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瑞让
那是个炎热的夏天。下午的时候,所长临时召集大家开会,通报称,今夜有一偷油团伙会在辖区内一废弃厂房交易,要求所有民警夜里加班。会后,所长笑着问我:你才入警半年多,蹲守很辛苦的,要不你在所里看家兼接处警?倔强的我没有领所长的好意,坚决要求去。所长说:去,可以,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要遵守现场纪律,不能因为个人原因导致行动失败。我严肃地说:所长,别小看人,我们在部队上也有夜训。所长再次笑了:那不一样。
蹲在草丛中的我想起了所长的话,暗自感叹:真的不一样啊!部队上的夜训,按照既定的计划,奔袭、突进、战斗、抓俘,一切有条不紊,规定的时间开始,规定的时间结束。而警察的蹲守,只有开始时间,没有结束的时间。进入午夜的时候,所长下令:所有人员进入战斗岗位,不得吸烟,不得交谈,保持绝对安静。进入岗位后,我们的下一步行动就要看那帮犯罪分子的时间安排了,我们只能跟他们的脚步走。天气燥热,蚊虫叮咬,浑身刺痒,我的忍耐力已达到了极限。忍不住想起身活动一下,同事老张拉住了我,在我耳边轻声说:不可盲动,说不定犯罪分子此刻也在观察我们。是啊!不能盲动,再傻的犯罪嫌疑人作案前也会踩点、观察,说不定他们此刻正躲在某个暗处观察这一处的动静呢。烦闷的我伸手去口袋里掏烟。老张轻轻按住了我的手,示意我,不能抽烟。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善解人意的老张凑近我耳边说:忍忍吧。我们一旦进入岗位就没有退路,只有坚持。
老张是个老侦查员了,公安工作一干就是二十多年,虽没有破获什么惊天大案,但是,辖区内的案件他却破获了不少。派出所年年保持先进,他是首功。辖区内的群众只要一说起他,大家都竖大拇指,赞不绝口。刚分到派出所的时候,所长指着老张对我说:“你先跟着老张学习。”我看着老张,其貌不扬,个子不高,不善言辞的脸上常挂着微笑,没有自己想象中警察威武高大、一脸严肃的样子,心中不禁埋怨所长随意给我指个师傅。在慢慢地接触中,老张的“真面目”逐渐显露出来:亲民模范,破案高手。只要案子到了老张的手里,什么困难都不是个事儿,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每当把犯罪嫌疑人送进看守所后,回程的车上老张都会点上一根烟,眯起了平时那犀利的眼晴,像一只打盹的老猫,脸上挂满了惬意的微笑。坐在旁边的我对老张充满了崇拜和仰慕。
夜,已经深了。空中吹来一阵小风儿,吹散了头顶恼人的蚊子,一丝清凉袭上心头,顿觉浑身上下一阵舒爽。在方圆几百平方米的草丛中,蹲守着我们十几名民警。远远地看去,这里一片草静风轻。身在其中的我可以感受到这寂静中蕴藏着一股巨大的战斗力,那一双双如宝石般的眼睛迎着星光,闪闪发光。静息中,可以听见不远处战友的轻微呼吸声。所有的人心中都憋着一股劲。
远处的废弃厂房如一只巨大怪兽趴在那里,厂房的院内杂草丛生,已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一片破败、死寂。一盏灯泡挂在厂房的门房上,那昏黄的灯光吸引了无数蚊虫和飞蛾。这昏暗的灯光下,将是犯罪嫌疑人交易的场所。一双双警惕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里。
眼看着秒针一下一下地跳动,感觉每一秒都是那么的漫长。眼看着满天的繁星越来越稀疏,感觉夜好长好长。时针已过了三点,我感觉自己疲乏到了极点。侧眼看老张,只见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前方。我也咬牙坚持着。
这时,远处隐约传来摩托车的声音。我悄然四下张望。正到处寻找间,忽见一辆破摩托车停在那废弃厂房的门房边,门房里走出了一个人,两个人见面后开始悄声说着话。我正想冲过去抓捕。老张一把按住了我,小声说:“这是他们接头的人,真正的油耗子在后面。”我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战友,大家都在静静地观察着。那骑摩托车的人显然没有预感到“危险”已布满了他的四周,他跟门房的人说了一会儿话,又骑着摩托车走了。四周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几只虫儿梦中呢喃着。我抬起头,一阵湿润袭来,是清晨的露水。
摩托车离去十来分钟后又返了回来,同时来的还有一辆轻型货车,它油门压得低低地跟在摩托车后面。进入废弃厂房后,轻型货车靠近门房,车上下来三个人。几个人说了几句话后,只见一个人把一根管子从门房拽出来接在货车上。一阵嗡鸣声传来。老张轻声说:他们开始从车上抽油了,咱们注意所长的信号。我急忙扭头看向所长蹲守的地方。几秒钟后,所长的手电一闪。老张嗓子里低声一吼:“抓捕开始,上!”
废弃厂房四周的草丛中十几个身影弓着身子疾速、悄声地靠近门房。我脚下疾行,慢慢地看清了犯罪嫌疑人的面目轮廓。正在此时,犯罪嫌疑人也发现了我们。所长和老张他们大声喊:“警察,不许动。”那几个人顿时抱头鼠窜。
一场短跑追逐开始了。犯罪嫌疑人在前面狂奔,我们在后面紧追不放。我和三個同事追着一个身穿白上衣的人。追了一会儿,前面的白上衣男子不见了。我思忖着:怪了,刚才明明追得那么近,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他肯定躲在什么地方了。想到这里,我急忙往回跑去。跑了大约二百米,在废弃厂房开阔处发现一处修车用的地沟。我大声喊着:“出来,我们已经看见你了,不要躲了。”喊完后,地沟里没有任何反应。我仔细听,偶尔听见里面一阵轻微的水声。
我用手电朝地沟里一照,发现里面有水。他一定在里面。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没有多想,飞身跳入两米多深的地沟。下去后,我才发现,地沟里的水没过膝盖。我四下搜寻,最终在地沟尽头的角落里找到了犯罪嫌疑人。
一个盗油团伙覆没了。
办公室里,我正摸着被蚊虫叮咬的一个个肿包,所长推门而进,说:“怎么样,蹲守很辛苦吧?”我点点头。所长说:“今天虽然很辛苦,但是我们打掉了一个盗油团伙,值了。”我说:“是啊!”所长说:“知道吗,像你这样第一次蹲守就抓到犯罪嫌疑人的机会并不多,有时候一个案子我们往往要多次蹲守,有时候要蹲守到天亮,很多时候都是无功而返的。用心体会吧。蹲守,是我们警察的一门功课。认真学,相信你很快就会成为优秀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