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只会在路边下象棋、打麻将?老年人落伍、跟不上时代?这也许是你对老年人的误解。很多老年人在退休之后,依然保持着旺盛的学习热情。他们不仅会用电脑软件制作电子相册,还会制作H5,也有人可以阅读英语原版《哈姆雷特》。很多老人已经在老年大学“寒窗苦读”十多年,依然每天坚持去听课。学完一门课程毕业后又重新报名,继续学习或换门课程再学。有人拿了3本结业证书,却依然不想毕业。
老人们学习如此全情投入,是因为年轻时错过了太多大好光阴,现在想圆自己的大学梦,“活到老,学到老。”
2018年2月,天津大学卫津路校区,一场普通的毕业典礼备受关注。
满头白发,面容清癯,当81岁的薛敏修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时,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过去四年,这位高龄学生付出了超出常人的毅力和努力,完成了所有专升本课程,终于顺利拿到天津大学现代远程教育的本科毕业证书,实现了自己追逐半个多世纪的大学梦。
“别叫我奶奶,叫同学。”这是已到耄耋之年的薛敏修经常跟她的老师和同学强调的。
4年前,当薛敏修走进天津大学网络教育学院院本部报名处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来替忙碌的孙辈报名的。“奶奶,您……”没等工作人员把话说完,薛敏修就认真地纠正道:“别叫我奶奶,我来这儿是学习的,请叫我薛敏修同学。”
4年后,薛敏修同学毕业了。在毕业典礼上,她作为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有的人会想,像我这个年纪的老人更适合在家里种花养草,度过安逸的晚年时光。但我不甘于这样的生活,我觉得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不断挑战自己、完善自己,所以我要感谢天津大学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把年少时未完成的梦想变成现实。”
上大学,是薛敏修追逐了半个多世纪的梦想。她曾三次参加高考,却因各种原因与大学失之交臂——
薛敏修1936年12月出生在天津,后考上铁道部哈尔滨卫生学校药剂学专业(中专),毕业后分配到位于西安的铁道部临潼疗养院工作。
1957年,已参加工作的薛敏修参加了高考,并被西北大学录取。然而由于一些原因,她没能如愿入学。1959年,她第二次参加高考,因一些变故,仍没能被录取。
不过,薛敏修并未因此放弃学习。她曾负责药品管理,所有的进口药品说明书通用语言都是英语,而她中学时学的是俄语,读卫校时学的是俄语和拉丁语,此前从没接触过英语,“我只能拿英文名称对照拉丁文,把分子式结构查清,再给医务部门下通知,这是什么药、怎么用,这就逼着我去学英语。”
薛敏修说,当时学英语很困难,“我每天早上5点起床,广播里有一个台专门教英语,我就跟着学。”后来,她又专门去英语培训班学习,并参加了老年大学的法语课程,“英语和法语有一定相通之处,我也是想借法语来理解英语。”
2001年,教育部公布了高考招生制度改革新举措,取消了考生“未婚、年龄不超过25岁”的限制,埋藏在薛敏修心中多年的大学梦再次复苏。2013年,薛敏修报名参加了当年的高考。不过,她的成绩不理想,没有达到本科录取线。
当时,薛敏修已在中央广播电视大学读完了电子商务专业大专课程。她不甘于此,仍希望继续读本科。2014年,薛敏修报考天津大学网络教育学院电子商务专业(专升本)并被录取,梦想终于照进现实。
在过去4年里,薛敏修共学了18门课程,包括大学英语、计算机应用基础、应用统计学、网络营销学和电子商务系统分析与设计等。由于学习努力,她还获得了2014-2015年度天津大学“现代远程教育学习之星”称号。
过去4年里,薛敏修每天早上5点起床后,都要先打开电脑学习一会儿,再去洗漱、吃早点。每天除了吃饭和锻炼,其他时间都花在钻研学习上。甚至因为害怕看电视剧浪费时间,家里的电视已经4年不开机了。“反正我一有时间就学习,吃饭都去外面随便吃点,生活上除了洗点衣服就没有别的事,我的任务就是学习,跟学生时期差不多。”薛敏修说。
因为网络学习的特点,平时作业可以通过“刷题”的方式得到好成绩,薛敏修基本是不刷到满分不罢休,有一次为了做对一道题,她甚至刷了70多次考题。
尽管学习认真、执着,但薛敏修在学习过程中也遇到了很多困难。她说,第一次上高等数学课时,刚开始还能听懂一点,“后来公式一变化我就听不懂了,我回家就把高中课本翻出来学,甚至有时还要把初中数学拿出来看。”第一学期下来,薛敏修5门功课就有2门不及格,她对此很坦诚,“考不过就补考呗,反正我不带小条 ,我可不做违纪的事。”
尽管已从天津大学毕业,但薛敏修并不打算停止学习的脚步。她笑言:“一旦停止学习,大脑就衰退得非常快。如果我现在彻底不学了,那么一年后你再见我,我恐怕一句‘你好’的英语都不会说了,甚至还有可能老年痴呆呢。我可不敢这样试,学习必须坚持。我觉得,人不能重在享受,一定要多学习多用脑。”
今年69岁的吴莉莉穿着一件红色上衣,戴着墨镜,十分时尚,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她的生活方式十分新潮。除了经常到国外旅游,她还会用“会声会影”自己制作视频相册、制作H5,还会用PS、美图秀秀进行图片加工。“我主要是心态好,所以看起来年轻,腹有诗书气自华嘛。”吴莉莉笑着说。
如今,每周一三五到广州市老干部大学上课,成了她退休生活最大的精神寄托。
吴莉莉的老家在上海,家境殷实,是家中的长女。上世纪60年代,随着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吴莉莉被分配到江西寻乌的大山中干农活,也错过了自己的“大学梦”。上世纪80年代她来到广州,进入广东省百货公司上班。
“我从小就喜爱诗词和文学,初中时读的是上海的知名初中,即便没有上大学,后来参加工作,在单位干的也是笔杆子的工作,帮忙写财務报表,写总结报告。”但没能上成大学,一直是吴莉莉的心结,挥之不去。“我有时路过大学校园,看到年轻的大学生穿着漂亮的裙子,背着书包,夹着书本在校园里走过,真的好羡慕他们。”
于是,2004年,退休后的第二天,她便来到位于中山七路的广州岭海老年大学。当时她想报考古诗词专业,结果名额满了,她便“厚着脸皮”跑去蹭听古诗词课程。刚好一位老学员去了香港,吴莉莉便顶了她的位置。没想到,才听了几堂课,她就迷上了古诗词,从此一发不可收拾。2008年,当教授古诗词的那位名教授去世后,吴莉莉又来到位于下塘西路的广州市老干部大学,继续学习古诗词。
“我上老年大学的目的不是为了拿学位,而纯粹是兴趣。更重要的是圆梦,把我过去曾经错过的大学梦圆了。”吴莉莉说,女儿和老伴都非常支持她上老年大学。为此,老伴还主动承担起了接送孙子和给全家做午饭的任务。
吴莉莉对上课甘之如饴,不管天晴下雨,风雨寒暑,她从不缺课,也从不迟到。从她居住的江湾路小区到老干部大学需要40多分钟的车程,还要换乘一次公交车,但她依然乐此不疲。
吴莉莉经常在朋友圈晒出她参加各种诗词学会的学术研讨活动,以及京剧赏析会的现场活动照片,这让小区的老人们都羡慕不已。“我觉得这比晒在外地旅游的照片高了一个档次。”她笑着说。她的手机中还珍藏着一张2012年与京剧大师梅葆玖的合照,原来,她和梅葆玖是上海一所中学的校友。每当她把这张照片给同龄的老人展示时,总能引来羡慕的目光。
14年“寒窗”,吴莉莉也有了满满的收获,她先后学习了近10个专业的课程,包括声乐、舞蹈、电脑制作、摄影、乐器、书法等,先后拿了3本结业证书。在她书房的纸箱里,堆满了各种荣誉证书。
吴莉莉说,每次到老年大学,和年龄相仿的同伴在一起交流,尤其是和诗词方面的专家教授讨论诗歌创作心得,这让她觉得自己还很年轻,并没有被这个社会淘汰,依旧和这个社会的脉搏一起跃动。“现在是一个信息时代,很多人觉得老年僵化、封闭、跟不上时代,但我想告诉大家,广州的老人不是这样的,他们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也很愿意学习,活到老,学到老。”
“古诗词非常讲究韵律,要讲究押韵,所以,我每创作一首古诗词,都要反复修改好多次。”吴莉莉边说边到书房翻出自己的诗集。其中一首《途经从化流溪河畔》写道:清凉鸟道盘山岭,滴翠流溪入眼中,虽是岸梅香雪扫,飞泉百丈例称雄。
自从迷上写古体诗之后,吴莉莉更是“啃”起了古典诗词的“大部头”。广州图书馆如今可以一次性借阅15本书,她经常去借回很多“大部头”,看书看到深夜。“有时候已经躺下了,脑中闪过一个句子或一个词,又起身亮灯,拿笔记下,生怕第二天忘了。”
至今,她还保留着一个习惯,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凡是想起好的词句,都会第一时间记在小本子上。虽然是业余写诗,但吴莉莉对自己的诗歌要求很高,颇有“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执着,有时,为了一句好诗的下半句,她愁眉苦脸,茶饭不思,把自己关在书房几个小时。甚至有时连一旁的丈夫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劝她说:“你又不是专业诗人,有必要这么较劲吗?”而当她突然想出一个妙句,则又喜不自胜。
吴莉莉还经常参加全国各地的老年社团组织的诗词创作活动。迄今为止,她先后写出古诗词上千篇,广州和国家级的不少期刊、报纸上都有刊载她的“大作”。吴莉莉准备出一本诗集,将自己这十多年来从事古诗词创作的诗歌都收集在一起。
“古诗词让我变得年轻”,吴莉莉说。
除了薛敏修、吴莉莉,还有很多老人一样又酷又认真——阿里40万年薪招聘60岁以上老人做淘宝调研员,3000名大爷大妈投了简历,最后阿里选出了10位进行初选,而这10位初选者的简历非常亮眼。
62岁的黄爷爷,人称“IT小鲜肉”,能够熟练运用PS、office办公软件,还会运营微信公众号,制作H5手机动画。最厉害的是,他还组织了多次老年防骗课堂。
83岁的李路奶奶,清华大学毕业,退休后开始学电脑,三四年前开始使用智能手机,有6年网购经历,是十几个微信群群主;她会五门语言、会制作表格、会用Photoshop处理照片;目前还在不断学习比特币、区块链、机器人等新鲜事物。
而在青岛老年生活大学文学研修班里,不少老人受益匪浅,华丽蜕变实现了“文学梦”。学员史在新四十多万字的《医者笔耕录》可与专业作家比肩;仅上了五年小学的学员王芝云的《过年》《缠足》等作品登上《工人日报》等国家主流媒体;年近九旬的学员张迪勋的三部小说传记《我趟过的岁月》《老嫂》《老伴》每部小说都有20多万字;学员陈琦的《梦溪诗词》30万字;学员赵玉珍的 《我的四个家庭》20多万字,均由正规出版社出版。
人们常常会以年龄节点,来定义自己的人生。不知不觉间,却被年龄的框架所限制,暗暗“杀死”了自己的梦想。其实,这已经是一个越来越“無龄感”的时代。在偏见里,人到老年,一定是无所事事的、跟不上时代的,可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告诉我们,那些敢于对抗“年龄偏见”的人,有多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