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番薯刚从地里挖来,便在母亲的巧手中发生奇异的变化。切成块、片、条,刨成丝,番薯仿佛可以将所有的几何图形都演绎一遍。
平时放在柴灶锅里煮饭时,母亲会将去皮的番薯切成片,贴在锅边,一半浸在米汤里。出锅后,母亲夹起几块放在我们的饭碗里,米饭也沾上了番薯的香气和甜味。简单的一日三餐,因为番薯的点缀,变得有滋有味。
切成块状的番薯,母亲会烧煮一番,晒成六七成干再蒸制。热蒸屉中,番薯块慢慢变软,甜分慢慢集聚,取出晾晒两三天,便可以短期储存了。如今,人们还会将软软的番薯块真空包装,便于随时食用与邮寄。高速路上,一箱箱番薯块承载着经济价值的同时也联结起了亲情、友情。
薄薄的番薯片或番薯条,放入沸水汆一下,再摊晒到竹簟席上。晒着番薯片的竹簟席铺满晒谷场,场面蔚为壮观。晒成七八分干的番薯条,咬起来比橡皮糖还要有韧劲。嚼着番薯条上学,读书生活也带上了浓浓的甜味。
过年时,母亲会将部分晒干的番薯片放入油锅,炸成“番薯胖”,用来招待客人。酷暑时节,母亲会煮上一锅番薯丝,喝着番薯丝煮成的汤,即使没有白糖,也是清凉香甜。番薯,也让童年多了美好念想。
初冬,一颗颗或纺锤形、或椭圆形、或长条形的番薯,争先恐后地从磨粉机漏斗钻下去,经过一段奇妙的旅行,出来就变成了一模一样的糊状。
母亲将番薯糊装入丝网袋,注入水后攥紧袋口使劲往下挤压,带着番薯粉的水不断沁出,如同串串珍珠链轻盈地注入木桶。沥干水后再换下一袋,直至全部滤完。在耐心等待中,番薯粉从水中自动分离,沉淀于桶底,舀干水后,我拿饭铲从桶底铲起薯粉块,摊到竹簟席上晾晒。随后,薯粉块又被转移到面板上,小型面杖轻轻滚动,薯粉块由大块变成小块,小块变成小粒,最后成了细细的番薯粉。
番薯粉是勾芡原料,它让家庭主妇有了更多的发挥空间。薯粉也可以煮成羹,正月十四煮番薯粉羹,就是我们家鄉的重要习俗。轻轻舀上一汤勺番薯粉羹,一片温润入口,回味无穷。食材在变化,但每年的正月十四,番薯粉羹从不曾缺席我家的餐桌,番薯粉悄然间也成了民俗文化的因子。
成为薯粉,番薯就又有了变形的机会。母亲将番薯粉搅拌成糊状,在热蒸屉里一层一层浇灌。在时间和智慧的融合中,一个番薯面饼出锅了,就像巨大的饼状果冻,晶莹剔透。刨面刀就像犁头,从面饼边缘轻轻犁过,一根根番薯面就像淘气的精灵从面刀下钻了出来,成了漂亮的丝状。冬日里,一碗热气腾腾的猪肉炖番薯面,勾起我许多的美好记忆。
时代列车高速前行,番薯来了个华丽转身,作为长寿食品进入了养生食谱。
番薯的变形特性,让它更好地走进千家万户,而主动顺应时代变迁,又让它始终不被抛离。其实,人也是一样的,只有主动去适应生活,融入环境,才能活出精彩的人生。
作者简介:朱敏江,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现供职于浙江省仙居县教育系统,作品陆续在《散文百家》《散文选刊》《作家天地》《浙江作家》等刊物发表。
(责任编辑 刘月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