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金鹏 蔡国兆 张旭东 何雨欣 彭勇 孙飞 高晓东
位于深圳南头半岛的前海, 被称作“特区中的特区”,近5年每年平均诞生超过3万家企业,成为新一轮改革开放的先行先试者。
前海与蛇口分居深圳南头半岛两侧,历史在这里激荡交汇——39年前,建港填海的“开山炮”率先在蛇口炸响,诞生于晚清洋务运动中的百年招商局,创办了第一个出口工业加工区,成为经济特区创立的探路者。
1979年3月5日,国务院正式批准广东省宝安县改设为深圳市。把靠近香港的深圳镇作为城市的名字,似乎意味着它从诞生之初就要对标香港,对标国际一流城市。
不过39年时间,此前默默无闻的“小渔村”,如今已成为管理人口超2000万的现代化国际都市,毫无争议的国内一线城市。深圳经济特区的发展崛起,创造了世界工业化、城市化和现代化史上的奇迹。
城市建设的“深圳速度”
1979年4月,广东省委提出,希望中央能根据广东紧靠港澳、华侨众多的特点,给予特殊政策,在深圳、珠海、汕头建立出口加工区。这一设想得到了邓小平的大力支持。
经济特区的尝试率先在蛇口工业区2.1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疾行。时任蛇口工业区负责人的袁庚在企业管理干部培训班开学时如此表示:黄埔军校是“不革命者不入此门”,这里是“不改革者不入此门!”
继蛇口工业区之后,罗湖区也打响了战役,大规模的城市开发和建设全面铺开。1985年上半年,罗湖城区已建起60栋18层以上的高层楼宇,当年底竣工的国贸大厦,更是以“三天一层楼”刷新了中国建筑史上的纪录,成为“深圳速度”的象征。
“改革开放近40年,中国最引人瞩目的实践是经济特区。全世界超过4000个经济特区,头号成功典范莫过于‘深圳奇迹’。”英国《经济学人》这样評价。
深圳GDP从1979年的1.97亿元上升到2017年的2.24万亿元,仅次于北京、上海,已与曾经差距无比巨大的香港相当。
这座城市的面貌如今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深圳当初最高楼仅有3层,如今超过100米以上的摩天大楼已有近1000栋,道路里程超过6000公里,地铁通车里程297公里,拥有近千座公园、被誉为“公园之城”。
夜幕降临,沿着深南大道行驶,平安国际金融中心、招商银行总部、腾讯大厦……一路高楼林立,流光溢彩,整个城市犹如铺展开的一幅缤纷画卷,勾勒出美丽的天际线。
这条25.6公里长的大道,是深圳的坐标轴,建设历程也折射着这座城市发展的时间轴——
1980年,第一段修通的深南大道全长仅2.1公里,7米宽的路只够两辆车并行,但这已经是当时特区最长的路;
1982年到1984年底,第一次扩建工程完工,路拓宽到50米;
1987年,中间的铁路用高架桥托起,6.8公里长的深南大道被深圳人自豪地称作“十里长街”;
1992年,深南大道拓宽至135米;
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大道两侧增加了灌木、乔木等上百种植物,呈现园林景观;
2018年,深圳推出景观照明提升行动,夜晚的深南大道华灯璀璨,魅力动人。
一千个“国内第一”
1982年,深圳最早的港商独资企业凯达玩具厂招工,郑艳萍等几百名年轻姑娘分别从韶关、汕头等地来到蛇口,成为中国第一代打工妹。1989年的百万民工“南下潮”,更是让深圳成为外来工聚集最早、最多的城市。来自梅县的打工妹安子,在1992年写下了中国首部打工纪实小说《青春驿站》,记录了这段深圳火热的打工历史。
“我要向你们鞠躬!”2007年,郑艳萍等凯达姐妹登门探望袁庚,这位90岁的老人取下帽子,向第一代打工妹深深鞠躬,表达对特区建设者的敬意。
来自福建福清的陈华瑞,在深圳一家工厂打工,“除了清扫厕所的事情没有干过,其他的事都做过”。1993年,他抓住机遇创办企业。当年21人的公司,发展至今已是拥有1500多名员工、产品远销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知名企业,他也荣获“全国劳动模范”称号。
和郑艳萍、陈华瑞一样,深圳许多老一代建设者和外来工都终身难忘那段岁月:“我们改变了深圳,深圳也改变了我们。”
不过,改革开放大幕开启后,发展加工制造业为主的外向型经济并非深圳独有,但是,深圳却能独领风骚,那是因为,在千百万打工者绘就的深圳发展的另一面,是这座城市勇于改革的胆魄。
招商局蛇口工业区成立初期,提出自办微波通讯,被痛斥为“胆大包天”;因为员工缺少粮食配额,希望通过外汇储备自购粮食,也被批评为“异想天开”。在石破天惊中实现突进,在敢为人先中寻求突破,特区的“特”就体现在“闯”上——
第一个打破平均主义“大锅饭”工资制度、敲响土地拍卖“第一槌”、第一家外汇调剂中心成立、第一家由企业集团创办的银行开业、第一家股份制保险企业创办……近40年里,深圳创出约一千个“国内第一”。
在创立早期阶段,深圳通过“闯”,率先全面探索市场化改革,以拓荒牛精神突破盘根错节的旧体制束缚,到1985年底,深圳工业总产值从1979年的6061万元迅速增长到24.12亿元,并向全国输出理念与经验。
“没有改革开放的精神,没有敢闯敢试的勇气,没有冲破体制的创新,不可能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就没有今天的深圳,中国就不会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年过九旬、曾任深圳市委书记的李灏说。
华为创始人这样解释当初为何选择深圳:1987年这里出台的文件明晰了民营企业产权,没有这个文件就不会创建华为。
转型升级的新注脚
如果说,“三天一层楼”的速度曾让深圳闻名全国,那么,在其后的数十年间,追求高质量发展所带来的创新活力越来越让这座城市扬名世界。
上世纪80年代末,深圳已初步形成了外向型经济格局;1987年深圳出口总额在全国城市中排第三、1988年跃居第二;自1993年起,深圳进出口贸易总额连年居全国第一位。
但是,2000年,深圳率先从加工贸易向高新技术转型;2008年率先布局生物技术、新能源、互联网等首批战略性新兴产业;2009年率先布局新一代存储处理技术、新材料等第二批战略性新兴产业;2013年率先培育生命健康、可穿戴设备等未来产业……
今天,人们谈论深圳,早已不再是“三来一补”“贴牌加工”“模拟仿制”,而是平均每平方公里有5.6家国家级高新技术企业、平均每天有51件发明专利获得授权、全社会研发投入占GDP比重超过4%……
今天的深圳,已成为一座具有影响力的国际性都市,拥有全球第三大集装箱港、亚洲最大陆路口岸、中国五大航空港之一,拥有华为、招商、平安、腾讯、万科、正威、恒大7家世界500强企业,吸引200多家世界500强企业前来投资。2017年新兴产业对经济增长贡献50%左右,创新成为经济发展的第一动力。
近年来,在一些关于创新力城市的国际排名中,深圳经常活跃在前列。深圳,不仅成为了国内的科创中心,其在全球的创新影响力也与日俱增。
当前,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深圳以标志性的创新驱动,成为中国经济转型升级宏大叙事中的最新注脚。
党的十八大后,2013年深圳在全国率先开展商事制度改革。改革實施的前两年,深圳商事主体总量由不足100万户,迅速达到215万户,增量超过改革开放前30年总和。此后,这一商事制度改革在全国推开,创新创业的市场活力空前迸发。
2017年4月,诺贝尔化学奖得主阿里耶·瓦谢尔、布莱恩·科比尔卡领衔的两个实验室,落户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如今,这种由诺奖科学家组建的实验室,在深圳已有5家。
“我们坚持创新只有第一、没有第二,坚持打基础、谋长远,着力推进以科技创新为核心的全面创新,狠抓以科学仪器、工业母机、核心芯片、关键零部件等为重点的核心技术攻关。”深圳市委书记王伟中说。
年轻支撑的未来
在“前海深港青年梦工场”创业的香港青年张龙华,三个星期就拿到了营业执照,总部在香港的公司因此迅速融到1000万港元。
对张龙华来讲,这里有着浓郁的创业创新氛围,前海不断改革的步伐,可以让创业潜力加倍释放。
深圳与香港仅一水之隔,但在改革开放之初,两地生活水平差距巨大。1977年,深圳农民人均年收入仅270元人民币,而一河之隔的香港农民每年收入却达6000元港币(约合人民币2400元),是深圳的近10倍。从1955年开始,当地居民开始大规模逃往香港谋生。1979年之前,深圳总共出现4次大规模的逃港潮,逃港潮中既包括当地人,也有临近省份的内地人。当地流传着这样一首民谣:“宝安只有三件宝,苍蝇、蚊子、沙井蚝。十屋九空逃香港,家里只剩老和小。”
与当年的境况形成对比的是,如今,越来越多的香港人选择在深圳创业定居。
“一个城市的发展是一个人口现象,就是人口在一个城市生活、工作、贡献和共创辉煌的现象。”深圳市政协委员张庆昉说,一个城市对青年人口的吸纳空间、吸纳能力对该城市的发展极为重要。张庆昉统计分析了两个数据:深圳市经济发展数据和深圳人口质量数据。他发现,从1991年至2015年,深圳市常住人口质量的递增趋势,与经济增长的轨迹高度重合。
40年间,改革开放不仅留下了深圳当地人,而且吸引着外来者,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做“深漂”。2006年至2010年,深圳常住人口增量维持在每年40万至42万之间。此后3年增速放缓,年度增量在8万至9万左右,2014年达到了15万。但2015年、2016年、2017年的常住人口增量分别为60万、53万和62万。
在巨量的外来年轻人口支撑之下,深圳仍是全国最年轻的城市:2016年年底,深圳常住人口的平均年龄为32.5岁。随着近两年引才政策的实施,深圳还有进一步年轻化的倾向。2018年8月21日,深圳市经济贸易和信息化委员会主任刘胜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深圳常住人口的年龄每天略有不同,8月20日是32.02岁。张庆昉认为,在北上广深4个城市中,深圳的人口结构相对年轻,是未来发展的显著优势。
“深圳的土地资源有限、淡水也是买来的,也没有矿产资源,高校也不多,深圳发展到今天的主要推动力就是改革开放,改革开放是深圳最大无形资源和最大的软实力,它像一块磁石,把所有资源都吸引过来。”深圳市史志办公室主任杨立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