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强
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是一部充满了新思想的引人入胜的著作。按照尤瓦尔·赫拉利的观点,人类之所以能够获得征服世界的能力,就在于有了“讨论虚构事物”或建构“想象中的现实”的语言。依照尤瓦尔·赫拉利的逻辑,我们今天所置身的现代社会,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人类的语言所创造出来的。
事实上,15世纪以谷腾堡的发明为代表的金属活字印刷机的使用,在普遍意义上,将人类的语言从口头语言发展为书面语言。如果将阅读定义为建构意义的心理过程,那么理解口头语言和理解书面语言都是阅读行为。但是,这却是两种性质大为不同的阅读。人类的阅读从有声的阅读(民间文学阶段,形式为一人讲,众人听),到无声的阅读(个体具有以识字能力为基础的阅读能力),人类的心智世界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书面语言比口头语言更能够创造出深思熟虑、逻辑严谨、结构复杂的思想。没有印刷机将书面语言的阅读普及化,科学、民主、自由这些现代的思想就不可能深入人心,因而作为“想象中的现实”的现代社会也就无从建立。
因此,我在多种场合都在强调这句话——阅读,远可以改变社会,近可以改变个人。就阅读可以改变社会而言,没有约翰·洛克的《政府论两篇》、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亚当·斯密的《国富论》等著作的阅读,就没有资本主义社会的形成,没有马克思的《资本论》、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共产党宣言》的阅读,就不会有社会主义社会的诞生。阅读可以改变个人的例子更是随处可见。就在准备撰写前言的时候,我正在阅读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这本书为我展现了人类历史演化的一幅新的图景。如果没有这本书的阅读,我所看到的人类历史还是一幅旧图景。就算是那幅旧图景,很大程度上也是直接来自阅读。可以说,不管我们所拥有的关于世界的图景是否正确,它主要都是来自阅读。
科学技术的飞速发展,大大加快了人类知识更新的速度。据说,在18世纪,知识的更新周期为80年至90年,19世纪到20世纪初,知识更新的周期缩短为30年,到了20世纪的80年代、90年代,多学科的知识更新周期变成了5年,到了今天,知识更新周期已变得非常短。知识在爆炸性增长,而网络又在提供海量的知识。对于我们今天的人类,没有阅读,也许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井底之蛙。
然而,在知识爆炸的时代,我们的阅读如何不被海量的知识所淹没?我认为,我们还是得靠阅读,靠优质的阅读来培养我们的判断力、思考力和批判力。有了这些能力,知识才备于我,而不是我备于知识,才可以在知识时代、信息时代,成为永不“毕业”、永不“出徒”的终身学习者。
世界现代文明的发展历史已经证明,但凡世界上的发达国家,都是阅读社会建设得好的国家。正是看到这一点,正在谋求中华民族复兴的中国,也开始重视阅读社会的打造。自2014年起,李克强总理连续6年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倡导全民阅读”,而在2017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倡导全民阅读”变为“大力推进全民阅读”,显示了国家对于建设阅读社会的重视。
阅读社会的打造,需要几代人的时间。在中国建设读书社会,应该首先从儿童的阅读抓起。童年是最可造就的人生阶段,一代一代养成良好阅读习惯的儿童,会为阅读社会打下最为坚实的基础。
与成人阅读不同的是,儿童的阅读需要成人的陪伴和引导。尤其是在今天,“阅读”已经分化出了印刷文字的阅读和电子图像阅读这两种性质根本不同的阅读,文字印刷媒介影响力衰退,以电视、手机为代表的电子图像媒介日益获得统治力。对于这两种媒介的不同特性,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一书中作过详细论述。他认为这是两种对立的文化:“电视无法延伸或拓展文字文化,相反,电视只能攻击文字文化。”波兹曼怀念“印刷机时代”,他说:“对于印刷机统治美国人思想的那个时期,我给了它一个名称,叫‘阐释年代’。阐释是一种思想的模式,一种学习的方法,一种表达的途径。所有成熟话语所拥有的特征,都被偏爱阐释的印刷术发扬光大:富有逻辑的复杂思想,高度的理性和秩序,对于自相矛盾的憎恶,超常的冷静和客观以及等待受众反应的耐心。到了19世纪末期由于‘阐释时代’开始渐渐逝去,另一个时代出现的早期迹象已经显现。这个新的时代就是‘娱乐业时代’。”“在印刷机统治下的美国,话语和现在有很大不同——清晰易懂,严肃而有理性”,而“在电视的统治下,这样的话语是怎样变得无能而荒唐”。
从根本上讲,对印刷文字阅读与电子图像阅读的选择,关涉到对人类社会发展走向的预设和选择。在今后,我们将不断地遭遇这两种阅读的矛盾和冲突。我们必须思考、应对并解决这一问题。可以明确的是,我们真正要推广的其实只是印刷文字的阅读,因为电子图像,还有卡通图书的阅读几乎不用推广就能大行其道。
更加智慧、更加理性、更加前瞻、更加建设地推广儿童阅读,是深圳爱阅公益基金会一直以来所秉持的理念。自基金会成立以来,以“让每一个孩子享受阅读的乐趣,成为终身阅读者”为使命,在推动儿童阅读事业上做了大量富有成效的工作。主要开展的项目有為宝宝和家庭开启智慧阅读人生的“阅芽计划”、为孩子阅读的“爱阅电台”、为资源匮乏地区的乡村儿童营造儿童阅读环境的“乡村儿童阅读资助”项目、为儿童阅读的发展与教育的基本理论及应用研究的“儿童阅读研究支持”项目以及持续为学校、社区、公益组织、家庭提供高品质图书专业选择的 “书目研制”项目,每一个项目都自始至终贯穿着基金会一直秉承的专业、探索、乐趣、成长的核心价值。
其中“书目研制”项目,《小学图书馆基本配备书目》2016版包含有“学生书目”3600种、“班级书目”600种、“教师书目” 200种。为了使这个已经产生广泛影响、获得较多好评的书目成为一个不断吸纳新出版的好书的动态扩大的书目,爱阅公益基金会于2017年启动了“爱阅童书100”项目。为了保证“爱阅童书100”书目评选具有高品质、权威性、公信力,基金会成立了项目委员会、初选评委组和终评委员会组成的项目组,其中初评委员会由教育工作者、儿童阅读推广人、童书编辑、学者组成,终评委员会的专家则来自儿童阅读、儿童教育、儿童阅读研究、 儿童心理、少儿科普、美术等专业领域。“爱阅童书100”书目的评选工作采取跟踪式阅读、评选的方式。每年每季度一评,当年年末将四个季度的推荐图书汇总进行终评,最终评选出100本当年最新出版的童书,以及10本教育类图书。
第一届“爱阅童书100”的工作从2017年3月启动,每季度末评选一次,终评工作于2018年2月25日完成。
评选图书时,我们遵循《小学图书馆基本配备书目》2016版的研制理念:既关注作品的价值观,也强调多元思考;既尊重孩子的兴趣,也强调书目的引导性;既尊重市场的选择,也强调作品的适切性;既关注作品的趣味性,也关注作品的思想性;既凸显本民族的文化传统,也强调国际视野。
评委会为了使第一届“爱阅童书100”保持“通识”性,在书籍类别上划分为文学(含图画书)、科普、人文三个板块,在读者年龄上,分为小学低年级、中年级、高年级三级。从评选结果看,三个板块和三个层级的书目数量大体上是均衡的:低年级30本(其中文学19本,人文6本,科普5本)中年级35本(其中文学22本,人文4本,科普9本),高年级35本(其中文学20本,人文4本,科普11本)。在考虑上述三个板块、三个层级的同时,还兼顾外译与本土图书的比例,虚构文学与非虚构文本的比例。这样的结构性考虑和操作,无疑增加了书目评审的复杂性和难度。
我们相信,经过这样的评审工作,评选出来的书目会更适切、更科学、更严谨。
为了保证书目质量,终评会采取了一票重议这一制度。对于已经初步入选的图书,只要有一位评委正式提出异议,就要进行重新讨论。在这一环节,评委之间常常发生观点的激烈碰撞,偶尔甚至出现一些争执,而最终对所涉图书,要全体评委最终投票,以其赞成者是否过半数来决定是否入选。评审工作始终在坚持各自原则和尊重多数意见的调和中进行。作为评审主席,我从各位评委身上学习到很多东西,也深为评委们的专业水准、敬业精神和宽阔胸襟所感慨。
为四个季度的数据收集、初选、专家评选和终评会,爱阅公益基金会做了大量的评审组织工作,投入了相当的人力、物力,评委们为审读、评选付出了大量的時间和经历,面对最终形成的第一届“爱阅童书100”,我们感到内心的充实和欣慰。终评会的8位专家评委一致说,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像评奖一样在评书目。
希望像评奖一样评出来的这份书目,能汇入到儿童阅读推广的大潮之中,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希望今后将一年年不断积累起来的爱阅公益基金会的《小学图书馆基本配备书目》给童年的阅读带来精神的快乐和心灵的成长。
作者系中国海洋大学儿童文学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