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大
有朋友问我:“假如中国没有实行改革开放,现在将是什么样?”我只能回答:“难以想象。”
1978年,我在农村种田,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这年春,我被选为生產队队长。当时,有人说生产队队长是条“烂裤子”,个中酸甜苦辣一言难尽:生产搞得好,大家高兴;没搞好,遭人埋怨。我想既然是大家选我,足见对我的信任,也就没多推辞,准备破釜沉舟,好好干一番。
在其位,谋其政。第二天晚上,我就召开了社员大会。首先,大会确定了生产队干部的人选;接着,我讲了对生产的总体规划,鼓励大家齐心协力,改变旧面貌;最后,我还表示:“如果发现我有私心或不当,欢迎各位当面指出。”
我知道绝大多数社员都能吃苦耐劳,干活手脚麻利。可一到集体上工,就好像换了个人。为此,我试用了农活小包工,按件计酬。这一招还真灵,平常需要几天干的活,有人不到半天就能完成。这样一来,常出现等活干、抢活干的现象。可问题又来了,有人只图快,不求质量。因此,我又采用了“数质联酬”——经检查合格的给分,否则返工或酌情减分。这一招有效地根治了多年来“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都同酬”的顽疾。
当时,我有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每天都要收听中央新闻。这天我收到“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些新鲜口号时,激动万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又收听到“可以实行多种形式的生产承包责任制”,感到很振奋:这不就是咱农民久久盼望的吗?
队里的早稻丰收了,比去年增产两成。若晚稻再丰收,就有望明年不从国家购返销粮了。我又计划着把收获西瓜、芝麻后的空闲地分给社员们承包种油菜。在会上大家热烈赞成,说干就干,社员们在分得的承包地上热火朝天地干活。
我队“分地承包”一事很快就在大队炸开了锅。大队干部为了刹住“分地歪风”,召集各生产队所有干部开会。会议室里,群情激昂,大队负责人唯恐场面难收拾,情急之下竟宣布“分地承包无效”并撤了我的职。社员们听说后,都很气愤,有两个社员当时就去找他们理论。3天后的一个下午,大队杂差员老曾突然来叫我,说公社罗主任找我谈话,要我去大队办公室。
我进了大队办公室,只见办公桌前有一个陌生人。老曾为我介绍说:“这位是公社罗主任。”寒暄一番后,罗主任对我说:“小刘呀!听说你很能干,社员们都很拥护你,支持你当生产队长是吗?”
“没什么,不值一提,我只是想为社员们做些事。”我回答。
罗主任话锋突然一转:“不行呀!你在生产队搞分地承包种油菜,影响多大……”
我见罗主任终于话奔主题,就说:“中央新闻不正在大造农村改革的舆论吗?还怕大吗?罗主任你可能还不了解我们生产队的具体情况吧。”我向他介绍了队里人口、劳力、人均拥有土地等基本情况,又介绍了生产队借贷信用社、银行的债务情况,还介绍了这几年人均口粮和年终分值情况,然后告诉罗主任:“我们生产队长期处于‘生产靠贷款、吃粮靠返销、生活靠救济’的‘三靠’状况。罗主任你说我们该如何扭转呢?”
罗主任突然坐直了身子,严肃地对我说:“现在都走集体化道路……如果发布分地承包的号令,那么工人就会放下锤子,解放军就会放下枪,所有的人都会回家种承包地。这样谁来建设祖国,谁来保卫国家?那么全国人民就会……”说到这,罗主任忽然停了下来。
我惊愕地望着他,随即与他争辩。最后,他缓声说:“小刘,我搞了快30年的农村工作,还真没遇见过你这样的农民。听说你农活很出色,要不咱俩来竞赛,每人量5分地看谁产量高。”罗主任突然转移话题。我笑道:“主任真给我面子啊!只是您工作太忙,年纪又大,我看就不必了吧!”罗主任的脸色又好转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被恢复了队长一职。两个月后,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改革开放拉开了序幕,三中全会精神像春风一样迅速地吹遍了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本刊选录时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