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张理哲

中图分类号：I22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1578（2019）07-0195-01

要说这五体里，那肯定数人们的双手，平日里最易添个新创了。

在我们家里，又数我妈的手最容易伤。那一双手，不是做饭的时候溅上油花子，要抹药;不是切菜、拾碎瓷碎玻璃时划了口子，要贴创可贴;就是在冬天起皮裂口，要涂点油。我们一大家子，似乎连妈妈自己也习惯了某天突然“哎哟”一声，然后跑去翻药柜“对症下药”。

这样的小伤数不胜数，但也有几次伤得严重的，現在还记得上来——一次是小时候赔我放风筝，拉得是细细的尼龙绳，眼见着一道斜风忽地就刮过来，红色的燕子风筝猛地一个歪斜，妈妈没抓好线，虎口被刀割一样的劈出裂口，冒了血，半只手都红;一次是骑自行车带我上学，转弯猛地冲出个小伙子，两车撞了个满怀，把我摔了够呛，妈妈的一只手撑在地上，被擦掉一层皮;还有一次是……。

这些年来，细数妈妈手上的伤，我们大家甚至她本人，都给那些烫伤、割伤、擦伤冠上诸如“不小心”、“没注意”，谁也没有往细想、往深算。

后来长大了，我知道臭美了，看自己的手百般不顺眼。又是擦手油，又是修指甲、涂指甲油，忙得不亦乐乎。这时才想起家里另一个女人——我自己的老妈。我偷偷地去瞄，悄悄地抚上一把，这才惊觉妈妈的这双手是这么粗糙，甚至可以说是笨拙难看。我仔仔细细地观察那手的每一根有点肿胀的手指、每一处凸起嶙峋的关节和每一寸干枯的皮肤，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充盈起来，有一股酸涩爬进了鼻腔。

我回忆小时候看这双手灵活地穿针引线，看这双手拿着锅铲上下舞动，看这双手如飞蝶般扑扇着贴票据，再回亿更小的时候，我还看过这双手和爸爸的、哥哥的手排在一起，活力四射地打过坦克大战……。

我和妈妈说，让她和我一起涂护手霜;在超市里有卖手膜的我问她要不要，她都连连摇头：“太麻烦，没必要”。后来，这事也不了了之。妈妈的手也继续伤着、旧着了。

再后来长得更大，学了诗经里的《氓》，读到“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脑子里想得尽是妈妈那双受了伤的，缺乏关爱呵护的手一妈妈这样在家庭里付出劳动、汗水，她是否也在夜深入静时，摩挲着自己的双手，这样地想过呢？

回到家里，看到妈妈在看相册。我瞥到薄薄的相纸上一个模糊的、穿花裙子的爆炸头女孩。被我紧紧抱住时，她还在惊讶地问我：“宝贝儿你回来啦？’’那双干燥的、温暖的手还在摸着我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