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富红 杜佳 耿欣
摘 要:“千城一面,千镇一面”是当今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普遍性问题,要解决这一问题需回归城市文化本身。为此,本文以贵阳市为例,基于城市空间视角,通过历史研究法、田野调查法等,梳理了具有代表性的自然环境特色和文化因子在城市发展过程中的历史变迁,提出了修复和保育建议,以期为“记得住乡愁”的贵阳城镇化建设提供思路。
关键词:城市文化;历史变迁;修复保育
中图分类号:8505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615(2019)05-0028-06
DOI:10.15958/j.cnki.jywhlt.2019.05.005
A Research of Culture Gene in Guiyang C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Urban Space Building
DAI Fuhong1,DU Jia1, GENG Xin2
(1.College of Architecture and Urban Planning,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 Guizhou, 550025,China; 2.Guizhou Transmind Media Co.,Ltd., Guiyang, Guizhou, 550003,China)
Abstract:The “a thousand cities with one view and a thousand towns with one look” has been the universal problem in the process of urbanization. To solve the problem it is necessary to return to the city culture itself. Taking Guiyang City as an example and based on the urban space perspective, the present paper, through history method and field investigation, combed the representative characteristics of urban cultural gene in the process of urban development and historical change, and puts forward some suggestions for restoration and conservation, so as to provide some ideas for Guiyang city urbanization construction with “memory of homesickness”.
Key words:urban culture; historical changes; repair conservation
當前,我国正处于城镇化快速发展时期,不同城镇都将在这一过程中得到空前发展。然而,在这一过程中也出现了城镇化盲目推进的现象,城市化特色逐渐丧失,“千城一面,千镇一面,特色趋同”的现象较为严重。2013年年底召开的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和2014年的两会都提出“以人为核心”“传承文化”“记得住乡愁”的健康城市化理念。一时间,关于如何建设特色城镇成为国内众多学者讨论的焦点。在此背景之下,我们认为:特色趋同的根源在于对城市文化基因的漠视和贪大求洋的盲从,在这样的动因驱使下,城市空间的自然特色和历史足迹正在逐渐消失,趋同的城市面貌正在形成。为此,本文以贵阳市为例,通过历史研究法、田野调查法等对贵阳市“文化基因”历史变迁展开研究,并提出修复与保育建议,以期能为“记得住乡愁”的贵阳城镇化建设提供思路。
一、贵阳城市文化基因的起源与演变
1.“富水绕前,贵山拥后”——“富贵祥瑞”的风水文化基因
《贵州图经新志》云:“贵州,郡在贵山之阳,故名”。旧地方志在谈到贵阳时说:“富水绕前,贵山拥后,沃野中启,复岭四塞。”这句话概括了贵阳古城选址和城市格局的主要特点以及“贵山”“富水”在城市发展历史上的重要意义。
贵阳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早在几十万年前,就有古人类在贵阳这片土地上活动,贵阳地域在春秋战国时期属牂牁、夜郎。唐朝称钜州,宋朝称贵州”。1279年,贵阳城初见端倪。明朝时期,贵阳城垣全部建成,包括内城和外城两部分。从《万历黔记》的明代贵阳城市格局图中可以看到,明代内城正是处于群山与河流的包围之中,一条贯城河从八里屯龙井而来,自北而南弯弯曲曲贯穿古城而过,即旧地方志上谈到的“富水”。古代贯城河学名为玉带河,清乾隆《贵州通志》载:玉带河“自崆巄山发源,贯入城中,流会南明河……”古时河水如碧玉,河中有鱼虾,两岸绿树,竹影婆娑,河上有桥22座,其中明清时期建造的古桥16座,各承载着一段贵阳城的人文历史或民俗、传说。贵阳老城由内城向外城扩展的方向,即是沿着贯城河向北生长的。至于“贵山”,它位于城北,根据《贵州图经新志》、《贵阳市云岩区志》、明代《名胜志》、《贵阳府志》等史料记载,为今茶店的“贵人峰”。在《贵州省志》的省城图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位置[1]。
“贵山富水”自古以来一直影响着贵阳市空间格局的形成与演变,在贵阳市的城市空间发展历程中的作用举足轻重。古城选址于此,先祖们认为山藏贵,水蕴富,建在贵山富水间,最有富贵祥瑞之吉祥寓意,于是围绕“贵山富水”形成了特有的城市文化,如由“贵山之阳”而得“贵阳”,还有一些以“贵山”“富水”命名的街道、小区等。
随着城市的发展,贵山富水的文化记忆已在城市空间以及市民的心里逐渐褪去。通过对贵阳市民的走访表明:第一,从精神层面来看,市民多知贵山却不识贵山,只有极少的老贵阳人或地方志专家认识贵山即是今日的贵人峰。而就“富水”而言,除了人人都知道的南明河,能想起贯城河的人已经为数不多;第二,从物质层面来看,如今“贵山”位于今“鹿冲关森林公园”内,贵州省植物园后面。令人遗憾的是,公园内并无贵山的任何记载和解读,就连山峰的名字也未曾见到。而富水“贯城河”更是不忍直视,曾被当作贵阳母亲河,又因河水清澈、翠柳婀娜被誉为“玉带河”的它,因各种历史原因被封盖,不仅生态驳岸遭到破坏,河上的古桥古井等历史遗迹已消失。
2.生竹、用竹、尊竹、信竹——“刚柔朴实”的竹信仰文化基因
贵州现存最早的地方志是明代的《贵州图经新志》,其中记载——贵阳出产的刺竹、筋竹最为著名。明嘉靖以及明万历《贵州通志》都记载,贵阳出产的竹子有十几种之多。地方志上记载“郡产美竹故名”,取名“贵竹”,后来取谐音为“筑”。在古代,贵阳竹林丛生,举目皆竹,竹子种类繁多。清刘藻在《柳梢青甲秀楼远眺》云:“岸草汀沙,竹王城外日西斜。”这表明,贵阳在清代时甚至有“竹王城”的别称。“竹王城”的人民以竹为图腾崇拜对象,信奉“人的诞生以竹保佑”“人的灵魂从竹而来”“独子与竹为伴”“年老随竹升天”的信念。他们尊竹、用竹,生活、庆典、祭祀都离不开竹子,竹崇拜成为诸多信仰中的最高崇拜,竹子刚柔并济,清洁朴实,竹之气节代表“筑”的精神。
贵阳古地名有许多叫“箐”的,“箐”是一种方言的称呼,意思是“山间大竹林”。还有不少古地名都带有“竹”字,如金竹寨、竹林寨、南竹林、斑竹园等。竹文化的表现形式也很多,如:贵阳市布依族的乐器姊妹箫,苗族的芦笙和笛子,乌当区新堡布依族乡的“播那摩”簸箕画。
同样,随着历史的变迁,昔日的“竹王城”之竹海状景已不复存在,在城市里,我們只能零零星星地看到一些竹子,与其他城市相比,并无优势。尽管贵阳市政府于1987年将竹子确定为贵阳市的市树之一,以期挽救流失的竹文化,但也阻止不了它逐渐消失的步伐。如今,贵阳市的竹资源分布较为零散,城区零星点缀不成气候,辖区成片的竹林只有清镇市林场箩卜冲工区,现存2 000余亩;另在修文县谷堡乡大塘村有一片竹林,现存400余亩。竹作为“筑”的起源,已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值得庆幸的是,最近几年兴建的筑城广场,作为竹的文化空间,对竹文化的觉醒具有一定作用。
3.王学圣地、书院溢香——“知行合一”的阳明文化基因
在贵阳的诸多文化中,阳明文化是最具特色的品牌文化,是中华主流文化与贵州本土文化在这块地域交汇产生的富有地方特色的文化现象。史料记载,正德年间,儒学大师王阳明被贬至贵州龙场(今贵阳市修文县),通过龙场悟道,提出了“心即理”的命题,以“心即理”为出发点,解开了“知”与“行”纠缠不清的死结,提出了“知行合一”学说,为以后“致良知”的出现铺平了道路。学术界都把贵阳修文的龙场看成是“王学圣地”,因阳明心学诞生于此,并以此为原点,形成他的心学体系。王阳明经历龙场悟道之后,为发扬王学思想,创立龙冈书院,大开自由讲学之风,继而应贵州提学副使席书之请,主讲贵阳文明书院,一时间桃李天下,书院成风,王学思想盛行[2]。纵观整个心学发展历程,王学思想由贵阳而全国,再由中国而世界,不仅奠定了贵阳作为王学源头的重要地位,其“心即理”“知行合一”的思想更是影响了一代代贵阳人的心理底层结构和思维方式。
王阳明在贵阳城市空间留下的踪迹有很多,从保存的情况来看,综合各种资料如《王阳明全集》、王阳明诗文、地方志记载等提供的史实统计,王阳明的踪迹在修文有17处,其中有7处已不存在(详见表1);贵阳市区留下的踪迹共有11处,有6处已不存(详见表2)[3]。不存的或因时间久远无从考证,或因城市发展过程中对阳明文化的重视度不够而被破坏。
从历时性角度来看,因为特殊的原因,“黔中王门”被冷落忽略达数百年之久,文化链出现断裂。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经过贵州学者对黔中王学的大力宣传论证,多方奔走呼号,才使“黔中王门”逐渐被外界认知并接受。2002年开始,贵阳的阳明文化作为贵州阳明文化圈的主要组成部分开始被重视,历史建筑得到修缮与保护,文化链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修复。然而,针对市民的阳明文化认知度访谈显示:因王学思想处于思想认知的较高层面,故而出现了专家热市民冷、圈内热圈外冷的现象,市民对于阳明文化认知普遍来源于对阳明祠等尚不全面的阳明历史文化建筑的物质认知层面,精神层面的认知尚未大范围普及。
4.川流不息、和而不同、五方杂处——“兼容并蓄”的移民文化基因
贵阳是一个移民城市。战国时期,贵州(今贵阳)出现了历史上最早的移民,但数量不多,对当地文化影响不大。明代,朝廷实行屯田戊边等政策,贵州出现了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移民。移民中江西、四川、湖广人居多,汉族为主,他们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和文化。清代,伴随着改土归流,贵州出现了第二次移民高潮,贵阳本地的民族结构开始发生重大变化,外来汉族人口数量超过了本地世居少数民族人口数量,对贵阳的政治、经济、文化产生了重大影响。据统计,清初,贵州的人口只有50—60万,而到了清末贵州的人口增至870万,其增长速度是全国的两倍多[4]。在此期间,外来文化与本土文化开始在交流中融合,黔山秀水间孕育了包括汉、苗、布依、土家等38个民族璀璨的地域文化,构建了贵阳人民“川流不息、和而不同、五方杂处”之兼容并蓄的多元移民文化。
贵阳的城市空间犹如一本史书,无处不记录着移民的历史足迹,然而在城市发展的历史长河里,除了少数保存较好外,大多数只剩残垣断壁甚至消失殆尽。典型的如古老的“九门四阁”城市格局、移民投资自建的各省会馆以及成群牌坊等,都已残缺不齐。
九门四阁:“九门四阁”的古老格局是移民文化的最早空间足迹。史料记载,元朝至元十六年,元军占领了贵州,屯驻城中,将城名改为顺元城,顺元城南到南明河(南门、次南门),北抵钟鼓楼(今王家巷内),东临老东门,西至大西门。随着中央官员和军队的入驻,明洪武十五年,在原顺元土城的基础上改建程番府石城。天启六年,在贵阳老城北城外扩建石城墙六百余丈,增威清、六广、洪边、小东四座城门,至此古城之九门全部形成。贵阳的著名人文景观“四阁”形成于明清,它们是文昌阁(今存)、皇经阁(原省府路小学内)、玉皇阁(原城基路小学内)、灵官阁(原普陀路建国巷内)。建文昌阁,只是培养地方文风,鼓励外来和本地人士勤学苦读,求取功名;而皇经阁的功能,是为贮藏中原典籍之用;至于玉皇阁、灵官阁,则是奉祀中原流行的道教玉皇大帝及护法之神王灵官的处所,并以慰藉移民的心灵和取代地方的原始宗教[5-6]。随着城市的发展,九门四阁中唯一存留下来的古迹仅有文昌阁,位于今东门月城内文昌路上,老东门尚存一段古城墙,城门曾被毁,前几年修复。其余的均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无影,但九门的地名却沿用至今。
牌坊群:贵阳城曾经牌坊林立,蔚为壮观,它们大多是移民和移民家族后裔出资修建的,记载着他们的事功和奋斗历程。据贵阳地方志记载,明朝嘉靖年间,贵阳城内有牌坊80座。清朝后期,城内牌坊密布,仅中华中路上就有几十座之多,而城门外通往四面八方的古驿道上,也建有众多的牌坊[7]。出了南门,油榨街驿道上就有20多座牌坊,排列成行。自1912年民国成立以来,随着地方政府对城市的大拆大建,牌坊群、城墙城门等古迹无一幸免。如今,牌坊群已变成一个尘封的记忆。
会馆:来自四面八方的移民将不同的地域文化同当地文化和习俗融合,并以乡情为纽带兴建各省会馆。会馆大多为本省能工巧匠建造,他们带来了许多先进的建筑技艺和文化,与本土文化在交融中共同发展。据史料记载,康熙初年贵阳即有11家会馆,即湖南会馆、湖北会馆、江西会馆、四川会馆、江南会馆、云南会馆、山西会馆、浙江会馆、福建会馆、两广会馆、北五省会馆[8]。目前保存较好的除了青岩江西会馆万寿宫、青岩湖南会馆寿佛寺、乌当区四川会馆川祖庙,其余均已不复存在。上述外省会馆历史变迁概况详见表3。
二、文化基因的修复与保育建议
上述研究表明:贵阳城市文化基因在城市发展过程中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断裂,致使特色丧失,乡愁不在。为此,针对不同的断裂点提出以下修复与保育建议。
1.“富贵祥瑞”的风水文化基因修复与保育建议
改“鹿冲关森林公园”为“贵山公园”,着力强化其身份地位,打造“贵山”之文化景观与自然景观序列,并以“贵山公园”为中心,将贵山文化渗透至城市空间,重拾贵阳名片记忆,记住贵山乡愁。打开贯城河,治理河水,修复驳岸,在可能的情况下有限恢复小桥流水人家格局,挽救第一母亲河——贯城河,留住“富水”记忆。提炼并运用“贵山富水”城市文化符号或名片,增强城市文化身份与特征。
2.“刚柔朴实”的竹信仰文化基因修复与保育建议
竹子的大量消失是各方面原因使然,应展开专题研究,探明基因断裂的原因,摸清竹类资源家底,找到修复基因的关键技术。另外,应做好规划应用推广,竹子除了成为名副其实的市树之外,可结合生态斑斓、山水景观构建竹文化空间,以延续竹文化基因,彰显贵阳人民崇尚气节、不屈不挠的精神,展现贵阳城市蓬勃发展、蒸蒸日上的良好风貌。
3.“知行合一”的阳明文化基因修复与保育建议
阳明文化作为贵阳的主流文化,在市民中认知度是完全不够的。从城市空间角度来看,可以考虑将阳明文化作为文化景观主线,完善文化景观等级结构。在保护阳明祠主建筑群等第一级别阳明文化景观的同时,因地制宜,形成中低等级的阳明文化景观。如在各社区或校园中增设阳明文化空间,提供平台和氛围对普通市民和学生进行阳明文化普及教育,使阳明文化基因从本质上得到修复和延续。
4.“兼容并蓄”之多元移民文化基因修复与保育建议
贵阳的移民历史造就了五方杂处、和而不同的多元移民文化基因,然而通过溯源梳理可以看到:许多能展现贵阳移民城市特色的建筑与文化空间已逐渐消失,有些甚至到了不可逆转的程度。对于濒危的遗产,应尽最大的可能去抢救并保育。对于不可修复的部分,我们应该从中吸取惨痛的经验和教训。
三、结语
随着城市化的推进,贵阳已经发展成为一个现代化城市,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大数据的发展定位,这些均为这个后发赶超的城市注入了新的活力与现代气息。在看到贵阳发展进步的同时,我们也应该认真总结过去城市发展过程中的经验教训,切莫在记不住旧愁的同时又忘记新愁。在未来城市发展的步伐里,我们应让“记得住乡愁”成为健康城镇化的发展方向。
参考文献:
[1] 贵阳市规划管理局.贵阳规划历程[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2:23-24.
[2] 王阳明.王阳明全集[M].张立文,整理.北京:大地出版社,1996:12-13.
[3] 何靜梧.王阳明在贵阳的踪迹[J].贵阳市委党校学报,1999(2):61-63.
[4] 庞思纯.“明清”贵阳移民[J].贵阳文史,2005(4):54-56.
[5] 何静梧.“九门四阁”话沧桑[J].贵阳文史,2002(1):93-96.
[6] 谢红生.贵阳的“四阁”[J].贵阳文史,2013(2):64-65.
[7] 刘正品.贵阳老牌坊[J].理论与当代,2004(3):49-50.
[8] 岑永枫.会馆:记录贵州历史与文化的符号[J].贵阳文史,2010(4):104-109.
(责任编辑:杨 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