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径偲
穿着五年前的爆款上街,这原本需要巨大的勇气,爆款意味着著名以及残酷的时效性——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很流行,然后这种流行被飞速遗弃。而今穿整套过气爆款上街的人,大多带着志得意满的神态。他们认为自己很潮,站在风口浪尖,他们觉得路人的眼色定被这一身搭配俘获,心里不禁赞叹。穿衣从来都是一种社会行为。你希望在陌生的环境里,衣服为你带来初始的社交好印象,只是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自以为成功了。永远不要相信“穿衣只为取悦自己”的鬼话,不信邪可以去洛杉矶试试。你每天花一个小时衣冠楚楚,出门就被运动服、特斯拉和炸鸡淹没,没有任何人发现你用心装饰。大部分人一周之后也都变成了全身运动装。
就像如今依然红火的Vetements,许多人觉得它设计粗糙、抄袭几十年前的大师作品、售价盲目高昂。可这一切从来没有影响它继续走红,并延续它的饥饿营销策略。
Vetements设计师Demna在接受采访时说:“我觉得丑的定义非常有意思。找到丑变美或美变丑的这个边界也很有意思。我喜欢这样的挑战。我觉得那是时尚所象征的东西的一部分。我喜欢人们说我的衣服丑,我把这当做夸奖。”
这一段采访几乎不会被那些排队加价买货的年轻人看到,或者看到也无所谓。青春意味着一个共同的追求:独特,我需要在人群中被一眼认出来。陈旧的丑的定义不具有任何影响力,甚至产生巨大的反作用力。老人们越觉得丑,丑到痛心疾首,年轻人们就达到目的了。
Demna可能没有意识到这才是Vetements持续走红的原因,也可能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故意点破这个奇妙的商业动机。毕加索曾经送张大千一幅画,画上硕大一张脸,
五官不具人形胡子剑拔弩张。张大千说:“传闻毕加索的这幅鬼脸壳子,一边胡子长,一边胡子短,是在强调他对张大千的印象。其实这都是牵强附会。”
张大千第一次看到这幅画,只觉得画得很怪,坐在一旁的张太太悄声问:“这张画的是啥子呀?”毕加索说:“画的是西班牙牧神。”毕加索以为她对这幅画感兴趣,于是问道:“画得好不好?”张太太客气地说很好很好,很好的结果是毕加索破例题名送画。
不过事隔六年后,张大千真的收到了毕加索为他画的像,有二十七幅之多。张大千的秘书林慰君曾问及有关这些作品:“他把您画得怎样,像不像您?”
答:“头几张还好,后来越变越难看,越来越怪了。”
问:“您也看过毕加索的一些不奇怪的画吗?”答:“看过。他年轻时所画的画最好,那时的画
真是一点儿也不怪。”问:“为什么接下来他改变作风了呢?”
答:“我想是因为他年輕时画得那么好,却卖不
出去。那时他很穷,生活很苦。到后来他出名了,于是就故意乱画,也是表示玩世不恭的意思。”
审美这样无法量化的东西,一直给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争执与活力。只要时间掐得精确,舆论就是“美”的定义者。就像梦露走红的时候,所有人甚至觉得她脸上的痣都充满设计感,有人没有痣,那就用眉笔点上去。而万里之外的中国,街头巷尾散落着一种生意,也叫“点痣”,人们认为脸上某些地方的痣会给人带来厄运,手艺人帮你判断那些位置不佳的痣,用药物烧掉它,之后你的生活将变得万事如意起来。信息不对称是多有趣的一件事情。