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现代汉语AXX或VXX状态词的用法

霍冀娇 代京瑞

【摘 要】本文首先从语言理论分野说起，从语言的内部形式和语言的外部影响因素，包括心理的、认知的角度来谈，并结合了笔者在任教《现代汉语》这门汉语言文学专业课程的经验，考察了两个版本的《现代汉语》教材中对“状语”“状态词”的概念表述，收集了《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的所有AXX或VXX状态词，并考察了它们的用法。从认知理论看，作状语应不是它的典型用法，它最典型的用法还是作定语和谓语。

【关键词】结构;认知;语义;状态词;典型

【中图分类号】G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1270（2019）36-0031-03

当代语言科学解释人类的语言现象大体上有两种理论前提：一种是形式语言学理论，另一种是认知语言学理论，后者主要是提出一套心理分析的手段，试图从语言外部去寻找对语言现象的解释。跟形式语言学相反，认知语言研究的基本假设之一就是认为句法作为语言结构的一部分并不是自足的，句法跟语言的词汇部分、语义部分是密不可分的[1]。

现代汉语实词中的形容词表示形状、性质和状态，可分为两类：其一为表示性质、形状，如好、伟大、勇

敢、高、低、长、短;其二为表示状态，如雪白、墨绿、绿油油、水灵灵[2]。其中“绿油油、水灵灵”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直接标为状态词，本文记为AXX，还有少量的记为VXX，其中，A为形容词，V为动词，XX为重叠式。

笔者讲授由邢福义、汪国胜主编，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现代汉语》第四章第七节中《常见语法偏误之“组配失当”》的例句：她的脸色阴沉沉地绷着。书上的解释是这样的：词语之间的搭配有毛病，上例错在主谓搭配不当，“脸色”不能“绷着”，“她的脸色”应该改为“她的脸”。即为：她的脸阴沉沉地绷着（笔者认为如此修改还不够准确）[3]。

一是从词语搭配上讲，“阴沉沉形容天色或脸色等阴暗”，所以“脸色”和“阴沉沉”可以搭配，那为什么不是去掉“绷着”，改为“她的脸色阴沉沉的”？而且“绷//脸”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标为离合词，解释是“板着脸，表示不高兴”，如：他绷着脸，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因此，上例还可改为“她的脸绷着。”

二是“阴沉沉地绷着”如果成立，“阴沉沉”是状态词，那么状态词的典型用法包括做状语这一条吗？或者说，做状语是AXX或VXX状态词的典型用法吗？为了证明这一点儿，笔者调查了《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中所有的“AXX或VXX”，词典示例和日常的用法。

根据认知语言研究的理论，AXX或VXX状态词做状语这种修饰语的用法越多，就越能证明作状语是该类状态词的典型用法。

一、现代汉语中“AXX或VXX”格式的状态词

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本）》中符合上面描述的表状态的形容词有如下这些：

矮墩墩 白皑皑 白花花 白茫茫 白蒙蒙 碧油油 病恹恹 潮乎乎 沉甸甸 赤裸裸

赤条条 臭烘烘 臭乎乎 喘吁吁 翠生生 顶呱呱 恶狠狠 干巴巴 光溜溜 光闪闪

光秃秃 好端端 黑沉沉 黑茫茫 黑洞洞 黑乎乎 黑蒙蒙 黑漆漆 黑黢黢 黑魆魆

黑压压 黑黝黝 红扑扑 红彤彤 红艳艳 虎彪彪 虎生生 黄灿灿 黄澄澄 灰溜溜

灰蒙蒙 火辣辣 急巴巴 急匆匆 假惺惺 金灿灿 金晃晃 金闪闪 紧巴巴 紧绷绷

空洞洞 空落落 辣乎乎 辣丝丝 辣酥酥 懒洋洋 乐呵呵 乐陶陶 乐滋滋[4]

（总共有157个）。

二、现代汉语句法成分中的状语

状语是谓词性成分前起修饰作用的成分。受状语修饰的谓词性成分也叫作中心语，简称“心语”，如“一再盘查”，“盘查”是心语，“一再”是状语。

状语不只是由副词充当，还可以由时间名词、动词（能愿动词）、形容词（特别是表示状态的形容词）充当;介词短语、量词短语和其他一些短语也可以作状语，如“上午来了、拼命地跑、头也不回地走了、应该做、认真考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遍地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像姐妹一样亲热”。

三、现代汉语词典中156个“AXX或VXX”格式的状态词的用法

以下“AXX或VXX”格式的狀态词示例，以《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优先呈现，对其标记为1;其下才是日常用法，标记为2，依次可有3，4，5……而从形式语言学研究理论，标明“AXX或VXX”格式的状态词在句中作何种句法成分，修饰什么样的词语。示例句中出现“AXX或VXX”格式的状态词用～表示，不再重复。例句不包含歌曲中的歌词，如蒙古族歌手乌兰图雅所唱《火辣辣的情歌》中有一句“火辣辣的情歌火辣辣的唱”第二个“火辣辣”可以理解为唱的方式状语。从形式语言学研究理论来说，AXX格式的状态词常可做主语、宾语、谓语或谓语中心和补语，定语修饰一般名词，或直接加在数量词前面等。

（一）白皑皑：形容霜、雪等洁白

①～的雪铺满田野。（作定语，修饰名一般词）②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笼罩住了景杭城，～一片，宛如仙境。（作定语，直接加在数量词前面）③广东来的那个男孩看到～的雪很是惊讶。（作定语，形容雪的洁白）④～的冬天固然美丽，但是，瓜果飘香的金秋却更富有灿烂绚丽的色彩。（作定语、修饰可能下雪的冬天，这种表达体现了联想这一心理因素的作用，将下雪和冬天联系起来）⑤房上落的雪，～的，又松又软。（和“又松又软”并列，作谓语）

（二）白茫茫：形容一望无边的白（用于云、雾、雪、大水等）

①雾很大，四下里～的（因果复句的结果分句中作谓语）/辽阔的田野上铺满了积雪，～的一眼望不到尽头。（作谓语的中心，带补语）②秋去冬来，夜里下了一场雪，群山～一片。（作谓语中心，带补语）③外面已经从黑漆漆变成了～。（作宾语）④苋菜出土一点红，蕹菜开花～，菜豆结荚倒头挂，花生结子暗中藏。（作谓语，和前面的三字短语“一点红”相对）

（三）赤裸裸：形容光着身子，不穿衣服;形容毫无遮盖掩饰。

①～的侵略行径（作定语）②这就是～的文化入侵，兵法上的上兵伐谋。（作状语，表示文化入侵的方式）③这简直是～的最后通牒。（作定语）

（四）恶狠狠：形容非常凶狠

①～地瞪了他一眼。（作状语）②敌人做出～的样子，但小英雄雨来一点儿也不怕。（作定语）③“站住，走哪儿去？”那个瘦脸的兵～地问道。（做状语）

（五）干巴巴：干燥（含厌恶意）;（语言文字）内容不丰富，不生动。

①过去～的沙漠地，如今变成了米粮川。（作定语）②文章写得～的，读着引不起兴趣。（作补语）③您的教学方式是死板的，～的，过时的。（构成谓语）④以她的立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的坐着，心如乱麻。（作状语）⑤八点半，鸡蛋变得～的，烤面包有点儿硬。（作补语）

（六）光溜溜：形容光滑的样子;形容地面、物体、身体上没有遮盖的样子。

①他走在～的冰上，有点儿害怕。（作定语）

②院子里种上点儿花，省得～的不好看。（与它后面的“的”构成“的”字结构作主语）③孩子们脱得～的在河里洗澡。（AXX格式的状态词用在连动句式中，光溜溜的是孩子，在河里洗澡的也是孩子）④他那～的脑袋在太阳下晃动着，一片青皮越发闪亮、耀眼。（作定语）

（七）红彤彤：（口语中也读hóng-tōngtōng）

形容很红//亦作红通通

①～的晚霞/～的朱漆大门。（作定语）②炉算子被炭火烧得～的/小脸冻得～的。（作补语）③它呀！成熟时，黄澄澄亮晶晶鲜艳艳～的馋人。（其中“它成熟时”是“黄澄澄亮晶晶鲜艳艳红彤彤的”，即后者一连串的AXX格式状态词指向前者果实类的事物，而“馋人”是结果）④他的脸～的。（作谓语）⑤我们在这里一直逗留到太阳沉入树丛，又～，明晃晃地在树丛后面沉落。（作状语）

（八）灰溜溜：形容颜色暗淡（含厌恶意）;形容神情懊丧或消沉。

①屋子多年没粉刷，～的。（作谓语）②他挨了一顿训斥，～地走出来。（作状语）/不知什么原因，他这阵子显得～的。（作补语）③那小流氓被张大妈骂得狗血喷头，～地跑了。（作状语）

（九）急匆匆：非常匆忙的样子

～走来一个人。（作状语）

（十）假惺惺：虚情假意的样子

①我最讨厌这种～，言不由衷的人。（和“言不由衷”并列作“人”的定语）②但愿他不要～地纡尊降贵接近我。（作状语）

（十一）紧巴巴：形容物体表面绷得很紧;形容日子不宽裕、拮据。

①衣服又瘦又小～地贴在身上。（作状语）②日子过得～的。（作补语）

（十二）懒洋洋：没精打采的样子

①月儿～地躺在无垠夜空中。（作状语）②那只～的大海豹正在往岸上爬。（作定语）

（十三）乐呵呵：形容高兴的样子

老远就看见他～地向这边走来。（作状语）

（十四）乐陶陶：形容很快乐的样子

船家生活～，赶潮撒网月儿高。（作谓语）

（十五）乐滋滋：形容因为满意而喜悦的样子

①他听得心里～的，把原来的烦恼事都忘了。（作谓语）②贝尔坐在自家屋顶上～地唱歌。（作状语）

（十六）冷清清：形容冷落、幽静、凄凉、寂寞

～的小巷/～的月色/通跨院儿的月亮门儿～地开着（作状语）。

（十七）亮光光：形容物体发亮

①一把～的镰刀（作定语）。②胖胖的脸上～的直发笑。（此例句正确的分析要依靠“语义指向”，即“亮光光”指向脸，“直发笑”指向胖胖，所以亮光光也不是作状语）

（十八）绿茸茸：形容碧绿、细软而稠密

①～的秧苗/～的羊胡子草像絨毯子一样铺在地上。②长江两岸，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都是雄伟的山峰，苍松翠柏～的遮住了一层绣幕。（“绿茸茸”指向苍松翠柏，而“遮住”也是施事也是苍松翠柏）

（十九）阴沉沉：形容天色或脸色等阴暗

①天空～的，像要下雨（作谓语）/他脸上～的，一点儿笑容也没有。（作谓语，整句话的后一个小句前加“连”字，即“他脸上阴沉沉的，连一点儿笑容也没有。”逗号后的小句内容是为了强调前一小句的）;②人们的脸上也是阴沉沉的，愁眉不展，反映着凄楚的心情。（与“是……的”一起构成谓语）

四、小结

笔者考察了157个“AXX或VXX”格式状态词，其中只有11处作状语的用法，而几乎都能作定语、作谓语、作补语，可见，作状语不是这类状态词的典型用法。那么，回到文章开头的例句：他脸阴沉沉的绷着。如果用形式主义语言学理论从语言内部结构来分析句子，无疑“阴沉沉”是状语，可没有发现它作状语的用法。那么本文就是用一条认知心理的语言方法去解决这个问题，即为“阴沉沉”指向脸色，“绷着”指向脸。

【参考文献】

[1]现代汉语词典[M].第7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2]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增订五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

[3]陆剑明，沈阳.汉语和汉语研究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4]邢福义，汪国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