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图背后的隐喻

2019-09-10 07:22王威
收藏家 2019年8期
关键词:吴氏题跋石涛

王威

送别是一种礼仪行为,在中国古代社会人际交往中逐渐形成一套规范,并逐渐演化为一系列复杂的礼仪活动。当送别这种行为以图像的方式载入画卷时,它就成为美术史家所关注的对象,由于这种图像是特定时空下的产物,所以图像背后的寓意往往各异。由于画中的图像和题跋皆为赠画者对受画者倾诉的情感内容,这有助于我们了解赠者与受者之间的关系以及画作创作的历史背景。而弘仁的《晓江风便图》就是一幅寓有深意的“送别图”(图1)。

一、弘仁与《晓江风便图》

弘仁(1610-1664),俗姓江,名韬,字六奇;又名舫,字鸥盟;出家后,法名弘仁,号渐江、梅花古衲;安徽歙县人。他生于明万历三十八年庚戌(1610),入清已36岁。清兵入歙,他即去闽,游武夷,旋从古航为僧.后复返歙,栖静黄山,亦时居披云峰。康熙二年癸卯十二月二十二日(1664年1月19曰)卒,年54岁。弘仁早年师法宋元名家,后学“元四家”,尤崇倪瓒画法,作品往往能出新意。流传至今且相对可信的有《黄海松石图》《西岩松雪图》等作品。

《晓江风便图》是弘仁晚年的代表作主一,为山水手卷,横234、纵28厘米,现藏于安徽博物院。画面采用倪瓒“一江两岸”式构图,中间的山峰将画面分为前后两段,前段远处的山体着色较重,一座低矮简陋的茅草屋坐落在河的对岸,近岸的树枝造型突出,以鼠足小点着墨且富有变化。画面中间矗立许多小山峰,多以直线勾勒,山上的落石较为零散,造型方正。山峰之后,画卷的后半段,山体呈现出锥形的缓坡,且墨色较前段山体较重。中景的江面上三只行驶的小船,给这清冷的画面增添了一缕生气。近岸的高地上出现一座凉亭,显得孤立零落,强化了的悠远与荒凉的气氛。

这幅画上除了渐江和吴羲的题跋外,还有程守、许楚(约1605-1676)和石涛(1642-1707)三人的题跋,那么,这三者的题跋能否为解读二人的关系提供有效的信息?五段题跋之間是否存在相互的关联?这些问题都未得到妥适的解答。北京故宫博物院杨新曾深入研究过这幅画,他认为《晓江风便图》与同时期《江山无尽图》的风格一致,是弘仁的真迹。”李艳红认为从《晓江风便图》中可了解作者的绘画风格,以及徽商对新安画派赞助等问题。虽上述研究者都对《晓江风便图》进行了研究,但多注重于画面的技法分析,对于题跋的处理,多是简单抄录和分析,未能深入探讨题跋中隐含的赞助及交游问题。因此,有必要对其画面及题跋进行细读,以便弄清画旨所在。

二、《晓江风便图》题跋关系考

1.渐江的题跋(图2)

《晓江风便图》被认为是弘仁晚年的遗作之一,其卷后有弘仁的题跋:

辛丑十一月,伯炎居士将淑广陵之装,学人写晓江风便图以送,揆有数月之间,蹊桃初绽,瞻望旋旌。弘仁。

“辛丑十一月”即清顺治十八年(1661)仲冬十一月份,友人伯炎将置办行李前往扬州,因此弘仁画了这件作品赠予他,希望数月后,桃花开放的春天,伯炎能归来。据汪世清《渐江资料集》记载:“伯炎居士:吴義,原名曦,字伯炎,一字不炎,歙县西溪南人。”陈传席据卷后程守的题跋:“渐公留不炎家特久,有山水之资兼伊蒲之供。”推测吴伯炎家富(徽商),认为渐江出游及平时生活费皆吴伯炎供给。”如此,渐江在经济与艺术资源上便都有了保障。陈琳认为:“徽州盐商为新安画派的山水之游提供了可靠的经济保障。这种保障通过两种形态实现。其中,以购买画家作品来达到资助目的是常见形态。这种方式的赞助对双方都有利,它既保全了作为文人画家的尊严,同时也使赞助者获得了所需的绘画作品。”而这一赞助方式也成为中国古代画家与赞助人之间基本的交往模式,虽这种交往模式会过多的牵扯到经济因素与利益关系,却不适合言明,画家与赞助人之间默认着某种“规则”的交往方式。

关于渐江与吴羲的交往细节,黄宾虹《渐江大师事迹佚闻.游踪》记载:“渐师自匡庐归,过丰溪,吴不炎兄弟留憇旬日;循溪流放筏西干,携先世所藏右军《迟汝帖》真迹,及宋元逸品书画凡数十种。”吴之驃《叔念武氏传》记载:“余乡多藏宋元名画。是时高僧渐江观画于余叔粲如、伯炎家,每至欣赏处,常屈膝曰:是不可亵玩。”由此可见,渐江除了与吴義交好外,与吴氏家族其他成员也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渐江大师事迹佚闻.画迹附目》记载:“渐师于溪南吴氏,交谊最笃,里居相近,凡时贤未及睹者,皆得见之。”此外,渐江似乎通过这层关系而获得观画的“特权”,使渐江阅尽吴氏家族的收藏。这一过程对于渐江艺术风格的转变及鉴赏品味的提升大有裨益。王世华、李锦胜认为:“画家成长、画派形成、离不开师友之间的切磋、交流,徽商的好客尊士恰恰为画友的聚集、切磋、交流提供了良好的艺术环境。”这种环境有助于激发渐江的创作灵感,同时,也有助于渐江对客挥毫的即兴表现力。

有关歙县西溪南吴氏家族的历史及相关问题,《新安歙西溪南吴氏世谱》记载:“歙有溪南之吴氏,其先出于勾吴之裔,有口光者在季唐时始迁于歙,今传至溪山主人廷徵先生腧二十世,无虑于数百人。”《丰南志》记载:“歙在箬岭以南为新安首邑,多大村巨族,吴氏尤为歙之世家,溯自唐宋以来已千数百载于兹矣。”由此看来,吴氏家族的传承已有数百年的历史,早已是歙县地区的望族,且家族常年以经商为业。吴羲作为吴氏家族的子弟,凭借悠久的家族历史和声望获得物质与名望的双重财富。吴羲以颇丰的家族收藏与渐江进行书画交往,对吴羲而言,渐江的鉴赏之词足以让自己从作品中获益良多;而对渐江来说,亦可获得“师古人”机会与极佳的视觉体验。此外,吴氏家族在明末清初时,已有人开始书画收藏的活动。吴其贞《书画记》记载:“余至溪南借观吴氏玩物,十有二日,应接不暇,如走马看花,抑何多也!据三益曰,吴氏藏物十散有六矣。忆昔我徽之盛,莫如休歙二县,而雅俗之分,在于古玩之有无,故不惜重值,争而收入,时四方货玩者闻风奔至,行商于外搜寻而归,因此所得甚多。其风开始于汪司马兄弟,行于溪南吴氏,丛睦坊汪氏,继之余乡商山吴氏、休邑朱氏、居安黄氏、榆村程氏,所得皆为海内名器。”由此见之,收藏已成为吴氏家族日常活动的一部分,且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歙县其他家族对此活动的兴趣,家族收藏一时蔚然成风。但若要论及吴氏家族艺术收藏之风兴起之缘由,张长虹教授在《品鉴与经营:明末清初徽商艺术赞助研究》中已明确指出:“吴守淮在游西湖时与徐渭相遇,受其教导而开始书画收藏。”由此逐渐影响家族后世子弟对其活动的兴趣。

那么,吴守淮收藏了哪些物品呢?《歙县志》记载:“吴守淮,字虎臣,家故饶,挟资豪游江淮吴楚间,斥买重器,珍藏法书名画,遇徐文长于西湖,大奇之,劝以见古物不如见古人。守淮服谢,遂更买经史千余件以归,披阅有得,为诗有惊人语。”可见吴守淮的收藏不限于法书名画,更将收藏的范围扩大到广泛的器物层面,吴守淮这一行为,使我们可对其收藏类型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由此亦可窥探其收藏趣味与理念。

渐江去世后,其作品依然受到收藏家的青睞。《丰南志》记载:“渐江本不轻为人作,殁后遗迹甚希,而周亮工辈坚求之,乃愈珍异。今传于世者,尚有《晓江风便图》为吴不炎作,又《黄山图册》五十页,同时题咏极多,余则零星片褚而已。”就连清初大收藏家周亮工也因未曾获得渐江多少作品而略感遗憾,可见渐江作品自有独特魅力。周亮工在《读画录》中写道:“江南人以有无定雅俗,如昔人之重云林然,咸谓得渐江足当云林。”明末清初江南地区的艺术市场以倪瓒的作品为效仿的典范,进而掀起一股仿“倪瓒”式的绘画潮流。而渐江成为效仿者中最成功的画家,其作品自然广受青睞。

渐江本不轻易为人作画,晚年却为吴羲画了不少作品,其中一件《山溪双树图轴》,上题:“辛丑夏月,为不炎居士写于桃源山房。弘仁。”从时间上看,应与《晓江风便图》于同一年创作。时渐江52岁,作为友人的情意亦可通过《晓江风便图》体现出来。渐江自题“晓江风便”,除了祝愿吴羲“旅途顺利”外,还祝愿吴羲接下来的扬州生活能够一帆风顺,可谓一语双关。

2.吴羲的题跋(图3)

吴羲对渐江的题跋做了一个简短的回应,就此形成一个有机的互动,吴羲写道:

邗江之棹,动淹一年,中间蒙垢怅饮,月凛凛几不免虎口。二十四桥边,曾莫证风月若何。嵇大夫往矣,广陵散一曲,谁复于渔盐市中征声气耶?赖有渐公临岐所赠,家仅庵老人又以韵语续之。溪山尺幅,歌咏半生,客中展此,差不賦行路难矣。渐公与仅庵老人贻余诗画颇伙,独此永堪记忆。险坦相从,悲欢递易,如此卷也,即谓与予共患难可也。生洲居士羲书于丰上草堂,时癸卯春仲。

“癸卯”为康熙二年(1663),这段题跋应是吴羲去扬州一年后所题,记录了在扬州经商不易,幸好有渐江与仅庵所赠诗画陪伴于我……“丰上草堂”应为吴羲的书斋名,而生洲居士正是吴羲的别号。吴義怀念着往昔繁花似锦的扬州景象,以及与渐江、吴揭一起鉴赏书画的日子,感叹时光易逝,同时映照如今自身处境不易。仅存的诗画成为吴羲美好生活的念想。另一方面,也足以看出吴羲对此卷的重视程度,亦可看出吴羲对这段诗画情谊弥足珍惜。在欣赏画卷时,吴羲在视觉与心理两方面均得到短暂的舒缓,这件画成为吴羲生活中不可缺少的精神寄托,得以让吴羲在逆境的生活中寻找新的人生方向。

据汪世清考证,“仅庵”为吴揭,字连叔,歙县西溪南人。渐江有《与吴仅庵》尺牍,曾写道:“去冬曾具只字寄候,想尘几下。仁春来兀坐五明,景况殊寂。兼赢病曰增,酬应为懒。所最苦者,故乡松萝不贴于脾,至涓滴不能沾啜。极思六安小萎。便间得寄惠一两萎,恂为启脾上药。窭僧感激无量,便次草草不一,上仅庵先生万古。欣翁想昕夕相晤,乞为仁致意。二月廿曰学人弘仁合十具。”这一信札交代了渐江为仅庵创作的缘由,因吴揭为渐江送去六安茶,此茶有除湿养脾之功效,甚得渐江喜爱。渐江为回报吴揭,便创作了一幅作品以示感谢,

由此可见二人交情。羲对渐江的回应传达了对往昔生活逝去的忧伤,而现实生活并未如他所愿,书画成为唯一可以抚慰心灵的良剂,理想的生活成为吴羲内心的坚持与追求。

3,程守的题跋(图4)

吴羲后面紧接着是程守的题跋,而在观此画时,他特意提及渐江在吴羲家观赏书画的生活:

余方外交渐公卅年所,颇不获其笔墨。往见吴子不炎卷帙,辄为不平。因思余城居,且穷年鹿鹿。渐公留不炎家持久,有山水之资,兼伊蒲之供,宜其每况日上也。此卷实为吴子走邗沟时,渐公以代离赠者,吾友仅庵附以杂诗。忆渐公作米家云山,自蜀港寄余海上,抑何无山无水之地,能使我两人登高顿恐若此。前年家盟弟程守跋。

这一题跋有几点值得注意。其一,渐江与吴羲关系并不寻常,能够为长期为渐江提供“伊蒲之供”和“山水之资”两方面资源,可见并非泛泛之交。其二,此卷另有附诗,当时应为“图文互释”的配套作品,可惜吴仅庵的诗文如今已失,不然定能为此画解读提供更多的信息。

这段题跋并未提及明确的时间,但其后许楚的题跋是写于“癸卯之秋”,即康熙二年(1663)秋天,而吴羲的题跋于1663年春季所题,那么,程守的题跋可能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某个时间段题的,极可能是1663年夏季,那一次聚会吴羲、程守等人均有参加。《徽州人物志》记载丁这次集会的过程,写道:“程守与渐江交谊尤笃,顺治九年(1652),守与渐江同客芜湖。康熙元年(1662)冬,渐江冒雪游匡庐归黄山曰,道经丰溪,吴不炎兄弟留憇旬日,放筏西于,携吴氏家藏王右军《迟汝帖》真迹及宋元逸品书画数十种,由渐江从子允凝呼舟口酒,就荫石淙品茗焚香,纵观移曰。程蚀庵守亦从南岸鼓紲而至,评赏之余,佐以雄饮。此为程守与渐江又一次难忘的欢聚。不数月,渐江即逝于五明禅寺。王泰征为铭,蚀庵书之于塔门。”渐江为纪念此次聚会画《石淙舟集图》,许楚题写诗文,后收录在《青岩集》中。为赴此次聚会,程守特意泛舟而来,可见程守对于此次集会的重视。渐江去世后,程守为其撰《故大师渐公传》以示纪念。关于“允凝”其人,《歙县志》记载:“江注,字允凝,渐江从子,性夷旷,傭笔治生,家去黄山百二十里,春秋佳日,无岁不游,游必搜胜穷幽,弥月不返,家人踪迹所在,告以饼晕将罄不顾。其所为黄山诸诗蒐奇凿险,施闺章极称之,又画为大册盈尺许。”马道阔据《新安东关济阳江氏族谱》推测其为渐江的族弟,渐江、江注共同祖先是23世祖廷芳,渐江是廷芳四子志华公下29世孙,江注是廷芳三子志森公下29世孙,他俩是从兄弟。可见,无论是从出身还是师学方面看,江允凝都与渐江有着极深的渊源。江允凝常年游历黄山,清代诗人施闺章对其所作的黄山诗文推崇备至,而所作黄山作品也深得意蕴,可见得“黄山真性情”。江允凝对“黄山”题材的创作,不禁让人产生疑问:江允凝对黄山题材的创作是否受到渐江影响?而此次活动,江允凝极有可能是凭借与渐江的关系才参与进来。

此卷是渐江为送别吴羲而作一事一再被复述,成为了每一位题跋者的记忆,并通过题跋的方式表现出来,逐渐成为一段“佳话”。

4.许楚的题跋(图5)

第四段题跋由许楚所题,在题跋中,许楚给予渐江高度的评价:

观渐公画,如读唐人薛业、孙逖诗,须识其体气高邃,遥集古人。至乃以诗流结习求之,则终属门外汉。是卷为不炎买帆江上而作,其吮墨闲旷,水穷云起,自卷自舒,有濯足万里之致。吾乡百余年来,画苑一灯,恒不乏人。至若為此道大放光明,无识想相,则渐公卓有殊勋。往者诸君,不得耑于荚前矣。癸卯之秋静慧院晓起,坐松棚下,试邵青丘墨,援笔漫书。

据《渐江大师事迹佚闻》记载:“许芳城楚,号青岩,少入复社,张溥称其淹通经史,力振古风,能诗画山水,有《青岩集》。”《徽州人物志》亦有详细记载:“楚博雅多艺,工书画,善山水,与渐江大师、程守等交契。尝与渐江同游黄山。”由此来看,许楚也是一位能书善画的文人,同时也是新安地区远近闻名的诗人,《歙县志》中曾记载:“自遭国变,驱车三入吴一至燕,每遇山川城郭,见兵口荒残,则广询书舊,访罗孤忠,歌声所激,往往清绝。为《新安江赋》,王士祯见而叹曰:三百年来无此作矣,赠诗有‘一赋曾高六代名,无人不识许芳城’之句。”王士祯作为清初诗坛杰出的诗人,颇有声望,一句“一赋曾高六代名,无人不识许芳城”便可看出他对许楚诗文的赞赏及对其崇高品格的钦佩,这一文献将许楚的个人形象与性情表现的清晰可感。许楚提及数百年来,不乏绘画能人,能为此道集大成者,当属渐江。这一说法在张庚的《国朝画徵录》得到证实,他写道:“新安画家多宗清閤法者,盖渐师导先路也。”又云:“新安自渐师以云林法见长,人多趋之,不失主结,即失主疏,是亦一派也。”无论是许楚题跋还是张庚的表述,都一致肯定了渐江对新安画派创立的贡献。许楚以唐代诗人薛业、孙逖的诗歌名气来比拟渐江书画的造诣,将渐江推向画史的高峰,成为一个“典范”的存在。

5.石涛的题跋(图6)

卷尾最后一段题跋由石涛所题:

笔墨高秀,自云林之后罕传,渐公得之一变。后诸公学云林,而实是渐公一脉。公游黄山最久,故得黄山之真性情也,即一木一石,皆黄山本色,丰骨冷然生活。吴不炎家藏古名画甚伙,公与不炎交好,日夕焚香展玩,不独捧跪而已,珍重如次。写《晓江风便图》赠不炎,而邈远之意甚奇。今丙子春过邗上,晤葛人先生,出此卷命予书名,先生超古鉴赏之士,又不下不炎矣,余欣得是观焉。清湘瞎尊者原济识。

“丙子”为康熙三十五(1696)年,石涛时居扬州。而渐江1664年于五明寺去世,据此时已有3。余年。徽州学家俞宏理曾提到《晓江风便图》经吴氏家族流出后,被扬州徽商程浚收入。据《徽州人物志》记载:“程浚,字葛人,清歙县人,流寓江苏扬州。歙县程氏为两淮盐世家,浚幼习儒,后弃儒服贾治盐策。博涉经史,尤究心于盐法,留意于两淮盐业之历史与现状。”程浚虽为商贾,但对经史文化颇有研究,于书画收藏亦有兴趣,其家中收藏不少倪瓒和渐江的作品,精品亦不在少数。同时,他也是石涛晚年的赞助人之一,曾以购买石涛作品的方式资助石涛,助其度过一段艰难时光。石涛跋文中所谓渐公一变,说明渐江在继承倪瓒风格的同时,将其风格转变成独具特色的个人风格,而石涛对于渐江技法的赞扬,正是对渐江师学正统性的肯定。渐江与石涛一生多次登上黄山,都创作了多幅黄山作品,虽不同时,但无形之中构建出两者之间的关系,凭借黄山这一胜景联系起来,石涛提及渐江得黄山真性情,定是见过渐江的黄山作品才能有此感慨。明代徽商对于黄山似乎有着独特的情感,这一时期黄山图的创作数量也达到了一个高峰。像石涛这样高产的画家一生所创作的《黄山图》系列作品就有几十幅。张长虹教授认为由于古人特有的桑梓观念,徽商虽然不再回乡,但在内心深处对于故乡的殷殷感情,总不可能一下割舍净尽。”黄山承载更多的是思念与惆怅,而非简单的风景图像,更远非今人脑海中对于名胜的想像,它所包含的文化内涵已超出图像所能涵盖的范畴,逐渐成为一种文化意象。同时也成为一种永恒的记忆模式。当然,对于这一图像内涵的诠释仅限于特定的文化情景中,并不能包含其图像内涵的丰富性。

小结

《晓江风便图》有序的展现了渐江交游脉络和人事关系,通过对吴羲、程守、许楚、石涛四人题跋的分析,使得彼此间互动之行迹更为显著。对吴羲而言,《晓江风便图》是情感物化的表现形式,更是缓解压力的精神良药。作为赞助者,吴羲为渐江提供物质与精神资源。而渐江也以创作的方式回馈吴羲,这一互动关系构成一种不易言明的“交易模式”,使得两者的关系显得更为微妙。对其他题跋者而言,《晓江风便图》是一个永恒的记忆话题,是一段集体记忆与共同理想。明清时期很多送别图都是特定时空的产物,书画的创作或为娱乐,或为人事,而文人雅士通过书写的形式参与其中,这是一种普遍艺术表达形式,同时也成为雅集活动中的一种文化现象,其丰富的文化内涵,更有待后人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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