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 恋

杜声悦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句诗，大概最能诉说我对故园的思念和依恋。

2001年，我出生在烟台。那是山东的一个海滨城市。我从小就知道家乡有海和苹果，我曾经觉得烟台是全中国最好的城市，因为我在那里生活了十二年。小学时常常写《我的家乡》，班里的同学大都是千篇一律的开头：“我的家乡是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它富饶而美丽……”现在想想，我觉得这些文字很像是旅游宣传用的陈词滥调，似乎没有什么价值。一群七八岁的小学生不可能对故乡产生依恋，也不可能理解故乡对于自己的意义。只能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于故乡的一切，用千篇一律的文字表达出来。

当我升入高年级后，很少在自己的作文里谈及家乡，出现在作文当中更多的是对梦想的渴望，对远方的憧憬和对当下的感恩。我似乎对家乡已经非常熟悉。熟悉到在我的眼中，家乡没有风景。熟悉到我无须对它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是对家乡的依恋吗？或许是，或许不是。

对于我来说，“异乡人”一词应该是一个既陌生而又矛盾的词汇。陌生在于我之前从未离开过家，我还体会不到那种遥远的思念。矛盾在于我既渴望在南方的风中漫步，却也舍不得这一片生养我的土地。南国的日子，给了我别样的体验，让我有了全新的生活。我喜欢木棉花开的娇艳，也钟爱终年常青的树木。粤语和乡音，在我的心里似乎没有了明确的分界线。它们在我的生活中交融，我与他乡知己站在夕阳下谈笑的时候，也在心底和故园亲友于漫天飞雪里赏景。

离开家乡已经长达六年之久了，但我依然没有放下对家乡的思念。它不是我只在春节时分才有的怀念，它是我记忆中的那一缕淡淡的咸味。初中时代的作文里，反而用真情流露的文字提及过那遥远的一切。忽而体会到对家乡的依恋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情感，它就是在你遥望故乡时，所产生的那一份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离家六年，我最爱恋的，依然是故乡的那一片海。

我闲时常常喜欢翻看相册。一天，我偶然间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依稀是在我两三岁的时候照的。我第一次被爸爸抱着去了海边，那是我第一次看海。虽然我的记忆黑洞吞噬了这值得铭记的一天，但是我很庆幸，照片为我留下了这一切。稚子之时，喜欢牵着家人的手赤脚感受沙滩的松软，喜欢听着涛声，看着浪花触及肌肤，感受拍打的那一瞬带给我的惊奇和快乐。后来逐渐到了爱美的年龄，沙滩旁边商店里悬挂的那些贝壳和其他的手工艺品总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我的眼球，虽然我未曾买过。渐渐地，去海边甚至成了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因为我的生活渐渐忙碌起来，似乎再没有心思观赏海景。

虽然现在离开了海，离开了故乡，可我依旧是大海的女儿，故乡的女儿。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唱《大海啊故乡》。或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以后的日子里，我不常哼唱起这首歌曲，但我心里记得，就像我记得南国的木棉，南国的细雨一般。说起海，我便想到家。谈起家，我便想到海。我不常和人谈论海，那是因为说起就会想起，想起又不能轻易地回去，我不想体验回不去的苦涩之感。

归乡之时，我们一家人漫步在午后安静的沙滩旁，谁也不说话，因为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只想静静地享受着此刻的静谧。天高云淡、水清沙白、海风徐徐，这些通常只是出现在书本上的词，如今就是这样真实地展现在我的眼前。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我更不忍惊扰了此刻的岁月静好。我看向海里的碧波，上面竟然有白色的垃圾在漂浮着！这是我从小就看着的海，她不该承受这些污浊。虽然我明白，这份污浊在环境污染严重的当今社会，真的算不得什么，我甚至不必为此感叹，但是我就是心疼。我明知自己的心疼和感嘆一如海风轻拂，或许它就像海风一样，什么都不可能留下，就像它未曾带走什么。我甚至不敢与人谈起这份心疼，只怕别人说我矫情做作。我只是这样无声无息地心疼，我也只能这样无声无息地心疼。我没有能力使她重新变得清洁干净，我只能把这一份怅然和忧愁留在她的身边，如此而已，仅此而已。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觉得心底五味杂陈。如果我没有能力承受她如今的现状，那么，请允许我逃避认清这个冰冷而残酷的现实。或许，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烟台，一个地处北国的海滨城市。它不仅仅有海，还有我许久未见的漫天飞雪。

下雪的日子，是我最爱的时光。每当下雪的时候，我就可以窝在厚厚的棉被里感受飞雪时节的温暖。我常常会倚在墙边，盖着被子，拿着我最喜欢的书籍或是与收音机为伴，度过温暖的时光，那个画面想起来都弥漫着温馨快乐的气息。下床后还能与热乎乎的暖气和香甜的食物为友，冬天的家最是吸引人。从冰天雪地里回来，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坐在暖气旁烘手，一边看着电视机，一边和家人谈笑，欢声笑语，便是晴天。

如果是在学校，就会增加堆雪人打雪仗这一件乐事。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互相用雪丢来丢去。一时间，欢笑声、尖叫声不绝于耳。虽然我自幼便被剥夺了这项权利，可我也有属于自己的乐事。我会在教室里与朋友谈天，如果运气好，老师还会留在教室里和我们一起聊天，给我们讲故事或是读文章，我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感受温暖的雪花飘落。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时间好像指尖的流沙一般，在生命的沙海中渐行渐远。十二年来，家乡的一切填满了我的童年记忆。它把我从童年领入少年，在我最渴望远方的时候目送我远去。南方也知北方暖，他乡也懂故乡情。从前只当家乡二字是字罢了，如今才知家乡二字不只是字，更是一段情。一段需要流逝的岁月和时间去书写的情，一段需要守候的日子去下笔的思，更是一段永远印于心中的无穷无尽的乡愁和乡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