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谁的火把

宋芊钰

这是一个家庭的传统，也是一个家庭的家风：平安、坦荡，追求现世的幸福，永远年轻明亮，永远对生活热泪盈眶。

我和母亲回了她的故乡，家里的老人没有使用电吹风的习惯。于是，头发湿漉漉的我挨到凌晨，书看够了，缩在角落里，却也不睡。很安静地呼吸着，心里是平稳的空荡，充斥了一无所有，却是无比安心的快乐。

这间房不小，屋顶很高，像室内的天空，看得久了，恍惚中，天花板愈来愈远。我的母亲在这间房里长大，这间房是她童年的一部分，如今我躺在床上，一切都很静很静，欲望在黑暗里变得好小好小，我像一只灰色的动物，慢慢地吞吐轻轻的空气。

老一辈的故事是粗糙的，不像现在的年轻人善于在自己的故事里搏斗、杀戮，试图构建并积累起一切意义。老一辈的过往很传统——安家、立命、生活、幸福……时过境迁，做事的人还在做事，头发白了，腿脚慢了，说话渐渐不利索了，手艺还是一样的好，事情一做就是一辈子，三十年的老字号，活五十年，就是半辈子。他们工作、生活，维系家庭，在不经意间积累文化。

母亲生活的故土，让我逐渐明白她的为人。在她的家乡，有高高的田垄，人走在上面，看见摩托车在远處“轰”地一下驶过，长长的尾线像姑娘长长的辫子，浓郁而诡谲。我经常坐在溪边，把脚浸在冰冷的溪水里，轻轻晃一晃，抬头就能看见水洼处池塘里短短的彩虹。

我的外婆在田地里，春天就耕耘，秋天便收获，晚上坐在床上，给孩子们缝布鞋。春去秋来，四季变换，他们活成了一个圆，于万事从容，于万物不惊。

这是一个家庭的传统，也是一个家庭的家风：平安、坦荡，追求现世的幸福，永远年轻明亮，永远对生活热泪盈眶。

我母亲后来到了大城市，高楼林立，身边飞驰而过的汽车像咆哮的巨兽。她依然从容，依然美丽，依然在拥挤喧哗的地铁上看书、对乞丐施舍、对邻人微笑……城市之中现在这代人身上愈演愈烈的戾气，丝毫不曾沾染母亲一分一毫，她带出来的，不是一代人的气质，不是时代的气质，而是她家庭的气质。她的从容来自于我外婆的从容，我外婆的从容又来自于她的母亲，祖祖辈辈，于不经意间，有一种叫家风的东西便传承下来。

其实，我总觉得老一辈在教育子女时，也不曾想过要做谁的火把，熊熊燃起，一下便照亮后代的整个人生。他们都是火柴，生热、起烟，在子女四肢冰冷的夜里轻轻划燃，“刺啦”一下瞬间照亮了暗夜。

火柴的子女依然是火柴。

（作者系天津市南开中学高三16班学生）

（责编 刘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