到了一株草里的河流、旷野、马蹄声

一个奔跑的清晨和傍晚

在科尔沁草原

就要关不住体内的豹子了

他要喊出山脉的走向

风的悲泣和嘶鸣

喊出陡峭的命运里，一个个草原般

苦难而壮阔的一生

2

想起自称马一样的女子

她率直，美貌，用河流写诗

想起那个笔名布木布泰的室友

她安静，内敛，有着绿色的微笑

她长发和眼睛里倾泄出的星光，如酒

……

她们都是草原的女儿，有着草原般朴素的高贵

我是草原的半个女儿，邻草而生

一身草色，一颗草心

半生草命

夜深人静时，我把一株草紧紧地

抱在怀里

3

坐在草地上，身体的山川瞬间被充满

和天马行空的空一样

和胡思乱想的乱一样

一些发音像孩童的奔跑

但并没有被说出

周遭的空气被酒浸过，被云朵和大雪滤过

她们和我的心猿意马偶尔点头

在眺望和低头的瞬间，我听到一株草

說出了她的苦痛，爱

和回声

4

草原的夜空是红唇的盛宴

那么多的星光如吻扑下

在哗啦啦的声响里

你已找不到自己的脚该迈向哪

迈向哪都是起伏的波涛漾出好看的梯子

越过纷扰、旧日子、被生活一再挤压的肉身，进入

大自然的交响

随着潮声，放出虫鸣、狼嚎

放出鸟的欲望，一颗颗

空阔的心

就让眼泪幸福地流吧，看星光一点一点

洗着草原上的一切

把万物送向快乐的更高处

不去想是否会坠落，其实此刻，坠落

也是一种极致的美

是的，此刻，我怎么爱你，爱这个人间

都不够

车过西辽河

水面宽阔，满足了我对故乡的怀念

柳林散漫，代替着我想要的生活

30年前，我与辽河水一起奔跑

那时，河里有鱼虾，岸上有风雪

20年前，我在火车上远望

她日渐消瘦、浑浊

12年前，我怀揣着她的一片波光远行

在重庆的山水里，不停地用她种下

文字和雨水

此刻，我打开双臂，我和她交互拥抱、抚摸

交换过往、天气、身体的曲线

并一起说出，我们

都是好流水

在双哈尔山观云

像听一卷经文，或观一盏小小的灯笼

把自己和人间点亮

从江南烟雨到大漠长风

越来越密的鼓点，金戈铁马的队列

忽作青衣的长袖

更有，被放弃了好久的野心

......

火红的碎片，是谁命运的召示？

棋局之内，之外，都是酣畅

太多的旋梯，太多的箭簇，太多的

远

唯余此刻满山落霞浩荡

别者，都是歧途，都是

小打闹

宝古图沙漠

1

深陷也是一种幸福，就像此刻

我们欢呼，光着脚奔跑，张开双臂

……

其时我们也是安静的，浸在这部史诗里

读长风浩荡，千年的金戈铁马，读一只鹿或者狐狸

站在沙丘上

八百里瀚海，再没有比这沙漠

更美的荒凉了

这天空的镜子，那谁谁谁刚刚经历的爱情

2

沙是极细的，当风扫过

便有流水推开天际

彼时，沙与光是两个棋友、酒友

角力、畅饮中

赵宝沟、红山、夏家店的影子逶迤而来

而流水之中的砂引草微弯腰身

正诠释关于活着的壮烈

一粒沙，干净、不轻易开口

一粒沙，体内有洪大的河流

一粒沙，抱着小愿望，在时间的荒野里滚来滚去

一粒沙的天空，具体的阴晴和冷暖

很快就被一阵风吹走了

沙之于岁月，个体之于时代

在摩擦、雕刻，抗争的力度之中

我看到了夕阳下的驼铃，正将流水的花冢

从一个地方运到更远的

远方

3

满身流水也能伸出鹰的翅膀

在宝古图沙漠

一群被生活缠绕，用文字与之对抗的人

各自沉默

空旷与拥挤之间，似有似无之间

兀鹰在远处，在高空盘旋，还有甜蜜的哀悼

嘹亮的恸哭

隐隐，那些扬起的彩带，以及

被苦辣酸甜泡过的心

忽就悠远

似明月初照，似冥冥中太久的渴念

得到了神启

4

宝古图收留了很多的命运

朝代的、个人的、城市的、乡村的、动荡的、沉默的

窄小的，庞大的，风的，日出日落的

它们用沙说话、雕刻

抱着天空的影子，也抱着过客们

一颗颗不安分的心

宝古图沙漠是从命运反复撕裂和修复中走来的

现在，他有干净的空气、创新的美味

有不染尘埃的砂引草，有被越野车

载来载去的下午

他在静默，在奔跑，在工作

在心怀大野的风里

把回声装进人们的裤脚，并捎上星空

科尔沁草原的来信，以及

新家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