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旺
妈妈虽然年事已高,但她总觉得比儿女还“行”,处处为儿女着想!
那次,我送妈妈到开县客运站去坐长途客车。天还没亮,一推开门,看见妈妈已穿得工工整整,那头白发格外醒目,杂乱的椅子上放着半新半旧的口袋,里面叠着方方正正的毛帕、纸巾。“妈妈,您吃饭了没有?”“以前我吃了饭晕车,今天我不吃饭看它还晕不晕!”妈妈满是皱纹的脸上微微显出与之较量的坚毅神色。“你哥哥姐姐喜欢吃干洋芋片炖排骨,这次过去顺便给他们带点干洋芋片。”妈妈一边说一边抓着沉甸甸的口袋,我伸手争着提,妈妈坚决地说:“我自己提,莫管我。”妈妈歪着身子,咬着牙,把沉甸甸的口袋放到肩上,她枯瘦的手上凸起几根青筋。“冰箱里有老家弄来的白菜、胡萝卜,要拿去炒来吃,衣柜里还有豆子,想吃自己去拿,不要到外面去买豆子吃,听说外面的豆子吃了对小孩子不好。”“妈,我知道。那口袋还是给我吧!”妈妈没有吭声,我知道妈妈的脾气,不敢再说。
我关好门向车站走,妈妈弓着背,扛着沉甸甸的口袋,没走多远,就听见妈妈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我轻声说:“妈,我来提。”妈妈喘着粗气说:“你没休息好,还是我自己提,我也活了几十岁了,你还年轻。”我知道妈妈的脾气,不再多言,只好默默地捏住口袋的底部,尽力往上提着。
我们走到一家包子店门前,透过灯光看见妈妈脸上淌着汗水,“妈,歇会儿吧!”妈妈没有拒绝,把肥肥的口袋从背上卸下来,“您还是吃点东西吧,不是待会儿晕车没吐的,会影响肚子。”妈妈才勉强同意买个馒头,我正准备摸钱,妈妈急忙说:“我这儿有零钱。”连忙从陈旧的钱袋里抠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递给老板。我接过馒头,扒开胶袋,递给妈妈,“您吃吧,趁热!”我又伸手争着提口袋,妈妈才勉强同意。我抗着肥肥的口袋,没走几步就被口袋压得热烘烘的,我一边走一边解开衣扣,透过橘黄的灯光,看见妈妈走路一瘸一拐的,我知道那是被肥肥的口袋压拐了的,妈妈一边吃馒头一边说:“还是我来。”“妈,您走路就一瘸一拐了,休息一会儿吧!”从来倔强的妈妈才不作声。
来到车站,看见妈妈吊着车门才爬上车。我帮妈妈选定了副驾驶那个位置,扶着妈妈的胳臂,“妈,您慢点!”妈妈抓住椅背艰难地跨过那堆物品才坐在位置上,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妈妈的白发更加抓人眼目。车缓缓地行驶,妈妈一边使劲地掰车窗一边喊:“给我拿个口袋。”然后哇哇地吐起来,“妈,您的头不要伸出窗外!”我想走过去扶住妈妈,又觉得妈妈坐得稳稳地,我只好呆呆地望着妈妈往口袋里吐,妈妈每吐一次,我的心就难受一分,要是世界上有些事我能代替,妈妈的痛苦就会减轻一些。妈妈要去重庆照顾爸爸,否则她是不愿坐车的,她说外面吃龙肉也不去,但这次非得要去。妈妈也很担心我,她看我疲惫不堪的样子,心疼地说:“再待几天,等你学校放学了再来重庆。”我又想到哥哥姐姐都很忙,每天陪爸爸上醫院,所以我竭力劝妈妈早点过去。车不断地颠簸,在昏黄的灯光里,我看见妈妈瘦削的肩上盖着白发,枯瘦的手紧紧地抓住扶手。
终于到了开县客运站,我扶着妈妈下了车,她满是皱纹的额头上散着几缕乱乱的白发,明显感觉出妈妈步履蹒跚,但她还是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把口袋给我。”“妈,您走路就摇摇晃晃的!”妈妈也感觉到自己走路摇摆不定,也没有再与我争口袋了。我一手扶着妈妈的手臂,一手稳住肩上的口袋,轻声说:“妈妈,慢点,慢点!”此时,妈妈像小孩一样跟着我,我们转过街角,进了长途客运站,过了安检,来到候车大厅,捡了个坐位对妈妈说:“妈,您坐这儿,我去买票。”回来时,看见妈妈紧紧地捏住口袋,浑浊的目光在茫茫人海中搜寻着什么,见到我满是皱纹的脸才露出一丝笑容,连忙从兜里摸出钱袋,“把车费给你,这是你爸说的。”我接过钱,轻轻地放在妈妈的手里,妈妈的手好暖和。
我扶着妈妈的胳臂向长途车走去,妈妈摇摇胳膊说:“你提着那么重的东西,莫管我。”我刚松开手看见妈妈摇摇晃晃的样子,顿时,心里五味杂陈。耳边又响起“我也活了几十岁了,你还年轻”。
我们上了车,找好座位,刚坐下,妈妈又哇哇地吐起来。我想起平时妈妈说她闻着橘子皮就不晕车,便匆匆来到站外买些橘子,又匆匆回去。“妈,您闻着橘子的气味,可能不晕车。”妈妈抬起头轻轻地说:“又去花钱,挣分钱难啊!”“妈,您别管这些,还想要点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妈妈才说:“想要瓶水漱口。”我买回水递给妈妈时,车已启动,妈妈打起精神说:“殿旺,自己要将息自己。”我下了车,透过车窗,看见妈妈露出一脸的微笑,望着我,那一头白发在朝阳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下午,妈妈打来电话:“殿旺,我三点多钟到重庆,你不要熬夜,自己要将息自己,冰箱里的菜,自己去拿……”我一边听着,一边默默地流泪,眼前又浮现出妈妈那一头闪亮的白发。
虽然妈妈满脸皱纹、白发苍苍,但依然用倔强的个性、瘦弱的身躯给儿女们撑起一片蓝天;即使到了风烛残年的日子,也要用微弱的烛光照亮儿女们的生活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