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法艺术家的“先驱之路”

2019-09-10 07:22周瑾
人民画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艺术家美术艺术

周瑾

“在20世纪中国美术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中,留学到法国的一代中国艺术家的经历与创造是最初的光彩浪花。他们胸怀抱负,远涉重洋,前往当时的世界艺术之都法国巴黎,不畏艰难,努力求索,书写了既是中西艺术交流也是现代中国美术事业开拓的壮丽篇章。‘朝圣者’负笈归来,带回的不仅是西方艺术和美术教育的系统与方法,更是振兴中国艺术和美术教育的激情与理想。”

在《先驱之路:留法艺术家与中国现代美术(1911—1949)》大展开幕式上,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央美术学院院长范迪安如是说。

“小“小时候,我家住在巴黎第14区48号,房子有一个长长的阳台,装饰着很好看的花纹护栏。”常书鸿先生的女儿常沙娜回忆道。她的名字沙娜是法文“Saone”的音译,而“La Saone(索纳)”是从法国城市里昂流淌而过的小河。

20世纪前半叶,一群中国艺术家无论是在国内已有成就,或抱着艺术理想的初心,经历了艰难的跋涉,登上“波尔多斯号”邮轮,经过长达一个多月的远航到达世界艺术之都——法国巴黎。在塞纳河两岸,中国艺术家的身影成为当时巴黎画坛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2019年,适逢“留法勤工俭学”运动一百周年、中法建交55周年。1月12日,由中央美术学院主办,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龙美术馆联合主办的《先驱之路:留法艺术家与中国现代美术(1911—1949)》大展(以下简称“留法大展”)在中央美院美术馆隆重开幕,现场高朋满座,盛况空前。从40余家公司机构及个人收藏家手中借来的40余位留法艺术家的近200多件名作云集,多件只在传说中的艺术珍品首次“现身”,多位被历史烟尘埃淹没的艺术大师“重现”。

展览专题策展人代表,中国留法艺术家研究学者菲利普·杰奎琳认为,这个展览中的每一件作品都在述说着一段冒险旅程,一段历史。“这里的冒险旅程饱含着个人的勇气,年轻的男女们跨越地域与海洋,只为实现他们的梦想。但同时这也是一次团体运动,是一次为艺术而产生的留法浪潮。”

中国美术由传统走向现代

1927年,常书鸿从家乡浙江杭州只身前往法国,考入里昂国立美术专科学校学习,并很快与后来闻名于世的雕塑家王乙临、油画家吕斯百结成莫逆之交。周末,常书鸿家就成了中国留学生聚会的场所,王临乙、吕斯百、曾竹韶、唐一禾、陈世友、滑田友……都是座上宾,徐悲鸿和蒋碧薇到巴黎办展览时也来做客。

当时,留法艺术家大多选择在法国巴黎高等美术学校学习,以油画、素描、雕塑为主要研究科目。在这里,他们既接受了西方学院派古典主义、写实主义、现实主义、写实主义美术,也带回些西方现代主义诸流派,为20世纪中国美术带来了传统书画体系之外的油画、雕塑、素描、水粉等新的美术类别、新的美术观念,甚至与之相关的新的生活方式。

这些留法的艺术家们不仅在学院学习,更在博物馆、美术馆看原作、临摹,作欧洲艺术考察,更是以自己优异的成绩参加当时巴黎画坛的许多展览和活动,有的获得了很高的荣誉。

大展策展人郭红梅介绍,此次展出的《男人体》是吴作人在比利时皇家艺术学院得金奖的创作。作为得到金奖的奖励,吴作人获得一个大工作室,材料全部免费使用。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优惠的条件,后来吴作人又陆续创作了《纤夫》等作品。

面对与中国传统美术截然不同的西方美术体系,艺术家们既从学理上研究西方造型语言及其规律,也从文化角度体悟西方美术的历史文脉和知识系统,尤其是从当中感受到艺术之于社会的重要功能,这都在无形中凝聚了他们坚定的文化信念和艺术使命。

1935年,常书鸿漫步到塞纳河边的旧书摊时,不经意发现了一部由六本小册子装订成的《敦煌图录》。这套《敦煌图录》是1907年伯希和从敦煌石窟中拍摄来的,常书鸿被深深地震撼了,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来自故土的艺术魅力。常书鸿后来回忆说,他当时倾倒于西方文化,是“言必称希腊、罗马的人”,现在面对祖国如此悠久灿烂的文化历史,深深为之折服,便决定回国寻访敦煌。

当年留学海外的一代艺术家,特别是留学法国和欧洲的艺术家中的大多数都在学成之后回到祖国,他们中的大多数又都选择了以美术教育事业作为自己的人生归宿,为20世纪中国美术教育筚路蓝缕。他们将西方美术教育的优长与中国社会对美术人才的需求相结合,努力注入中国的教育传统,形成了新的学科与专业特色,特别是人才培养的方式。

林风眠当年应邀回来,在中央美术学院前身国立艺专担任校长,他提倡:“到民间去,使民众艺术化”,认为“民族文化之发达一定是以固有的文化为基础,吸取其他民族文化,造成新的时代。”因此,要努力“介绍西洋艺术、整理中国艺术、调和中西艺术,创造时代艺术”。

饮水思源

20世纪,中国艺术家在法国书写了现代艺术最美好的篇章之一。他们从法国吸取西方美术的技法要素,并把这些要素在中国运用。在这一过程中,中国艺术家与法国艺术家建立起的联系扮演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无论是1910年至1920年时代的吴法鼎、徐悲鸿、林风眠一代,还是1940年至1950年时代的吴冠中及刘自鸣这一代留法艺术家,从他们身上都可以看到来自法国师承关系的痕迹。

当年,徐悲鸿听从导师的教导,拒绝浮夸,实现更博大的艺术及教育规划,而该规划深入改变了中国艺术。求学后期,吴冠中曾提起让·苏弗尔皮(Jean Souverbie)对自己在构图方面的影响,以及安德烈·洛特(André Lhote)对自己在色彩方面的影响。

无论是在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还是在巴黎的自由画院,又或者是格朗旭米埃画院,每一次,年轻的中国艺术家都与其法国老师们建立了很好的关系,这不仅涉及加强掌握素描、油画或模型制作能力的技法課程,也体现出他们在某些方面的思考,例如,对美、艺术以及艺术家在社会中所处地位等相关问题的理解。

事实上,像蔡元培一样的中国改革家及其身边的艺术家选择了法国作为参考典型。蔡元培甚至提出“以美育代宗教”,以对美的感悟补全“科学与民主”的思想。

从“朝圣”到归来

作为中央美院的年度大展,展厅中,200余件富有传奇色彩的展品带领观众回望当初这些艺术先驱们的足迹。

首位留法艺术家吴法鼎的《旗装妇女像》造型严谨,功底扎实;王如玖创作于1916年的《肖像》,是此次展览中创作年代最早的作品;油画《杨仲子全家福》是徐悲鸿学成归国后于1928年创作的,系首次公开展出;展品中更有只是在文献里留下过“大家一直传说郭应麟画得好”的记载的郭应麟的三件作品,而郭应麟曾不止一次被常书鸿评价为当时画得最好的艺术家。

1933年4月2日,常书鸿、刘开渠、曾竹韶、王临乙、吕斯百、唐一禾等一批留法艺术生,在巴黎常书鸿寓所成立了著名的中国留法艺术学会。从成立到1950年代,学术活动一直延续了20年,先后聚集了常书鸿、滑田友、潘玉良、吴冠中、赵无极、吕霞光等111名旅法艺术家。它是已知的活动时间最久,组织最完備,成员最多,影响最大的留法艺术团体,成员中既有绘画、雕塑、音乐、建筑等专业的艺术生,也有物理、化学等专业但爱好艺术的留法学生。

1937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全面爆发前夕,大批中国留法艺术学会会员陆续回国,投入到保家抗敌的历史洪流中,同时也成为中国美术教育艺术实践的积极推动者。剩余在法国十几名成员,通过举办中国书画展览义卖、出版抗战救国专刊、购买救国公债以及长期认捐等各种形式支持国内抗战。

1949年,新中国成立的消息传到法国之后,吴冠中先生毅然踏上了归国的征途。在回国之前,他给老师吴大羽去信说到:“艺术的学习不在欧洲,不在巴黎,不在大师的画室,而在祖国、在故乡、在家园,在自己的心底。赶快回去,从头做起。”

一大批“朝圣者”负笈归来,带回的不仅是西方艺术和美术教育的系统与方法,更是振兴中国艺术和美术教育的激情与理想。他们的回国使得之后中国艺术发展形式多样,形成百舸争流的格局。留法先辈们在美术教育上做出了巨大贡献,正是他们宽阔的文化情怀和崭新的文化理念交织交融,形成了向社会传播艺术、实施美育的动力,并延续至今,这一切都是20世纪前半叶中国美术现代性的重要表征和深厚内涵。

正如范迪安所说:“此次展览是对一代留法艺术家的学术研究和成果展示,让人透过历史的帷幕,将目光投射于这条充满创造并带有传奇色彩的‘先驱之路’,对于完整地建构中国现代美术历史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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