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骞
多年以后,你从我的名字开始认识
我,你拆解它的笔顺结构,轻巧的
手法,就像在玩笑的刀尖上拆除
舌头的炸弹。你组装,还原毛瑟枪的
久远的弹簧,它的走火冲破石油发亮的
黑。你辨认,必定以我为一张失落的
地图,在边界里标示和篡改無限物:
忧伤的太阳和伊卡洛斯,电光流窜的
波珠荡漾于待命名的流域。我不得不是
海盗身旁多舌的鹦鹉,演绎醉徒失败的
过肩摔,学习水手幻想的空中溺水。
在保质期面前,我只能是病症诊断书,
更多时候对世界无效。我从无声的自救
中一次次死去,而纸面的我一次次复活。
在那些曦光生锈的日子,你只需把那纸朝
火光抛掷,曾经照耀我,也必将照耀你。
荒草
它是整个炎夏里我唯一遇见的海,
是这个坚硬城市收藏的柔软的心事。
整个城市都在逆风生长,不留余力地。
唯有它在悄然里倾颓,荒废如图腾。
它躬身,贴近泥土的一无所有,它
自我放逐,推开绿潮,是楼宇间唯一的
流动。它被时间遗忘,在人类编制之外
汲取生命之绿。它就像诸多沉默的事物,
在时针的两端,不曾遗留名字。它也像
其他的海洋那般,兀自欢喜又兀自悲伤。
夏日漫长的光泽环绕它的油绿,雨水
浸润它低头的絮语。整个城市都凝固
而荒草,唯有它欢喜如同少女的心事。
它才是机芯夏天里真实存在的夏天。
入秋以后,绿海退潮。荒草汁液的芳氛
伴随着柴油的腥甜,夏天被割草机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