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女巫活动反思

2019-09-10 07:22杜恩龙
新阅读 2019年6期
关键词:巫师女巫审判

杜恩龙

女巫在《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中非常多,成为一种丑陋、邪恶的象征,让人恐惧,让人憎恨。她们往往会魔法、巫术,懂得占星术,能够预测未来等。女巫的故事具有传奇性,孩子们觉得很好玩,乐此不疲。可是,在历史上的猎女巫活动却一点都不好玩,它是人类之间的一次大规模的残杀无辜者的集体行为。

谈到女巫,我们就需要谈谈魔法。这些年来随着J.K.罗琳的《哈利·波特》的疯狂流行,妖魔鬼怪充斥儿童文学,魔法成为一种儿童文学时尚,很多少年儿童甚至成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在网络文学中修仙一类也十分火爆。这两种情况都反映了人们对魔法的一种幻想。

在世界很多民族的神话传说中,从来都不乏魔法之说。佛教中关于法力的故事和说法有很多,中国道教更是一个魔法的大观园。佛教、道教的水陸法会,实际上就是利用魔法把各路神仙招来,听候他们的差遣,为他们服务。他们通过悬挂神的画像(水陆画)、念动咒语、使用一些法器召唤众神的到来。世界上各个民族都不缺少魔法的传说。这可能是对原始人类无法正确认识世界又想控制世界的野心的一种中和。人类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总想控制世界,但是能力又有限,于是就幻想具有超自然的力量。魔法就是超自然力量的一种体现。只有超自然,才让人觉得出奇、好玩、有趣。人类天生就喜欢魔法,《一千零一夜》《西游记》中都有很多魔法、法器的记述,什么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乘云驾雾啊,什么阿拉丁神灯、飞毯,什么金刚镯、紧箍咒、芭蕉扇、仙丹、蟠桃等,让人十分羡慕。

从基督教来说,《圣经》中的上帝、耶稣都是有法力的人,他们能让失明的人重见光明,为了不让人类建成巴别塔,而让人们说不同的语言等。

女巫首先是巫师,只不过是女性巫师罢了。原始社会,巫师在部落中的地位很高,有些头领兼为巫师,他们是沟通神与人的媒介和桥梁。原始社会巫政不分、巫医不分、巫学不分、巫舞不分,据说大禹就是一个巫师。他们为便于统治,便制造理论垄断了人神沟通的媒介和权力。只有他们才能与神对话,他们往往通过一定的神秘仪式传达神的指示。这客观上让人对巫师产生神秘感。在古埃及,类似巫师的祭司权力很大,他们是神在人间的使者,垄断了学习文字、使用文字的权力。随着罗马人的侵略,祭司们被杀光了,象形文字也就失传了。后来,让-弗朗索瓦·商博良费尽千辛万苦才得以解读。如果埃及的祭司们没有垄断文字的使用权,也许埃及象形文字不会失传。

任何重大社会活动都会有书籍的产生,有些书是社会活动的预言者,比如《共产党宣言》等,预测了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的到来;有些是社会活动的促进者,或者是推波助澜者,在猎女巫运动中,《女巫之槌》显然应该归为推波助澜者,或者是助纣为虐者;还有的书是社会活动的总结者,各种各样的社会活动史即属此类。

猎杀女巫英语表述为“Witch Hunting”。之所以是猎女巫,而不是猎男巫,恐怕还是来源于男人对智慧女性的嫉妒与恐惧。中世纪以前,女人在日耳曼地区是很受尊重的,但是,基督教贬抑女性,教会有意丑化女人,尤其是有知识能阅读的女性,他们认为“罪恶通过女人来到人间” “女人是罪恶的化身”等,猎女巫活动就是由罗马天主教会发起的。

同时,欧洲中世纪黑死病流行,使得欧洲失去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加上饥馑、灾荒等其他的灾难,人们不知道灾难的真正原因,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这种巨大的恐惧有可能发生迁移,所谓的女巫在一定程度上成了替罪羊。

猎女巫活动实际是中世纪基督教迫害宗教异端的一种方式,被害者大多是女性,时间长达300多年,大约从1480—1780年。文艺复兴是14世纪到16世纪的一次思想文化解放运动。但是,文艺复兴强调的高扬人性的光辉似乎没有照耀到欧洲的角角落落。猎女巫活动正好发生在文艺复兴开始并在欧洲进入顶峰的时代,基本贯穿了文艺复兴中期和后期,直到18世纪晚期才结束。这一点值得深思。在思想上这是完全相反的两场运动。猎女巫活动被迫害的女人多达几十万人,有人估计为百万人。在这场运动中,一旦被确定为女巫,就要受到各种惨无人道的折磨,很多人被杀死,有的被活活烧死,尸体还要被焚烧。这是欧洲中世纪历史上黑暗的一幕。

1484年教皇英诺森八士颁布敕令:“(女巫们)绝不可被饶恕,她们十恶不赦、荒淫无耻。”这个敕令的发布使得猎女巫活动成为教会组织的官方活动,无疑把活动推向高潮。在那个视教皇为神圣的时代,这个敕令无疑是最高指示,那些盲从的教民像参加十字军东征(1096—1291年)一样疯狂卷入猎女巫活动。教皇的敕令让很多人失去理智,整个社会进入疯狂状态,疯狂迫害他人,只要有人把无辜者指称为女巫后,别人就不敢反对,生怕自己也被指认为女巫的同伙。那些指称他人为女巫的人,为表示自己不是女巫,对无辜者无所不用其极,滥施淫威。社会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

1486年两位传教士海因利希·克雷默(Heinrich Kraemer)和约翰·斯普林格(Johann Sprenger )专门写过一本书《女巫之槌》(Malleus Maleficarum),汇集了各种女巫的传说和“知识”,并详细列举如何鉴定女巫、审讯女巫等,成为猎杀女巫的“圣经”。随着古腾堡金属活字印刷机的发明,这本书被多次被重印,仅1487年至1669年,就被重印30余次。令人不可理解的是,就连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也奉《女巫之槌》为圭臬。

在人类历史上,我们经常见到某本书被禁,这些禁书的危害恐怕都难以和这本《女巫之槌》相比。这是宗教官方认可的恶书,是罪大恶极的恶书,却能明目张胆地大行其道,并成为指导猎女巫活动的“圣经”,人类历史上的荒唐事莫过于此。

有一个小册子,比教皇敕令还早40年,宣称女巫们夜半集会,向撒旦宣誓,尽可能多地杀死3岁以下儿童,吃人心肝等。

在猎女巫活动中,有很多荒唐的传说,却成为大家的共识,比如女巫被认为是魔鬼撒旦的奴仆,她们把灵魂交给了撒旦,或被说成撒旦的情人,她们的魔力来自撒旦,她们会和撒旦淫乱等。还有的传说女巫和巫师会招来瘟疫等天灾。她们勾搭男人并摘取他们的器官,吃小孩的肉,她们会参加巫师大聚会等。女巫们被想象成会飞行、能把人变成动物的奇人,具有各种超自然的力量。她们会以亲吻魔鬼的屁股来表示与魔鬼达成协议。这些说法被广泛传播,误导了很多人。

一个人一旦被指认为女巫,就要对她进行审判。审判女巫允许女巫自行辩护,但基本没有作用,审判者往往将女巫全身脱光,由刽子手在她们身上寻找“魔鬼的痕迹”,并施以各种酷刑,比如针刺等。要命的是,这种审讯没有法定程序,随意性很大,没有辩护人。经审判被确定为女巫后,或被砍头,或被烧死,或被投河等。

在瑞士沃州一地1591—1680年猎杀女巫3371人。德国巴伐利亚小镇班贝克共有6000多居民,5年却有600多人被认定为女巫而被烧死。这就意味着每十个人当中就有一人被作为女巫烧死。意大利萨伏伊地区一次审判就将800多人送上火刑柱。1597年德国67岁的寡妇被污为女巫,经严刑拷打仍然坚称自己是好人,审判者加重刑法,她支撑不住信口开河牵连240余名妇女,这240人后来都被杀死。类似这样的案子不胜枚举。

教会组织还鼓励告密,并为告密者保密,有些人因为想得到的女人而没有得到,就告密说她是女巫,就会把这个女人送往地狱。某些女人因为没有满足传教士的性要求而被作为魔女审判。很多人借助这股疯狂之风公报私仇迫害女性。

渐渐地,有些人感觉不对头,一些人开始理智思考猎女巫活动,并提出反对的声音。进入17世纪,人們开始声讨猎女巫的罪行,开始反对猎女巫活动。1650年西班牙关于女巫的审判被终止,1649年德国北部禁止审判魔女,1672年法国禁止审判女巫。

但是,在欧洲其他地区猎杀女巫的活动还在进行着,1782年欧洲最后一位女巫在瑞士被斩首。由于猎杀女巫活动在整个欧洲范围内进行,形成恐怖,很多人失去理智。英国马修·霍普金斯先后处死200人,被认为是猎女巫的英雄、专家,各地纷纷邀请他去猎女巫,后来遭到抵制。

猎女巫活动波及很广,整个欧洲全部被卷了进去,大洋彼岸的美洲也被卷了进去。1692年马萨诸塞州塞勒姆巫术审判案。1692年美国波士顿东北塞勒姆小镇牧师萨米尔·帕里斯的女儿和另外几个儿童得了一种怪病,开始呈昏睡状态,后来精神恍惚、尖叫,乱扔东西,有时身体抽搐并发出呻吟声。请来医生诊断,医生说是受了巫术蛊惑。人们就让孩子指认女巫,结果三个人被指认为女巫。但这种病继续发展,很多人被指认为女巫。前后200多人被指控犯有巫术罪,有19人被处以绞刑,一人被石块压死。后来,人们开始理智一点,释放了在押人员。直到300年以后,1992年马萨诸塞州议会通过议案,为300年前的巫术案中受迫害的人恢复名誉。

据《人类酷刑史:揭秘文明面具下的恐怖人性》的作者美国人马克·P.唐纳利和丹尼尔·迪尔观点最合理的估计是这场运动导致20万—100万人死亡。以欧洲当时的人口估计,平均200人中就有一人死于猎巫活动。因为主要是猎女巫,男人受到伤害较少,所以女性被害的比例要远远高于这个比例。

猎女巫的历史实际上就是几十万人的血泪史,是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大大的污点,是人类集体癫狂的代表。世界各个民族都有自己集体癫狂的时代和运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的麦卡锡主义,也是一次集体癫狂运动。人类集体癫狂的特征就是集体失智,盲目追随,几近疯狂,迫害他人不加思考,不辨真伪,往往会造成令人恐怖的局面,害人者很可能转眼就成被害者,对社会和个人造成极大的心理伤害。同时也是一段人类智慧和理智的黑暗史,是一种因无知和蒙昧造成的人类互相残杀的悲惨活动。当然,有些人可能明白其中的问题,但是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仅不去揭露真相,甚至不惜火上浇油,历史上这样的“明白人”是很多的。那些猎女巫的英雄们、专家们恐怕都是“明白人”,他们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女巫,之所以还这样做,一方面说明这些人是虐待狂,以折磨他人为幸事;另一方面,他们是为了个人名义与地位,在利用社会大众的无知与愚昧。这是人类历史上值得反复思考并吸取的一场教训!

作者系浙江传媒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

参考文献

[1]李进超.女性主义视角下的中世纪女巫文化[J].社会纵横,2016(9).

[2]徐善伟.女性因何成为近代早期欧洲猎巫运动的主要受害者[J].历史研究,2015(5).

[3]朱琴.猎巫运动与欧洲社会转型[J].知识经济,20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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